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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不说再见 ...

  •   “等、请等一下!”
      琴绘在下楼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个有几分耳熟的呼唤声。她回过头,发现喊她的正是在面试开始前与她搭话的那名甩着马尾辫的女孩子。
      “有事吗?”琴绘见对方气喘吁吁地追来,有些不解地问。
      “不,这个……”女孩面带兴奋之色,还没有彻底抚平呼吸,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歌声,真是太美了!我在一旁听着都被感动了!你唱得这么好,是之前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吗?”
      琴绘诚实地摇头,“没有。”
      “诶?”女孩惊讶地看着她,“那就是天赋了?好厉害!”
      女孩子的名字是大空百华,比琴绘高一个年级,活泼又自来熟的个性总觉得与小泉有些相似,这让琴绘在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同时竟也稍稍放下了心间的防备。
      “那个,能和我交换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吗?”说着说着,对方便向琴绘提出邀请,“可以的话,我想和清水同学多聊一聊关于唱歌的事。”
      许是被她极具感染力的笑容的影响,即便与她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琴绘也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语。她从手包中摸出开起了静音状态的手机,正要记录,就发现自己多了几个未接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辉二的名字。
      那一瞬,琴绘似有所感。她蓦得变了脸色,也顾不得一旁还在等着她的大空,迅速迈开步子快速走下楼梯。穿过大厅后走出大楼,她焦急地四下张望一番,果然在不远处路边的一盏路灯下,发现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在琴绘看见他的同时,辉一默契地抬起眼,面上的僵硬与冷漠在看见她的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换上温和的笑容,对着琴绘挥了挥手。
      琴绘几乎是一路小跑到辉一面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地发问,“不,不对,”又迅速改了口,“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头顶洒下的路灯是白色的冷光,映得他的脸愈发惨淡苍白。
      辉一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晦涩,不过他很快掩下这点异样,温声安抚她,“也没有多久。”他解释说,“我在从辉二家离开之前用他的手机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然后我又打电话问了雾绘姐,知道你还没回去,就想着甄选会可能还没结束,便过来看看……”
      “笨蛋!”琴绘气恼地打断他,“光凭给姐姐的电话根本不能确定情况吧!万一我提早了十五分钟结束,离开了这里但还没到家,你就要一直傻乎乎地在这里等吗?!”
      “琴绘……”
      辉一还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了跟在琴绘身后小跑而来的马尾辫少女。“清水同学……这是怎么回事?”大空双手扶着膝盖小声地喘息着,怀疑的眼神在对面而立的琴绘与辉一之间飘来飘去。
      辉一刚想自我介绍,又听对方的声音迟疑地响起,“清水同学,这位……是你的哥哥吗?”
      “不。”“不是的。”两人默契地异口同声。
      辉一愣了愣,重新陷入了沉默。而琴绘则接着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分明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答案,大空却像十分困扰似的紧紧皱起了眉。“清水同学,”她抓住琴绘的手腕把她拉到一旁,后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有些事情,我想必须要先提醒你。”
      女孩子温热的呼吸吹过耳畔,倏然凑近的陌生人的气息让琴绘全身紧绷,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迈出一小步试图与大空拉开距离,偏偏后者人就固执地拽着她不愿放手。
      “清水同学既然来参加偶像甄选会,那有了解过做偶像的规矩吗?”说着这话的同时,大空依旧不悦地盯着一旁无辜的辉一。两人是初次见面,她却莫名对他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琴绘迷茫地摇了摇头。
      大空没想到她竟是一无所知,不由无奈地叹息,“那个,其实……”她有些难以启齿,“是这样的,清水同学,先不管今天的老师们对你说了些什么,如果你想要成为偶像的话,是绝不能谈恋爱的!”
      女孩本人近在咫尺,但是她的声音像是在翻山越岭之后才迟一步到达琴绘的耳中。
      绝不能……谈恋爱?
      “呃,不是,”消化了这句话的意义后,琴绘有些慌乱地向她解释,“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大空小姐,你误会了……”
      “粉丝和狗仔们才不在乎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大空诚挚地告诫她,“他们只要看到你和一名不是家人的异性走得很近,就能编造出无数个抹黑你的理由了!”

      回家的途中,琴绘一直在思索着大空与她说的那些话。
      若她想要站在舞台上,就不能再和辉一继续保持目前的关系。
      这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能和辉一拉开距离的理由。一旦他从她这副枷锁中释放,势必会收获比她更好的友情。
      然而琴绘又回想起了那天夕阳映照下的足球场,被足球部员们包围在中心的辉一。仅仅是想到他日后的喜悦与悲伤再与她无关,琴绘顿时就感到呼吸困难——她没有发病,只不过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是悄无声息地掐在她的心上,却同样能使她体会到窒息的痛苦。
      “……琴绘,你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琴绘回过神。她听到辉一关切的声音。十几分钟前她刚莫名其妙地对他发了火,可他却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温柔地包容她所有的暴躁与尖刺。
      像他这么好的人,她有什么资格霸着不放手。
      琴绘勉强压下涌上鼻端的酸涩,逼迫自己做出如往常一般的表情,“抱歉,你刚说什么?”
      辉一笑了笑,耐心地重复,“我是说,今天的面试情况怎么样?”
      “啊,这个……”她一五一十地把过程告诉辉一,包括最后与那名被称为“水无月老师”的女性的谈话。
      “所以……?”辉一仍是不解。
      “水无月老师让我从黄金周后开始去事务所上声乐课。她说在今天晚些时候会打电话向姐姐说明情况。”
      “这么说……?”辉一惊喜地看着她。
      “嗯。”琴绘点点头,“姑且算是过了第一关吧。”
      她不切实际的梦想有了个美好的开头,她在和辉一分享这个好消息……但是一想到接下来她准备好的话,琴绘只觉心口仿佛被寒冬笼罩,泛不起一丝喜悦的涟漪。
      “这么说的话,黄金周之后你每周都要去事务所上课?”
      事务所与她家料理店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加上步行到车站的时间约莫要大半个小时。
      “是每周至少三次。”琴绘出言指正,“不过具体时间可以再商定。”
      “那我……”辉一顺势提议道。
      可不等他说完,琴绘就如知他所想那般打断了他,“不用了。”她的语气淡淡,饱含疏离,“你不是还有足球训练么?不需要了。”
      辉一一愣,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此处是居民区附近公园偏僻的一角,白日里住民都鲜少经过,更别说是已经入夜的现在。
      “琴绘?”他在脸上扬起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试图解释,“足球训练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忙,我……”
      今夜是个多云的天气。厚重的云层重重叠叠盖在天顶,偶尔抚过一两丝微冷的风,吹得人胸口打颤。
      “不需要了。”
      琴绘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语,但这一回,辉一从中听出了比前一次更深的隐意。
      属于春夜的温暖倏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身子像是被丢进了冰冷的黑暗里,那股可怕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开始侵占他的神智,试图将他重新拖回那副可怕的、金属的棺具之中。他一旦被关入其中,就会一并坠入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的梦境里。
      不,那已不再是虚幻的梦。他最害怕的事,正在发生。
      “琴绘……”他念出她的名字,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他想听她告诉他,告诉他她只是想照顾他训练辛苦,而非他理解中的那种含义。
      琴绘也跟着开口,“辉一,现在你也有了其他的朋友,有了辉二,还有了喜欢做的事,所以……”她试图让自己的口吻变得轻松些,可她的言辞越轻快,那只藏在她胸腔内的病变的手便掐得越发用力,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会痛得掉下泪来。
      好在,她还是逼着自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出来,“所以以后,你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需要再一直迁就我了。”
      或许木村辉一是清水琴绘的朋友;可清水琴绘是木村辉一的拖累。
      辉一低下了头。额发一道落下去,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想做的事?我想做的事……”他无端轻笑了声,然后用嘶哑的嗓音轻飘飘地问道,“琴绘,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空中大片的阴云缓缓移去,霜白的月光落满大地,而一同被照亮的,还有一双异于常人的,已被血色灌满的双瞳。
      那双熟悉的瞳仁令琴绘骤然全身僵硬。她看着辉一睁着那双属于暗黑兽的眼睛,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他的手是冰冷的,仿佛某种了无生气的金属利器,轻柔地环上了她的颈项。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他微笑着,眼底仅剩的一缕深色也被强势的猩红所吞没。
      扣在柔软脖颈上的双手缓缓收紧。只有辉一自己知道,那已经不再是一双人类才会拥有的手,而是一柄能轻而易举将她的生命夺走的残酷的利剑。
      “……是让你,再也不会想着从我身边离开。”

      木村辉一记住“清水琴绘”这个名字,是在一年级开学那天。
      对年幼的他而言,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难得母亲特意向上级请了假,她会与婆婆陪他一道去学校,见证他成为小学生的第一天。
      上学途中他牵着母亲的手兴奋不已,忍不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犹记得那天阳光正好,又是樱花开放的时季,母亲一直温柔地微笑着听他说些不着边际的童言,还有婆婆也陪在身边……是他的童年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只是渐渐的,当身边的同样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孩子慢慢变多后,他高涨的情绪也渐渐落到谷底。
      牵着他们的手陪他们去学校的不止有妈妈,还有他们的父亲。
      他和他们都不一样。他自小就没有见过父亲的样子。那本该是组成一个家庭的重要角色之一,可是在他的家里,父亲连一张的照片都没有留下。妈妈只说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除此之外就不愿再提。他敏感地体察到妈妈不喜欢他问起父亲,便会乖巧地适时沉默。仅仅是在偶尔某个时刻——譬如过去被其他孩子以没有父亲为由头欺负时,又譬如身边围满了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的今天——他还是会难以自制地感受到委屈与消沉。
      但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便把这分不为人知的低落偷偷藏入心底。
      直到在校门口与妈妈、婆婆拍完纪念照片后,辉一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身影。
      比他的个头还矮一些的短发女孩背着与她的瘦小身板相比显得格外巨大的红色书包,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辉一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那道身影上。刹那间身旁的一张张面孔都虚化为无关紧要的背景,唯有那个小学女生专用的红色双肩包成为这幅樱花漫天的图景中唯一清晰的存在。
      在被家长包围的新生中,独自一个到校的她反而成为了校园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尽管她看上去并不在意周围扰人的喧嚣,可是孤单的背影落在热闹的人群中时,就变得尤其格格不入。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被分到一个班级,更不会预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他们又会产生什么样的交集与牵扯。
      不过那个瞬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几分,随即涌现的,除却同病相怜的亲近感,竟还有些许阴暗的、他不愿为他人所知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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