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歌（第二部）》若久

1、第一章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是一股霉坏的味道，窗帘拉紧了，一点光也不透，还到处都是灰尘。算起来，这房子我好几年都没有回来了。
　　嗯，有五年吧。那天以后，就一直都住在医院，或者……在那个男人的家里……妹妹最后带点愁容的样子也记不太清了。现在脑子也不太好，毕竟是被车撞坏了，能这么站着，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我走过去，用几个袋子装了原本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多半是一些书之类的。看着这些旧了泛黄的书，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记得当初还志气漫漫地要念好它们，让家里的生活好过些，最后还是放弃了。
　　放弃了也好，至少这么撞了一次之后，损失得并不大。

　　出来锁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两眼这老旧的房子。
　　它也要拆迁了。
　　时间，真的是很快。快到我还没干什么，就已经二十六岁了。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积蓄，妹妹回到中国后也需要照顾爸爸妈妈，那两个老的，我一直都放心不下，好在妹妹是个细心体贴的孩子，也算是念了好的大学，工作的话，我可以不必担心。不过，这么一来，她也没有精力和我联系了。当然，只要他们过得好，我过得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
　　我用五年前打工留下的一点银行存款，加上房子拆迁的补贴，买了一间不大的公寓，一室一厅的，一个人住，过得节俭一些我还是能承受的。

　　用钥匙打开新房间的门的时候，就觉得累。一个人，腿不方便是会有很多的麻烦，尤其是上下楼梯，还有要搬重的东西。
　　倒了杯水坐在样式简单的沙发上，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头有些痛。
　　医生说我是脑部淤血成块了，右脚粉碎性骨折，左手软组织挫伤，再加上颈椎轻度错位，虽然治好了，可是偶尔会头痛、脚痛和抽筋，严重了还会麻痹。其他也没什么，我也算思想乐观，可是要面对生活，这样一来工作就很难找。

　　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
　　买来的二手冰箱里很早就空了，我必须去买些东西回来，不然就得饿肚子。

　　下楼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斜靠在街道边的路灯灯柱上，看到我来了就马上把嘴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熄了。
　　我朝他微微笑了笑：“长泽老师。”
　　他也笑得有些尴尬，还不敢开口，于是就这么看着我。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和你说了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就是不听，我以前认识你的时候你没这毛病啊，哪儿学来的。”
　　他微微愣了愣，可能是没有想到我会一下子说那么多话。也对，我以前好像从来不说这么多话的，以前的我喜欢沉默，以前……
　　我不愿回忆以前，那样头就会隐隐作痛。
　　我仍旧微笑：“长泽老师是特地来找我的吗？现在……舞馆应该还没有关门吧？没课？”
　　他点了点头，依旧欲语还休的样子。
　　我也沉默了。
　　其实我是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的，不过，已经不行了。我这样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那天在病床上醒来之后，就看到老师的背影。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叫住了他，可能是怕失去吧，当时车祸的瞬间，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只隐隐意识到自己将失去什么。所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为了证实眼前的一切还都存在，我叫了声“老师”。不，三声。
　　那个人，他回过头来，脸上失措的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
　　虽然这样，可我知道，我也许还没有完全失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长泽老师天天都来陪我做复健，他还告诉我这五年里发生的事，包括妹妹，包括《冥歌》……一件一件，温柔而小心翼翼地阐述。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很感动。
　　只是，当他对我表白的时候，我却犹豫了。
　　老师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完美的，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如此残缺破损的我，又怎么配得上呢？
　　当时，我对他说，让我考虑三天。
　　然而三天后，我还是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