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今乐

4、第四章 幸运

　　回想起当日的不快，温柔一下就从欧阳背上跳了下来，她之前不小心滚下河岸的时候，摔得浑身是泥，欧阳恰好路过，英勇搭救了她，所以他眼下也同她一般，成了货真价实的小泥猴，脸上乌黑一片，只有眼睛熠熠发亮、闪烁如星，在月色的映衬下是那么动人心魄。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我得回家了。”温柔心急如焚地说完，拔腿就跑，却被欧阳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家住哪里？现在天太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要是被大人看到的话，会骂我的。”温柔一边挣脱，一边还要跑。

　　欧阳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奇怪，因为他亲眼看着她“投河自尽”，一头栽下河岸，差点跌到河里，好在他手疾眼快，飞奔过去拽住了她，所以此刻连他自己都是惊魂未定，又何况是这个刚受过惊吓的小女孩？

　　但出乎欧阳所有预料，温柔只是在被他抱上岸后的最初，浑身发抖，牙齿打战，却一滴眼泪也没掉，而且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还滔滔不绝地与他说话，她根本不害怕危险，抑或者说，她就是“不想活了”。

　　“不行，你的膝盖都受伤了，我一定要送你回到家才放心。”欧阳语气坚决地说完，不仅没有迎来温柔的感激，反而是她更为拼命的挣扎。

　　“你这人烦不烦，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妈，还是我……”温柔此时也急了，她是从小黑屋偷跑出来的，这也是她这几年习惯性的“外出”了，谁都不知道小黑屋有个隐藏的地道，出口直通温家后院。

　　这是温柔在温家生活数年中保守的最快乐的秘密，就连简茹也不知道。所以，她巴不得老妈关她禁闭，她就可以趁此机会摆脱那数双毫无善意的眼睛，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呼吸。

　　今晚，只因为她再次故意说错了自己的姓，就轻而易举地引起了温家人的又一次争端，主力就是温成诗。温成诗素来与她们母女二人不对付，不止是因为简茹不小心烫伤过她的脚，更为隐秘的原因是，她曾经与简茹一样，为了一个男人未婚先孕。

　　但是，同样为爱不计后果的温成诗，却没有简柔那么“幸运”，既可以留下自己的孩子，又可以重新找到归宿，她精心呵护的孩子在八个月的时候流掉了，从此，她就再没有出过温家的大门，继而成了性格古怪刁钻的“老姑婆”。

　　所以，一想起老姑婆素日以来的恶劣行径，本是开开心心在岸边抓萤火虫的温柔，就失去了多半的兴致，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她也有些害怕，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有些不对，她脚旁总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她的步伐，起起落落。

　　她侧头一看，登时惊得一声尖叫，而脚边那个大如脸盆的怪蟾蜍，也“咕”地叫了一声，似乎对特殊同伴的突然停下，很是不满。

　　被大蟾蜍惊吓到的温柔，大叫一声，一路疯跑，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一头栽下了河岸，但是映在欧阳的眼里，就成了她不顾一切“投河自尽”的疯狂之举。

　　温柔也没想到欧阳这个救命恩人如此执着善良，他真是她的幸运星，不仅救了她的命，还要亲自把她送回家，但是，她若是真的听了他的话，让他送她回家，她还真是没法安全地返回小黑屋，而她保守多日的秘密也将被温家人识破。

　　想到此，温柔更是打定主意不让欧阳“帮倒忙”，“欧阳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可是……”

　　温柔声音小小地，甜甜地，软软地，竟听得欧阳耳根发红。月光下，他也看不太清她的样子，但这一声欧阳哥哥，可是属于他的前所未有的称呼，他有点沾沾自喜，但更多的是一种很奇特的兴奋，兴奋到想在田野中牵着她的手狂奔。

　　“我……”欧阳平生第一次开始结巴，他面红耳赤地笑了笑，正想擦掉脸上的泥，以摆脱不知缘由的窘迫时，温柔已经达成了最终的目的——欧阳的铁钳手终于松开了。

　　温柔也甜甜地笑了一下，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似乎想将欧阳的样子永远铭刻在心里，实际上却是准备趁欧阳不备，再次逃跑，不过，就在她准备抬脚的一瞬，安静的田野小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车铃声，以及男孩们的爽朗大笑。

　　“我的天，怎么是他们？”温柔暗叫不好之时，三辆自行车越来越近，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也同时发现了不远处的欧阳和温柔。

　　“立言，快看，竟然发现一对野鸳鸯！”骑在最前面的男孩，率先发出嚣张肆意的大笑。

　　温柔眉头紧皱，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而对方口中的那个名字，更让她不寒而栗，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她现在这里！

　　温柔也来不及跑了，事到如今，只能再度求助于面前这个“大善人”欧阳了，但未等她有所行动，欧阳已经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欧阳望着由远及近的三辆自行车，神情很是坦然，全不见了刚才的羞涩与不安，听到那“野鸳鸯”那三个字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随即将温柔拉到了自己身后，挺起胸膛看着那三个嬉闹不已的少年驶过身旁。

　　孰料，为首的少年，也就是称呼他们为野鸳鸯的那个男孩，在看清欧阳的同时，立刻按下车闸，双脚踏地，蓦地停住。而跟在他身后骑行的两个男孩，也马上停了下来，似乎对“老大”的突然停顿，很是不解。

　　“立功，你怎么停下了？若是回去晚了，爸又该教训我们了。”

　　温柔虽然早有准备，但一听到立功这个名字，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此刻，她站在高大的欧阳身后，将头紧紧埋在他的背后，惟恐被温家三少发现。

　　温家三少，早已成为温柔童年的恶梦。左传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祖父温金玉给三个孙子起名时，大概倾注了许多美好的愿望，只可惜，他们虽然继承了父辈的英俊面貌和脱俗气质，却每一个都堪称混世魔王。

　　温立德与温立功是大伯温成书的双胞胎儿子，出生时间只差几秒，但立德就是当之无愧的温家长孙，所以也是家中最受宠的一个，只要他说东，就没人敢说西。

　　温立功与哥哥相比，则更是顽劣，他若学会了造火箭，只怕早就飞出了外太空，他也是温柔自小最害怕的一个人。

　　温立言，则是温柔的继父温成礼的独子，也就是自作主张给温柔改姓的那个白衣少年。他出生后不久，亲生母亲就撒手人寰，被温成礼一手带大，父子感情无比深厚，可惜再牢固的感情，也还是迎来了变数，而那个变数就是突然而至的简茹和温柔。

　　此刻，温家三少对欧阳形成了包围状，欧阳面对气势汹汹的三人，丝毫不见慌乱，因为他对他们也并不陌生，甚至在今天上午就交过手了。

　　欧阳是温家三少所念中学的转校生，今天第一天来上学，就被作威作福的温立功下了战书，挑战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向来在学校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温立功，不仅没占到一点便宜，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无根无派的转校生灭了威风。

　　当时，温立功正打算出手，欧阳却出其不意地做了个等待的手势，随即动作缓慢地脱下了崭新的校服，小心翼翼地扔给了站在远处旁观的同班同学。

　　惧怕温家老二的对方本不敢接，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还轻轻喊了一声欧阳加油。

　　结果，就是这声音小小的一声加油，竟让围观的诸多男生，都有了反抗霸权的勇气，一时之间，欧阳加油，此起彼伏，很快就压过了温家三少的声势。

　　温立德和温立言此时就站在温立功身后不远处，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却未成想温立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脸上的神情也都不再那么云淡风轻。

　　“立功，要不就算了，这新来的小子是狂了一些，杀杀他的风头就得了。”老大就是老大，立德害怕弟弟吃亏，马上找给弟弟找台阶下。

　　温立功也从未遇到过欧阳这般特殊的对手，举手投足都像优雅的猎豹，蓄势待发，这一战，他实在摸不清对方的底牌，也真对自己没太多的信心。

　　“算了，看你这排骨身材，估计也不扛揍。”温立功豁然一笑，颇具大将之风。

　　“你说算就算，难道是害怕了？”欧阳也笑着应答，却让所有人都在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温立功这下可吃了瘪，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他刚想出手，却被温立德和温立言一左一右牢牢架住。

　　“老大，老三，你们……”立功正要发火，立德却用力摇头，同时向远处一努嘴，原来是身为校长的温成礼恰好从附近经过。

　　立言见此，更是用力拽住立功的胳膊，低声说道，“二哥，我爸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千万别在他眼皮底下犯事儿。”

　　立功知立言所言非虚，只好悻悻地甩开两个人的手，狠狠地瞪了欧阳一眼。

　　欧阳也不恋战，转身就走，但不忘给恼羞成怒的温立功留下一句话，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温家老二的风头，“从此之后，少来这套。”

　　眼下，身处田野小路，不是在学校，也没有温成礼，欧阳以一敌三，劣势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