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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过年 ...

  •   爱情到来的时候,有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的,也有细水长流逐渐升温的,总而言之,爱情来得往往无声无息,像是酿酒,发酵的过程缓慢而安静,然而酒是醇香的。
      自那天“英雄救美”之后,张启凡就时常到梅小梅的店里作客。先前他听那帮地痞骂她“全家都死绝了”,还以为她是孤儿,后来才知道,她双亲健全,只是与她并不亲密,她借钱开了这家面馆谋生,开店日子不长,生意一般,至今钱还没还清。
      梅小梅知道张启凡是来县里“干大事”的,但干的是怎样的大事,她不知道,也从来不问她只知道他很忙,也知道平县的环境在逐渐改善,莫须有的“治安大队”和“宵禁”都取消了,晚上八九点也能继续营业了,带头的恶霸被绳之以法了,她也不担心晚上再有人敲开门要收保护费了……
      这一切是不是张启凡的功劳,她也不知道,但她觉得一定与他有关。自从来了平县,他消瘦了不少,衬着小白脸和漂亮容貌,越发显得楚楚憔悴,他每周的周末都到梅小梅的饭馆吃碗面,而每次他的碗里都藏着荷包蛋、鸡腿抑或大块的酱肘子,有时候他就像是摸奖一样,要了一碗面,翻开里面,猜猜这次藏的是什么。
      “我喜欢来你这儿坐坐。”他说,“我这人,爱吃面食,你家的面格外地道。”
      梅小梅边擦桌子边笑:“喜欢来,那就来呗。”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店里早没人了,唯独张启凡坐在窗边,他扭头看着外面被大雪映亮的夜色,没话找话的问:“小梅,要过年了,年货都备好了么?”
      “没,”梅小梅干脆的应道,“我这儿没啥好准备的,就给爸妈买了两条棉裤,你呢?是不该买票了?”
      “我不回了。”张启凡说到此处,见她忙忙乎乎的收拾杯盘,就把自己吃空的凉菜盘子地给她。
      结果她还不要:“你还没吃完面呢。”
      这话说得他哑然一笑:“你先收拾这些,我吃完面就把碗放到厨房去。”
      “不行,没吃完饭呢,别撤盘子。”她执拗的把空盘子放回桌上,“老人讲,没吃完饭就收拾盘子,把官运都收没啦!”
      “哈,”他笑出声了,“这么说,我要是留着这些空碗空盘,我就能平步青云当大官咯?哪有那么多讲究,都是封建迷信,不要信它。”
      结果梅小梅还是不收他的盘子:“我就是信这个,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讲究——再说——你不信命运么?我是信的。”
      张启凡笑模笑样的交叉着十指,将手肘放到桌子上,是个洗耳恭听的样子:“哦?给我讲讲?”
      “我相信,人的命运,大致走向老天已经给你规划好了,该是干嘛的就是干嘛的,命里有的早晚都有,没有的,打破头也挣不到。”梅小梅很认真的给他讲解。
      “我不信这些。”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信自己。”
      梅小梅觉得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就停了手里的活,在他对面坐下,专心致志的等。
      随后他果然就开口了:“我家希望我能走一条平坦的仕途,从最好的大学毕业,然后和家里每个人一样开始从政,也许这就是你说的命运,我命里就该这样。可我改变了这条路,我当了特警,干了我最想干的事业,我本可以在市里直接转业,但我选择来到平县……”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平县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没几个年轻人愿意来这地方锻炼,可若非他一意孤行要来这里,他又怎么会遇到她呢?
      但他不说,不代表梅小梅不懂。
      她很明白他戛然而止的原因,她依然觉得,他们的相遇也是命运。
      张启凡走出面馆,积雪已经很深,他踏雪而行,感到内心静谧而满足。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平县,他并不觉得苦恼和吃力,相反,离家越远,他越觉得身心舒畅。
      他走出一段路程,回头看,这条路的路灯虽然修好了,却并不明亮,雪夜里,路灯下,他看见她小小的身影从店里出来,落锁、关门,推着自行车,往相反的方向走。
      雪那么厚,夜那么亮,显得她在这苍茫大地中越发渺小。
      仿佛有团滚烫的火涌进了他心里。

      这个新年,他们谁都没回家。
      除夕下午,梅小梅把棉裤给父母送过去,然后就拎着大包小包的鲜鱼鲜肉和瓜果蔬菜,到了张启凡的单身宿舍。
      所谓的单身宿舍,也就是他租的一间房子,两室一厅,家具全新。
      张家因为张启凡不回去过年已然气得跳脚,他撒谎说自己已然到了国外度假,纵然家里气得跳脚也毫无办法,自他大学之后,家里已多次见识到了他的反叛与固执,屡屡交锋,屡屡挫败,拿这个儿子是一点招数都没了。
      故而,他就怡然自得的躲在平县的小屋里,从腊月二十八晚上开始擦擦洗洗,把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杯盘也擦得晶莹剔透,地板更是被水洗一样,及至除夕下午梅小梅登门时,他刚写好春联,正自恋的对着春联沾沾自喜。
      “这春联,你写的?”梅小梅都不敢相信,她哪儿见过这阵势,看着笔墨纸砚,越发觉得张启凡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物,“真都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他说,“怎么样?”
      他书法向来很好,从小被家里强迫学了多年毛笔字,张家许多年的对联都出自他手,但他唯独觉得今年这副写得最好,最得意。
      其实梅小梅也不懂书法,单是觉得能一气呵成写对联就十分牛了,故而只一味的点头,眼睛发亮、脸色绯红:“好!真好!”
      得到她的赞美,他越发高兴,披上衣服往外走:“我贴到外面去。”
      梅小梅喜气洋洋的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俩像是两口子,相处这么自然,这么融洽,都不藏着掖着……
      不,她还是有秘密没告诉他。
      但她想,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因为他从不问她家里为什么不喜欢她,他甚至主动邀请她来家里过年,她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她是个蹲过牢的女人,偷了厂子里的器材想卖钱,然后事情败露,判了六个月——盗窃犯,品质恶劣的代名词,在平县里她基本没什么好口碑,家里也跟着抬不起头,索性就和她断绝往来了。
      她有个姐姐,早年间在外地做生意发了财,容光焕发,常年把她比得屁也不是,所以她争也争不过,只能就这么罢了。
      切菜的时候,梅小梅心里又犯了嘀咕,最近她心里常犯嘀咕。
      张启凡为什么自始至终对她的过往不闻不问?还是只把她当个普通朋友,所以她的过去无关紧要?亦或者,他在等她主动说?
      “呵,”张启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外面真冷,这儿比市里冷多了。”
      “是呀,这儿在山里呢。”梅小梅扭头,看见他被冻红的脸蛋,笑了,他是个白里透红的好肤色,绯红的脸颊让他看上去越发俊美,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浓长的睫毛就能过滤目光。
      她想,就算他不拿她放在心上,她能和他高高兴兴过一天,也算一天。爱他,就什么都不顾了,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管是劫是缘。
      张启凡丝毫不会做饭,站在她旁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我帮你干点儿什么?菜洗了吗?要不……我和面吧?”
      “行,”她笑着应了,“那就和面吧。”
      今天他格外高兴,高兴起来就像个孩子,甚至哼出歌儿来。就是干活始终不利索,从小到大没和过面,让他野外生存吃压缩饼干、枪打野物烤着吃,那绝对没问题,结果面盆里一团面和得七零八落,他满头热汗,但手下的活儿还是颠三倒四。
      梅小梅很欣赏他干活这个蠢样儿。
      聪明的人突然笨了,比笨的人突然变聪明更可爱。
      “好了好了,我来吧。”她笑着说,“你……你是不是特想干点啥?”
      张启凡笑盈盈的看着她,神采奕奕,有点像一条整装待发的大狗。
      “那个……你摆碗筷吧,剥点蒜,几瓣儿就行,炖鱼用……”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一盘青菜下了锅,发出“刺啦”一声,抽烟机打开,她的声音就彻底淹没在了厨房里。
      她专心致志炒菜,他就拿了一头蒜,全神贯注的剥。
      时不时地,他抬头看一眼她,觉得自己幸福死了。

      这一天,就像定终身似的。
      午夜鞭炮轰鸣,张启凡冒着寒风出去放了炮,回到家里,是暖融融的蒸汽缭绕,梅小梅正慢条斯理的煮饺子。
      他凑过去,仿佛是帮她端饺子,然而却在她耳边说了声:“我爱你。”
      声音混在外面轰鸣的鞭炮声中,显得微弱。
      她低下头盛饺子,蒸汽熏红了她的脸,仿佛也熏红了她的眼睛,她刹那间仿佛有万语千言,但最终也只是低低的说:“我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毛病:不留言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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