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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楔子 ...

  •   楔子

      【以第一部末尾的时间点来说,这是两年以前的故事,发生在大荣皇城】

      天庆九年,秋。

      楚凌轩突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弟弟。前段时间父皇突然抱来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孩:“爱妃,以后,这就是你第二个儿子。轩儿,将来这就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简简单单一句话,长清宫就多出了一位皇子。他的母妃,暮贤妃就突然多了一个儿子。他楚凌轩就突兀的多了一位血脉相连的弟弟。

      父皇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他没有多余的解释,紧接而来的就是各种庆典,册封,沸沸扬扬的举国同庆,整个朝廷都因此而沸腾了,对这个新生的儿子父皇倾注的爱显然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位皇子,这谁都看得出来。

      一段时间里,到长清宫来道贺的皇亲贵族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这倒好,一直以来清净得像个冷宫一样的地方,现在想清净都清净不了了。因为母凭子贵,肚子从来没有大过的暮贤妃一跃成了暮贵妃。渴望了太久,突然间竟然以这种方式获得的地位,使得母妃在接受册封时,眼里的那一抹尴尬和隐痛尤其扎眼。
      楚凌轩看着襁褓中那个皱巴巴的小孩,他觉得这就是个耻辱。

      母亲从来没有得宠过,父皇已经有多年没有到母亲房中留宿,在楚凌轩眼里,父皇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他留给自己和母妃的永远是一个凉薄的背影。还在楚凌轩年幼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事实,父亲是不爱母亲的,甚至他也是不爱大娘的,如今大娘贵为皇后,父王也仅在必要的时候才到坤宁宫走动一下。

      他本来以为父皇只是天生冷血无情而已。
      但后来才知道,父皇还是有他深爱的女子。自从昭月宫建立之后,后宫的人心中便多了一份憋闷和惶恐。那里是一座被打造得犹如世外桃源的禁地,是一片坐落在后宫中的盲区,它孤独而清高,权力摸不到它的边角。因为父皇下了一道赦令,任何人不准进入,那里不允许人打搅,违令重罚。

      这是专属于父皇的乐园,里面养着他最深爱的女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既要嫁给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男子,却又不甘愿沾染半点凡尘?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矫情至此,还能得到父皇的如此纵容?使得父皇在昭月宫里宁愿脱下黄袍,不做皇上,只做她的男人?

      楚凌轩觉得这样深情的父皇还真是让人感觉违和。
      他对这个被父皇深藏的女子好奇得要命,其实后宫每一个人对这个女子都好奇的要命。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掀开这层纱幔,那是对当今皇上的挑衅。
      如果没有这个皱巴巴的,所谓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楚凌轩大概也不敢,但是他愤怒了,他替母亲委屈,同时对昭月宫的女主人不耻。

      因为这个弟弟并没有养在长清宫,只有在需要露脸的时候才会被父皇抱过来,以暮贵妃之子的名义面对世人,平日里还是养在昭月宫中。而昭月宫的女主人却像个缩头的乌龟一样,除了后宫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外,外界对她一无所知,她从不在别人面前现身。

      这算什么?就算自己生了儿子,也不敢不堂堂正正的站出来相认。
      这算什么?母妃凭什么要替她承认这个儿子,不是亲生,却非要称作亲生。这让多年来不曾再获得过父皇半点怜爱的母妃情何以堪?
      那个女人在躲什么?她又以什么身份,让一国的皇妃来为她沦做挡箭牌?!

      楚凌轩义愤填膺,难以自持,正是在这种情绪下,他夜闯了昭月宫。
      也正是因为他的鲁莽,让他撞破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神女……习玲珑……

      当他看见那个如记忆一般绝艳淡漠的女人时……楚凌轩感到一阵窒息,几乎不能思考了。
      这个早在六年前就应该死掉的女人,这个应该毙命于城头早已挫骨扬灰,于世间不留下一丁一点的女子……竟然是昭月宫的主人。
      他愣愣的看着她,记忆的洪流汹涌而来,瞬间便淹没了他。有关这个女人……以及,他的那个花骨朵……

      楚凌轩第一次见到习玲珑,是在天庆初年,那一年的夏至,皇后在后花园举办了一次百花宴,百官家眷到了不少,名义上是赏花,实则为联姻。

      说穿了,也就是政治上的那点事。当年天下初定,朝纲不稳,父皇有意借此机会与各大要员联姻,以求朝纲稳固。只要有合适的,父皇膝下的四子两女都会在那一日选到伴侣。

      楚凌轩是二皇子,当年十四岁,也该是选亲的时候了,但由于那时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不高,存在感较低,所以相较于其他皇子皇女,他并不被重视。原因很简单,除了他是庶出,其余的皇子女都是嫡出。没有母亲的强大后台,无论在百姓家,还是皇室,一样都是遭人轻视的。

      那年的楚凌轩骨子里还很弱小和自卑,那种一出生就低人一头的感觉压了他十四年,即便身份从平民转变为了皇子,这种压力依然没有甩掉。
      所以当母妃跟他说:“儿啊,你要谨记本分,万万不可与你的哥哥弟弟们争夺,待他们挑剩后,你若有相得中的跟娘亲讲,我与你父皇说去。”当时的楚凌轩听到这样的叮嘱,即便心里憋屈得要命,也是不敢反抗的,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承。他认为这就是命,他一向也认命。

      母妃叹了口气,言语中也有些无奈,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她又叮嘱:“尤其是宁家那个小女儿,你若见到了,尽量躲远了些。”
      楚凌轩点头,他明白。
      促成与宁家的联姻,是这次百花宴上最重要的事情。宁建业功高盖主,权势滔天,是父皇第一个需要笼络的对象。据闻皇上早有意将皇长女楚灵儿许给宁家长子宁清风。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宁家幼女,宁郡主宁清幽的归属问题。宁清幽的身份极为特殊,她不单是宁建业的女儿,还是神女的唯一子嗣,民间的呼声和拥戴极高,她代表的是人心的向往,几乎是坐定了太子妃的人选。

      大皇子形貌有缺,二皇子地位卑微,三皇子不务正业,四皇子年纪尚幼……一直以来将来谁为太子都是大家私底下猜测的话题。

      所以,尽管宁清幽还是个六岁的女童,已足够皇子们争红了眼了。但是谁都敢争,就唯独他楚凌轩不敢。他并不觊觎那个位子,也不是想争取些什么,但是这种连争取的资格都不具备的感觉让他无比的挫败和憋屈。
      他永远是个捡漏的人,悲观的情绪让他对整个宴席都索然无味,一个人喝着闷酒。直到习玲珑到来。
      随着一阵骚动,他抬眼便看见了那个众星捧月的女子。
      那一眼他很震撼。
      世间竟有女子生得如此,明明不施粉黛一脸的苍白倦容,明明只着了一身淡雅的纱衣,却让人感觉触目惊心。五官并不算绝艳,身姿也并不算绝好,但她款款而来,却走出了步步生莲的感觉,就像一幅水墨画卷在你面前缓缓展开,世间的景物除了她,别的都好似淡化成了虚无……
      这就是神女…难怪乎…她原是仙子,本就不是凡人,楚凌轩在心里这么说着。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习玲珑,印象尤其深刻。
      但随后,他就看见了习玲珑牵在手里的小女孩。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宁家的幼女,郡主宁清幽,正是这次宴会背地里最重要的主角。

      基于这个原因,楚凌轩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于是他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怯生。
      母亲的手被她拽的生紧,一双大眼睛惊恐的顾盼,畏缩着身子来对抗周围所有人的热情。

      大概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人吧。楚凌轩嘴角勾出淡淡的笑意,他觉得这个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煞是讨喜,想来有这么一个绝色的娘,将来也不会出落得太差……
      楚凌轩幽幽的叹了口气,叹得有点泛酸,脚步默默的退远了一些,站在外围看着大家围绕着她们两母女打转。
      宁清幽被大家轮来倒去的抱,母后过了是母妃,母妃过了是相国夫人,然后是大皇兄,三皇弟,四皇弟……人人都在争抢着表达自己对她的宠爱,但独独忽略了她的感受。

      楚凌轩站在边上,看到宁清幽那张怯怯的小脸非但没有被大家争先恐后的殷勤所逗乐,反而有了一丝哭意。没来由的他心中有了一丝焦急和怜惜。

      幸好在她哭出来之前,父皇匆匆赶到了。
      “今日事务有些繁忙……”他这么解释着,看了习玲珑一眼,一贯冷冽的脸上带上了温和笑意:“不过难得神女大驾,我也只能扔了手头上的事,抓紧赶来见见你了。”
      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轻松戏谑的一句话,现如今楚凌轩再回忆,已是别有意味。

      习玲珑冷淡的容色没有因为父皇而更改半分:“皇上抬举。”
      父皇毫不介意,手一揽便把宁清幽抱到了膝上:“哟!皱着一张小脸,怎么眼睛都红啦?谁欺负你了,给皇伯伯说说?”那宠溺的笑容是在面对自己的子女时都难得流露的。这时候的宁清幽本该让人嫉妒,但是看着这么一个娇小柔弱的孩子,楚凌轩却嫉妒不起来。
      她转了转头,可怜巴巴的在那些轮流抢抱她的人里看了一圈,父皇的视线也跟着她走了一圈,然后听到她委屈的声音:“好多……”
      “哈哈哈。原来我们的小幽儿害羞了。”父皇居然笑了,看起来那么的开心,那样的笑容就像一个慈父,却不太像他的父皇。
      “要娘亲……”
      “那可不行,要娘亲得回你宁王府再要,现在是在我家,你娘亲现在得陪我。这样吧……”父皇笑眯眯的,指了指站在下面的几位皇子,用逗小孩的口吻对着小清幽商量道:“你看,我霸占了你的娘亲,但是我可以把我的儿子赔给你,这下面站着好几个哥哥,你喜欢谁,就让谁带你去找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父皇的和蔼总算让她放松下来:“是好玩的地方吗?”
      “是!”
      “真的好玩吗?”
      “真的!”
      “那我玩累了后,娘亲可以还给我吗?”
      “哈哈哈,要是我不还你娘亲,那我儿子你也别还了,总归不叫你吃亏!你说是不是?”
      宁清幽低着头算了算,一个换一个,好像是没吃亏:“……恩,好。”

      父皇又是一阵大笑,把宁清幽从膝盖上放下来,鼓励她:“去挑个哥哥吧。”
      状似笑闹的场面,但是大家都紧张了起来,谁都知道父皇的用意是什么。他总是这样,让人猜不透,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件严肃慎重的大事,他却采用了如此玩笑的方法。
      虽然当时的楚凌轩不能理解,但是在多年以后,宁家早已灭亡,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原来只是一场戏,一步虚晃的棋,父皇从来都没有当真过,又何来的慎重。

      可是父皇他又是否会想到,他的一步棋,却把自己儿子也算计了进去,给了他楚凌轩一场镜花水月的好梦,一次锥心刺骨的疼痛。

      大皇兄是第一个自告奋勇站出来的人:“小幽儿来,我带你去玩好不好呀?”
      宁清幽身子畏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五短的身材,丑陋的面容,这样的大皇子在宁清幽的眼里是狰狞的,可怕的,刚才被他抢在怀里掐脸蛋的时候,她都差点大哭了,她才不要和他去玩呢:“不要,你丑。”
      于是这么一句本该是极为禁忌的话就让她说了出来。那时年幼的她不知道自己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就掀起了一场隐而未发的风暴。

      场面是尴尬的,大皇子甚至呆滞了好一会才讪讪然的垂头退了下去,旁人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根,却看不到他眼中闪过的狠戾。

      经此一着,各位皇子都不敢再自告奋勇了,免得碰壁徒惹尴尬。
      还是父皇哈哈笑了几声,圆了场:“没关系,幽儿,你喜欢哪个哥哥,自己选就是。”

      楚凌轩万万没料到,宁清幽转了一圈,抓住的却是他的手:“哥哥,带我去玩。”
      他低头看着小小的孩子,就那么睁着圆碌碌的眼睛,仰着小脸看着自己。那一刻楚凌轩的大脑中炸响了一道霹雳,他傻了,他楞了,他木了,他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他这是做梦了吗?
      “哥哥,带我去玩。”宁清幽又拽着他的手摇了摇,软糯的童声和柔和的触感都在提醒着他一切的真实。

      楚凌轩震惊之余又想起了母妃的叮嘱,抬头看了看母妃的神色,带着紧张,慌乱。他心中一紧,他知道,他应该甩开宁清幽的手,他应该拒绝。不争,忍让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事方法,现在也应该继续下去。
      但是…好不甘。

      他忐忑不安的看了父皇一眼,就那一眼,他获得了无限的力量,使得他找回了作为一个皇子的尊严和信心。也就是那一眼,改变了他的命运。

      因为从那一眼里,他看见了父皇眼中的赞许和默认,他顿时喜极,刹那间胸中一片蓦然开阔。他没再犹豫,一弯腰抱起了宁清幽:“没问题,幽儿,我带你去一个最好玩的地方。”言罢,抱着宁清幽昂首阔步的离去。

      那一刻,楚凌轩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意气风发、扬眉吐气过。如果说过去的他像乌龟一样畏畏缩缩,伸不直腰身,那么那一天的他就像突然脱离了龟壳后,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昂首挺胸的承受着皇兄皇弟们的羡慕,骄傲的感受着来自他们的妒忌。

      是,他可以不争,但是凭什么要让呢?

      那是愉快的一天。孩子的感情总是来得迅速而热烈,仅仅玩耍了一天,宁清幽对他的态度就由不熟到了亲密。
      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楚的记得,那软软糯糯的孩子依偎在他怀里的触感,还能记得那清脆得犹如散落银盘一般的笑声。
      “幽儿,你喜欢我吗?”
      “喜欢!!”吼。
      “你将来愿意做我的妃子吗?”
      “愿意!!”吼。
      楚凌轩的心像吃了蜜一样的甜,他把自己从小到大佩戴的祥云玉佩取下来挂到了宁清幽脖子上,告诉她:“这是我母亲给我的,是我最宝贵的东西,现在我把它给你,从今以后,我最宝贵的是你。”

      不久之后,宁郡主的和二皇子定亲的消息就迅速的传开了,不仅在朝堂上下轰动,民间也是一片沸沸扬扬。势单力微的皇子一夕之间就因为宁大将军和神女子嗣而找到了坚实的根基,来了一个彻底的大翻身。

      在定亲之事初定那天,楚凌轩兴奋得回宫之后满屋的疯跑,像撒欢的动物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看得贴身的侍从也替他高兴地快要落泪。
      “我爱她!”长清宫里,楚凌轩向母妃,向侍婢,向所有他看见的人宣告他的感情。他是那么的高兴,没有人笑话他的失态,毕竟这样一个常年不得志的皇子终于有了见天的时候,长清宫里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一片喜气洋洋,看向他的眼神中都饱含着恭贺与祝福。他这番兴奋的狂态在众人的眼中也被理解为咸鱼翻身的喜悦,但他的话却从来没有人当真。
      也难怪,谁会认为一个十四岁的毛头少年会真的爱上一个六岁的年幼女孩?

      但楚凌轩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六岁又怎么样?她迟早会变成十六岁,二十六岁,三十六岁……甚至白发苍苍的八十六岁。关键是,她将来会成为他的爱妃,成为那个与他白头偕老的人。
      只不过她现在还只是一个花骨朵,是的,花骨朵,属于他的花骨朵。他有耐心等她成长。

      不过他的这个花骨朵是那么的美好,以后她一定会出落得像她娘一样的美丽,聪颖,甚至无所不能,法力无边。
      她简直集聚了他对所有美好事物的全部憧憬。于是他开始忐忑不安了,如果她将会变得那么美好,自己能否匹配得上?

      从那之后,楚凌轩开始勤勉上进,不断地鞭策着自己成长再成长,他博览群书,修文习武,经营势力,打点关系……逐渐由一个最不得志的皇子变成了最具前景的皇子,也成为了父皇最欣赏最喜爱的一个儿子。

      他的崛起是如此的迅猛,以至于有人背地里开始揣测他怀着什么样的野心。但是楚凌轩却毫不在意,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他觉得没必要想得太远。父皇的决策不是旁人可以左右,他只是想整理好自己,让一切顺其自然。现如今让他更加在意的是,当他的花骨朵在随着岁月静静成长绽放的过程中,自己也必须迅速的茁壮成长,长成一颗足以庇护她的参天巨树。

      等待彼此成长的过程是漫长而苦涩的,但同时也是甜蜜而丰富的。

      他不断的往宁王府塞进自己的人,宁建业视而不见,算是默认。这些人于是就成了他的探子,每天都有人向他汇报。
      宁郡主今日在泰园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哭了鼻子。
      宁郡主今日划了龙舟,高兴极了。
      宁郡主今日开始学习女戒,打滚耍赖。
      宁郡主今日练字不乖,被打了手心。
      宁郡主受了风寒,还嚷嚷着不吃汤药。
      宁郡主跟三哥比赛吃草饼,吃噎了食,差点背过气。
      宁郡主得到一只绿皮鹦鹉,高兴的在花园遛鸟时候乐极生悲滚进了荷塘……
      …………
      …………

      小幽儿怎么那么可爱,那么的招人疼呢?虽然见不到人,楚凌轩的心情却每天都在随着她起起伏伏,日子过得饱满而富足。
      那些日子,楚凌轩确认自己是幸福的,只是上天总是看不得人太过幸福。

      噩耗来得如此迅猛。就像是一夕之间的事,神女行刺父皇被赐死城头,宁建业造反失败,宁王府被判满门抄斩。

      楚凌轩一路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天牢,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那位是他的小幽儿。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就像被摧残后的花朵,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是楚凌轩第一次犯上,他连夜硬闯进父皇的寝宫,为宁郡主求情。所幸父皇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黯淡的烛光下,父皇威严而犀利的目光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了他半晌,才轻叹一声:“放……”
      简单的一个字,给了他短暂的希望,却很快又破灭了。

      在他还没有做好如何安置她的准备时,又一个噩耗传来,父皇虽有意赦免宁郡主,但朝堂之上,宁建业啼血哀求,以宁郡主一命换了宁清风。

      第二次犯上,楚凌轩没了上一次的幸运,他被杖责了五十,打入囚房内反省三日,待重见天日之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宁郡主被赐死,尸身已焚化在了祭台上。”
      楚凌轩的天崩了,地裂了。那一年,他才十六岁,他的花骨朵终究没能等到自己成长为参天巨树足以庇护她的那一天。他终究什么都不能做到,即便她已经凋零逝去,他却连最后一面,她的遗容都无法得见。

      他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那一日,他蒙在被子里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会有这么能哭的一天。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在他的心里,哭这个字代表的是软弱和无能,他知道,但是他忍不住。那一天,他就像一次性哭尽了他一生的泪水。

      从此以后他楚凌轩就再也没哭过,时间总是最好的良药,再大的伤痛也能被一点一点的搬走。六年,足够一个人从悲伤到麻木再到遗忘。
      况且那年他还年少,他总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自己年少时经历的一次挫折。没办法,每个人总会有一些类似的经历,拥有什么,再失去什么,这样才能明白人生的残缺,命运的无情,才能更快的脱离天真,早日成熟。
      不断这样的告诉自己后,似乎心里便好受了一些。

      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楚凌轩甚至已经很少再想起那件事情了,他认为这件事早就已经结束,再这样过去几年,或许他还能完全遗忘,心里连一点痕迹都不再留下。对年少时所经历的一次打击何必要一直念念不忘呢?那多傻。

      但神女习玲珑怎么会……还没有死呢?

      暴尸城头,挫骨扬灰,全城目睹……一个绝不可能还活着的人,却没有死?

      楚凌轩的大脑浑浑噩噩,他感觉某些观念在逐步崩塌。
      楚渊很快就闻讯赶来,对于他夜闯昭月宫的行为,楚渊简直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拉下去!!杖责一百!扔到西苑软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人!!”

      被侍卫拉扯着,拽动着,楚凌轩的大脑这才找回了清醒的意识,他挣扎着,嘶吼着,朝着习玲珑嚷嚷:“告诉我!!她是不是也还活着?!”

      指向不明的一句话,没有换来任何回答,习玲珑依然淡淡的看着他,只是那样的眸子仿佛染上了一层悲伤。

      楚渊见他如此无状,更是怒火滔天:“赶紧押下去!!”
      无论怎么挣扎,楚凌轩还是被强行押走,眼看就要被拉离院门,眼看习玲珑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楚凌轩染上了一丝狰狞,他双手扒着院门,死不松手,依然执拗:“告诉我!!!她是否还活着?!!”

      “是,还活着。”习玲珑嘴唇轻启,总算淡淡的吐出了这句话。

      楚凌轩顿时感觉全身一松,随即被拽离了院门,出了昭月宫,然后便是在西苑内长达月余的软禁。
      兴许是习玲珑为他求过情,这次的以下犯上,终归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在软禁之后,再没有别的责罚加身。
      想来也该是如此,在昭月宫那种不受后宫管辖的地方,父皇又该拿什么样的理由来责罚自己?

      走出宫苑后,楚凌轩脑中一片清明,在西苑这片荒芜之地,他除了能思考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一月的思考,足够他想明白所有的事情。

      “找到宁郡主,不惜任何代价,必须要找到她!”这是楚凌轩回到府邸之后,所下达的第一个命令。这次几乎出动了所有的探子,他们将去往四荒八野,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无论是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

      庭院深深,楚凌轩独自站在回廊前,他的目光深远,穿过花丛,穿过枝叶,穿过庭院,却没有尽头。
      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是汹涌澎湃的浪潮,原来时间只是让他淡忘,却丝毫没有淡化,如今重温才发现那些年的欢乐,那些年的憧憬,那些年的痛,还是那么的鲜明。
      他很庆幸,原来他的花骨朵还没有被摧毁,她正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顽强的生长着。
      六年了,算算日子,她该是十四岁了,正是花蕾初放的时节。现在的她该是什么模样了?他突然好想知道。

      【作者好意提醒:恩,就是四方城胖小喜的样子……还是不看为好啊。这时候的小喜大概正摇晃着大屁股,屁颠屁颠的跟在公主后面满四方城的转悠胡闹中……这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幸好,二皇子没有看见那一幕,否则玻璃心将从此不保。二皇子,你保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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