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雨夜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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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山太华观，山势巍峨，天凉如水，更兼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夏末刚过，倒有几分深秋的味道。
门口竹帘尚未撤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清和真人与南熏真人相对而坐，各有所思。有弟子烹茶奉上，旋即退下。
水入杯中，轻盈悦耳，一缕茶香沁人心脾，南熏执杯递与清和：“清和，师祖的意思你可明白？”
清和双手接过，微微颔首：“自然明白，烈山部人为补天而受困流月城，千百年来寻求出路亦是无可厚非，行事虽让人不齿，内情却让人动容，更兼有心魔作祟，此中事由，孰是孰非以难说清。然有一点，魔族既已潜入人界，断不能掉以轻心。”
南熏言道：“龙兵屿诸人身染魔气难以根除，不若与他们一起寻找压制魔气之法。如此，倘若有朝一日魔域大举来犯，人界也不至于陷入举手无措之境地。”
清和深以为然：“前日百草谷墨家巨子、天墉城掌门均传信与我派，亦是此等想法。”
南熏思及一事，正色说道：“修仙门派之间多与我太华观交好，师祖既有示下，我自前往游说不在话下。然则此事亦须得当朝同意，虽然烈山部堪为人族，龙兵屿固为王土，然时岁已久只怕朝廷疑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清和拂尘一挥，执礼附议：“前辈所言甚是，朝廷门阀之间我必一力斡旋。”
南熏又为清和添了一回茶，见他眉目之间似有所忧，目光看向窗外却不知落于何处？不禁问道：“清和，你缘何心绪不平？”
清和轻声喟叹，细细啜饮碗中之茶，苦味回甘，百种滋味，皆上心头，一时难以作答。
“可是为夷则忧心？”南熏真人说罢，起身来到琴案旁边，素手焚香，调试琴弦：“且听一曲。”
清和笑道：“承前辈美意。”放下茶杯，坐于一旁，敛眉闭目，静心细听。
夏夷则执伞远远走来，琴声悠远浩荡，清心冶情。有相熟的太华弟子上前拱手询问：“逸尘师兄，可要我代为通传？”
夏夷则摇了摇头：“不必叨扰师尊和南熏真人，我在此处等待便可。”大雨倾落打在层层木叶之上，和着雨声，南熏真人的琴声透窗而出，烟雨浩渺，鸥鹭忘机。
夷则便撑着伞于院落门口静默伫立，师徒两人隔着窗聆听曲中真意。
一曲弹罢，余音绕梁，南熏真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门外可是夷则？”
夷则这才打帘进门，恭敬施礼：“弟子拜见南熏真人。雨夜难行，弟子前来接师尊回房。”
南熏真人起身相送：“如此，我便不留你了，近日事务良多，清和你早些休息。”
清和含笑颔首：“多谢前辈琴音解忧，晚辈豁然开朗，就此告辞。”
夷则随清和真人亦行过礼，从容离开。纸伞不大，堪堪遮住两个成年男子身形，夷则却固执得把伞倾向清和，用术法唤出几只冰蝶随身左右，夜间山路便多了几分莹莹之光。
清和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年的山路，还怕为师不认得吗？”
夷则嘴角勾起微笑，连眼神也变得温柔：“天意转凉，师尊旧伤在身，加之连日操劳，无崖涧每到雨雪天气就湿滑难行，”夷则脚步迟滞，指着不远处笑道：“弟子还记得年幼时在那块石头下摔过好几次呢。”
清和怔然，眼前仿佛还能清晰得映出他把年幼的夷则从水坑中抱起，看这个倔强的孩子忍痛也不愿落泪的样子。山中不知岁月长，时光翩然却易老，原来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为百姓苍生谋福了。
夷则转过身站在清和面前，他已经长得和师父一般高大，平视即可看到清和深邃的眼眸和温情的目光，也可以看清清和拼命掩饰的担忧和疲惫。
“师尊，弟子回山了。”
流月城一役归来，清和于山门前遥遥相待，看见他一身风尘和遍体伤痕，未着一言却蹙紧双眉。他忙于门派事务京兆局势，忙于龙兵屿烈山部人安置问题。他每日都会去看望夷则关心他的伤势，告诉他阮姑娘的情况，一如往昔。然而聪敏如夷则，又怎会体察不出师尊对于自己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清和抬手为夷则拂去肩上水珠：“我昔年常常离山远游，少则一旬，多则数月，不知你年少时在山中等我归来是何种心情，如今时势倒转，你这次远行良久，倒叫为师懂得了何为度日如年。”
夷则笑容浅浅，如儿时般拉住清和的袖角：“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弟子以后会长伴师尊左右，便是有事离开，也会时时刻刻让师尊知晓弟子近况，断不叫师尊如此心焦。”
清和正色问道：“你当真愿意长伴为师左右？”
夷则亦是认真回道：“得遇师尊是弟子自此之幸，承欢膝下是弟子此生之愿。”
“那么为师让你放弃争夺帝位呢？”清和从没有对夷则这样步步紧逼，正如昔年他放任自己把诸般本领教给夷则，放任自己把易骨之术告诉夷则，似乎只要是夷则所愿，再难抉择也会顺其心愿，然而他如果再放任夷则逐鹿问鼎之心，那么这条在渊潜龙，不知何时便要龙入大海……
清和闭上眼睛，遇到这个孩子是夷则的幸亦是自己幸，可时至今日，清和觉得再也无法掌控夷则，甚至已经在慢慢失去他。
“师尊……”夷则捏了一个避水诀在清和周身撑开结界，自己却放下油纸伞跪于雨中，难掩一丝苦笑：“生于帝王家本非弟子所愿，可是身世难改。如果父慈兄友，弟子也只愿做个闲散之人，入世救济苍生出世不问红尘。可是如今之势，箭在弦上，如果因为弟子身份之过，连累师尊乃至太华一派，祸及好友和其家族亲朋，弟子实难心安。何况两位兄长并无容人之量，实非明君之才，弟子纵无他想，也不可看我李唐江山被败坏殆尽。请师尊恕弟子不听教诲一意孤行。”
清和背过身去，振袖一拂：“既然储位之事你早有决断，何必还跪在地上多费唇舌，只怕为师如何劝你，你也不会听取一字一言。”说罢，正欲离去，却听夷则在身后出声挽留。
“师尊觉我活着总比死了要好。可对于弟子亦是如此，弟子岂是玩弄权术争名夺利之人，所求不过是师尊活着，我的师门朋友都活着而已。既然弟子的小小心愿需要江山大统才能实现，海雨天风，弟子一力承担。”
清和摇了摇头，遥想无崖涧绕耳之音，不禁喟叹：夷则从小到大，自己几时又真正狠得下心来。适才南熏前辈一曲，求大道以弥兵兮，自己本也就打定主意要帮他了。
清和真人俯身拾起伞：“罢了，你起来吧，衣衫单薄又跪在雨中，别生病了才好。”
夷则站起身来，接过雨伞把清和护于伞下：“师尊忘记了吗，我已无封印禁锢，不再像以前那般体弱。”
清和踏着雨声缓缓前行：“是啊，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夷则也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雨夜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