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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   “这些都是阿一你一个人做的?”

      谢衣站在偃甲炉前,满眼叹服。

      “以玄铁锻造陨金为腔,绘以‘聚灵’‘强火’,外壁辅以‘息伤’‘绝’‘隐’‘凝’,然后用千年摇木为壳,用冰丝将乌金、青铜融与其外……仅偃术一途,你已不差于我了。”

      谢一低头摆弄着自己刚被调试好的右手,手指灵活地动作着,像是没有听到谢衣的话。
      半晌,他才止住动作,放下的手被宽大的袖摆掩住。走到谢衣身边,他仰头看着自己的作品,伸出手去抚摸着它的外壁,唇角浮起的微笑真实而又温柔。

      “还差一些。待我在外层再绘制上能够强化炉中灵力流转生出的热力,沿着通路向上下发散的法阵,才算告一段落。”

      谢一收回手,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寂寥来。

      “这之后,便不再需要你我插手,只需再寻些烈山族人,将这偃甲炉的外围修正完毕,即可真正地投入使用。”

      谢衣闻声转头看向谢一,看着他眼底几不可查的黯淡,低落了心情。

      果如谢一所言,十二月的时候,他便开始将偃甲炉的相关事宜转交给大祭司。
      这大约是谢一在流月城的第一份、也可能是最后一份的工作,就这样步入了尾声。

      或许是不舍的心情作祟,越是临近离开,谢一便越是心悸的频繁,有时会有些力不从心的疲倦感,甚至有一次,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仍保持着坐在案几边握着笔绘制图谱的姿势。
      谢衣时时来看他,倒也撞见过几次他这样神思不属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只恨不得把这从不将苦闷不舍的心情展露出来、永远都是一副难以被打倒的从容不迫模样的青年紧紧搂进怀里,狠狠咬一咬他,逼着他承认自己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也有想要依赖别人的时候。

      但无论再如何不舍,谢一仍是在一月来临之前,绘制完了最后一张图谱。
      他放下笔,站起身想要最后看一看自己一手制造的偃甲炉,却在起身的下一刻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记挂着今天就是谢一回家的日子,谢衣早早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兴冲冲往回跑,期间直接无视了风琊那副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对他各种讥讽挑衅的模样。
      由于身份的差距和大祭司某种你知我知的偏好,风琊在生灭厅主事的竞争中“惜败”于谢衣,不得不心不甘气不顺地成了谢衣这位他以前从来看不上眼的小白脸的副手,心理的巨大落差和谢衣温和的性格,使得风琊在工作中热衷于各种和谢衣挑刺作对。
      今天本来也要愉快地挑衅一把自己的小白脸上司的风琊,刚刚开口,就被谢衣擦身而过,径直无视,登时一口气憋在心底,深以为谢衣这小白脸忒看不起自己,回去就摔了好几次竹杯子,怀恨在心。

      谢衣乐滋滋的走进家,等待他的却是一室空寂。
      愣了愣,谢衣伸手摸了摸鼻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无奈地笑了,眉眼却是盛满温柔,带着心甘情愿的纵容。

      “这样小小的任性,实是许久没见了。”

      就像是窥伺到了一贯风流隽意的男神那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般,多少还有些少年心性的谢衣怀抱着这样难以言明的愉悦,一路向下,那脚步轻快地,就差没在嘴里哼着小曲了。

      ……

      “……阿一?”

      从最初六神无主的状态摆脱出来,谢衣勉力恢复了几分冷静,轻轻地唤了一声。
      他单膝跪在谢一面前,将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青年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下意识地伸手探入宽大的袖摆,搭在他的手腕上。
      指腹下没有任何象征着生命的鼓动,谢衣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脑海中猛烈地炸开,思维有刹那的空白。直到胸口传来撕拉的疼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探脉的那一刻,便已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谢一靠在谢衣的怀里,青年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褪去了温和的笑意,遮掩住稍显锐利的眼眸,那藏得极深的落寞和孤寂便浮了上来。
      似是疲倦至及,不愿醒来。

      谢衣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惊惶被渐渐压下,脑子里仍是乱糟糟的,有很多声音在响。
      谢衣等到胸腔中的浊气几乎要让他产生窒息的感觉,才缓缓吐出,借着那一刻的清明,总算从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拉扯出一条相对清晰的线。

      矩木实!

      拨开叠起的衣襟,谢衣把手按在谢一的胸口,许久,才感觉到掌下极轻微的起伏。
      耳中嗡鸣的声响几乎是立刻挤压到了一起,然后轰然炸开,竟是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衣足足呆愣了一炷香的时间,从谢一身上传递来的微凉的温度,一寸寸地驱散在谢衣体内蔓延的冰冷。
      他低下头,将谢一紧紧搂进怀中,想要微笑,却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哭泣的表情。

      精力不济,疲倦无力,手足难协,身不由己。
      谢一之前表现出的种种迹象,并非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是属于这个男人的无伤大雅或者说颇有情、趣的笨拙,而是他这具偃甲身体里的矩木实被流月城中逸散的浊气一点点侵蚀的痕迹。
      他一直想要让谢一多依赖自己一点,甚至有时候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似于扭曲地,迫切想要看到谢一那副总是泰然自若的面容流露出惊愕、沉迷之类的神情。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也依然是下意识地因为那人的从容,那人的温和,那人的似乎无所不能、难以摧折,而去放任自己依赖他,忽视他,遗忘他。

      生灭厅中的典籍记载,矩木曾经也是如同正常的植物一般,开花,结果,在流月城初初建成的百年内,矩木实对于不饮不食与世隔绝的烈山族人而言,是难得的美味珍馐。
      可后来,高悬于空的流月城也被浊气侵蚀,矩木的花期渐渐缩短,矩木实的数量也一年比一年递减,隔着好几年才结一次果的现象屡见不鲜。又过了数年,矩木便再也不开花了,矩木实也消失了踪迹。那时的烈山族人,尚未受到流月城中稀薄浊气的影响,直到数百年后,矩木之力日渐衰竭,浊气无处散逸,在城中越积越多,灵力较弱的长者和孩童才渐渐出现被浊气入侵的迹象。
      直至今日,流月城中生存的烈山部族体内多有浊气,实力较低的普通人日日受这苦痛煎熬,实力强横如大祭司、瞳以及多位高阶祭司,却是行动如常。

      ——热闹吗?

      ——喜欢不?

      ——我想让你看看,我生长的地方。

      ——若是师尊得空,能否不时带着阿一在流月城中走动走动?

      谢衣不堪重负一般地闭上了眼睛,那一片黑暗里,满满的都是谢一的身影。
      他随着沈夜一同,去看过被浊气入侵,难以忍受痛苦而自绝的族人,也亲眼见过浊气发作时候痛不欲生的族人,现在想到这样的痛苦正由自己怀中的谢一承受,便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可他不能,……谢衣,不能。

      一只泛着微光的小鸟从门外飞到谢衣的身边,沈夜的声音从中传出。

      “生灭厅主事、破军祭司谢衣,即刻前往寂静之间。”

      谢衣呆呆地愣在那里,唇角慢慢紧抿,深深看了一眼谢一平静的面容。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那只小鸟在卖力地扇动着翅膀,忠诚地等待着谢衣的回答。
      谢衣闭上了眼睛,松开紧紧抱住谢一的手,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出病态的苍白。他仍是半跪着,低下头缓缓一礼。

      “谢衣……听命。”

      谢一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是睡着了。

      谢衣没有看他,艰难却又坚定地转过身,向着门口迈出脚步,越走越快。
      几乎是他的身影没入石门的瞬间,谢衣的眉眼间浮起几分毅然的决然,似一阵风刮过,他转身大步走向谢一,宽大的衣摆在他身后卷出绿色的波浪。

      打开谢一的胸腔,将自己的手腕割开一道,鲜血迫不及待地涌出,谢衣神色未变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落在谢一身体里跳动的矩木实上,慢慢覆盖,将那青绿色的果实涂上一层鲜艳的粘稠的红,心里浮起一种古怪又强烈的满足感来。
      失血带来的眩晕让谢衣垂下了眼帘,他将长刀放在身边,在谢一面前跪下,还在流血的手腕一动不动地举在谢一打开地胸腔上。谢衣扯了扯唇角,忽然俯下、身凑到谢一的耳边。

      “……对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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