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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那之后,谢衣便来的少了。
      谢一被放过几次鸽子后,便也不再每日特意空出些时间来等待。偃甲炉的驱动核心在又一年苦寒六月来临之前已经完成,虽不能完全应对流月城即将到来的严寒,却也足够体魄强横的烈山族人度过一个相对和暖的半年。
      其后,谢一婉拒了沈夜调动部分精于偃术的烈山族人来负责偃甲炉整体制造的提议,他似乎从这样的工作中找到了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事物,舍不得也不愿意让其他人来接手这项工作。

      何况,谢一能够断言,再无人可将这偃甲炉做的如他一般尽善尽美。
      ……除了谢衣。

      八月的时候,谢衣被任命为生灭厅厅主。

      这个消息,是大祭司沈夜告诉谢一的。
      彼时,初任生灭厅厅主的谢衣,正在生灭厅中专注而急切地翻阅着一本本以往由于权限不足不被允许翻看的珍贵典籍。

      零件一片片地安装在偃甲炉的核心驱动外,原本空荡荡的偌大空间,如今被这尚未完成却已足见其体量的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半,留给谢一的空间就显得逼仄起来。
      他确实如自己所言,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还没有被谢衣带回家、被那个总是有着太多其他的重要的事情分去心神的少年遗忘在偃甲房的时候,一个人做着自己的事情。

      咔……

      作为人类来说应该算是心脏的地方突然悸动了一下,谢一的手一僵,原本拿在手中调试的零件掉在了桌面,一路滚着摔到地上。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谢一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不太能够分辨地出此刻从胸腔中传来的,究竟是人类所谓的情感,还是仅仅是偃甲身体里某处零件年久失修,出了错漏。

      “罢了。”

      暗自体味良久,却再没察觉到那总是突然而至的陌生不适感,谢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零件,将它放回了桌面。
      和总是能够在制作过程中突发奇想,所以总是把偃甲零件摆的乱七八糟,乱中有那个只能他自己发现的序的谢衣不同,谢一做事总是条理清晰,按部就班,需要的偃甲材料也都是分门别类地摆放的整整齐齐。
      以往两个人一起住在谢衣房里的时候,总会出现谢衣在前面撒欢儿地东翻西找,不用的随手就放一边,然后谢一就默默地在他被勒令睡下后,任劳任怨地替他收拾起一团乱的房间。谢衣找不到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对收拾东西的谢一发火,只会放下手头的动作转身腻在谢一身上,一遍遍地问着;谢一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从不会对捣乱的谢衣抱怨,只会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的睡颜微笑。
      两人近乎于固执地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做事方式,也一直尊重着对方的行为习惯,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摘下戴着的偃甲眼镜,谢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睑微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素来温和从容的面上竟是浮现出几分脆弱的疲倦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工作的缘故,他修长的手指难以觉察地颤抖着,等到他自己觉察到的时候,已经是指尖一个错力,硬生生把鼻梁捏出咔嚓一声脆响。

      谢衣精心打造的偃甲身体,如同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对这样的暴力行为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谢一只觉得鼻梁一酸,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片刻后,他看着自己摊开在眼前的手掌心中殷红的血迹,沉默了。

      红色,粘稠,没有铁锈味,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
      ……谢衣当初究竟在这个身体里放了些什么东西?

      ……

      “矩木实的汁水。”

      谢衣斩钉截铁地开口,左手捏着谢一的下颚逼着他仰起头来,右手拿着已经打湿的毛巾仔仔细细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谢一脸上被不明情况的他自己抹得到处都是的血迹。
      这惨烈的景象,仍让他心有余悸。
      之前为了尽快寻得族人的一线生机,谢衣不得不压抑住属于“谢衣”本人的情感,强迫自己不去想,再一次被他独自一人留下的谢一,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把自己当做“破军祭司”、“下一任大祭司”,而后更是成为了“有权翻阅连大祭司都无权阅读的典籍”的“生灭厅厅主”。

      等他从那种莫名的,被什么东西逼迫着催促了一般的焦虑情绪中回过神的时候,又一年的苦寒之季,已是将尽。

      谢衣有些茫然地走出生灭厅,遇见了一名低阶祭司。
      她站在殿外廊下,凝望着垂下巨大冰锥的矩木枝出神,听到谢衣的脚步时候连忙转身,局促地不敢去看谢衣的面容。
      她说自己以往居于下城,近日才调任至上城,以往从未想过这令族人难以忍耐的苦寒竟是这般模样,一时忘形,还请厅主责罚。
      谢衣抬眼看去,忽然就是笑起来,他说——不必,他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可要是能看一次春暖花开,就再好也不过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来看谢一了。

      从生灭厅到中城,谢衣紧张地打了一肚子的腹稿,还琢磨了下先发制人没皮没脸地抱大腿忏悔的可行性,站在门口的时候一颗心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是内疚又是羞涩地噗通噗通直跳。
      可一打开门,就看见空寂的室内,谢一虚弱地伏在桌前,脸上满是血迹,他却不管不顾,只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摊开在面前的手掌,掌心一片嫣红……

      那场景,完全就是呕心沥血,不久人世的写照啊!

      谢衣叹了一口气,用拇指擦过谢一眼下凝固的血痂。

      “我当初用从瞳那里得来的矩木实做你的导灵栓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谢衣收回手,捏着谢一的下颚把他的脸左边转转右边转转,翻来覆去地打量。谢一从始至终都微阖着眼,乖巧地任由他摆弄。目光掠过谢一微弯的唇角,谢衣被他那副泰然自若温和浅笑的模样看的心里痒痒地不甘,眉梢微挑,便顺从心意地凑过去,手掌撑在桌面上抬起身体,不轻不重地在他鼻梁上咬了一口。

      “也没想到你一个人居然无聊到用手捏着鼻子玩?”

      被平白咬了一口的谢一几乎是立刻睁开眼睛,清楚地从谢衣眼睛里看到了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一般的顽皮和得意,想说的话便都咽了回去,好半天不知该怎么做。
      最终,他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表情是一贯的带着纵容的温柔。
      谢一举起自己的右手,这“罪魁祸首”老老实实搭在膝盖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抬起来,才能发现指节不明显地抽搐。

      “室内不辨日夜,是我疏于调试,它如今似乎有些失灵了。”

      谢衣得意的表情便凝滞在了脸上。
      将谢一不听使唤的手捧在掌心,谢衣伸手一寸寸地捏着他的指节。
      来回捏了一遍,谢衣闷闷地开口。他有很多话想说,可那些话都哽在喉头,莫名地让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对不起。是我忘了。”

      ……

      “我们似乎已有许久未曾如这般亲近了。”

      谢衣将掀开的偃甲外壳合上,伸手包住了谢一摊开的手。谢衣掌心那如他性格一般热烈的温度,将谢一那和他不愠不火的性格一般、总是显得有些微凉的手背染上了薄薄的暖意。
      屈指将谢一的手握进掌中,谢衣向前倾身,将谢一抱进了怀中。
      他已经和谢一一样高了,面容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变得沉稳而又坚毅,以往总是挂在眉梢浮在眼角的灿烂笑容,也变得内敛而又柔和起来。
      和谢一那么相似,却又迥然不同。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挫败地长舒一口气,把头埋进了谢一的肩窝。

      “对不起。”

      自拜入师尊门下,由时间催萌、成长、扎根的信念已根深蒂固。
      他毕生所愿,唯穷尽偃术之途,以回护一人一城。

      所以,他曾经忽略过,现在也忘记了,以后,或许也还会有不得不转身离开的时候。
      对谢衣而言,谢一,是“独一无二”的“一”,却永远不会成为“唯一”的“一”。

      “无需如此。”

      谢一微笑着,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回抱了过去。
      他闭上了眼睛,笑容似乎仍带着一丝难以排遣的寂寞,却又温柔难尽。
      就像是只要是眼前这人,那么便是无论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都会站在他的身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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