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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兄弟(十) ...

  •   十

      黄萱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是夏顺出狱的日子,这一天梓行等了许久,梓行不能放弃,战事太紧张。他被黄萱拒绝,决定亲自到黄萱面前解释,他没想到,会来不及。梓行没想到,这些年,黄萱一直在等他找她,她一直等着,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她。而这次,梓行找到了,却没有再打电话来,黄萱不得不绝望了。即使梓行解释,黄萱也会微笑说:“我不过是你兄弟纠葛间歇时的一段花絮吧?”他来了,人家说:“黄小姐请假去旅行了。”

      梓行一直等着,等了两个星期,黄萱回来了。

      并请启珊去说项,启珊回来面色恻然:“黄萱结婚了。”

      梓行回到家。

      当爱情是生命的花絮好了,有,不过如此,没有,也无所谓。当爱情是件奢侈品好了,有时间有能力时不妨试一试,没时间就把它丢在脑后吧。

      夏顺被判死刑,电视上新闻一闪而过,梓为坐起来。

      方成抓住梓为:“原谅你大哥!原谅他!你父亲杀了人,逃不了一死的,他一定会死!不关你大哥的事。原谅他!”梓为全身绷紧,双手握拳,半天才颤抖起来,然后痛哭失声。

      梓为收拾行李离开。

      方成送他到机场,两人默默无语。梓为所有行李不过是一个小包,方成给他拎着,他也不知道,到安检口了,要方成提醒,才记得接过去,方成抓紧他双臂:“梓为,跟我说,你原谅他!”梓为半天,点了点头。方成道:“说你原谅他!”梓为道:“我需要时间。”方成道:“我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中,我要听你亲口说一声我才放心。”梓为咬紧牙,半晌道:“我没理由不原谅。”方成道:“你要在心里真正原谅他。”梓为问:“可能吗?”方成道:“你一定要这样做!”梓为说:“我原谅他。”方成放手,看着梓为,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无声地说再见,他佩服梓为,梓为比他想的更有胸襟,他要梓为原谅,只是要梓为忘了这个人这个仇这件事,他只希望梓为以后的生活中,这件事不会象影子一样留在梓为生命中,象疤痕一样不住作痛。他要知道梓为不会象梓行那样回来报仇,梓为一定要原谅梓行才能正常地生活,可幸梓为亦明白这点,而且,梓为不是为了自己,他真的原谅了夏梓行。

      回到租来的房子里,信箱里有信。

      梓为的手瑟瑟发抖。

      信上说:“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小心,是意外使炸药引爆。相信你也会这样以为。记得吗?那天我点燃火线,夏梓行是如何冷笑?他知道炸药不会响,为什么?因为他动了手脚。我一直在想,放在你姑姑家的那些炸药怎么会爆炸呢?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那些炸药在该响的时候没有响,在不该爆炸的时候却炸死了你姑姑一家四口人!你大哥现在确实是你的杀父仇人了。”

      杀父之仇,梓为要到此时才能明白那种锥心的痛,象锥子一样,一次次尖锐的刺痛让他不能呼吸。夏梓行杀了他的父亲!不仅是他抓住他父亲,将他父亲送到刑场上,而且整件事都是他设计陷害。

      他想起夏梓行眼睛里时常闪动的痛恨残忍的光,那种同样象锥子一样尖锐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夏梓行同样感受到这种锥刺般的痛苦吧?尽管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尽管梓为不爱自己的父亲,但是那种血液里的神秘的因子会比任何情感更深更重,并在适当的时候发作。

      梓为买了当天航班返航。

      他下飞机时,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他曾经说过自己会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现在他发现做一个坏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需要相当的忍耐和忍心。他,就做不到,他不能当一切没有发生,继续他的大好前程,他甚至不能够象他大哥一样,无声无息地陷害,他不会陷害他大哥,因为这个人养育他十年,他不能将这个人送到监狱里去,他要亲手结果他!

      就象方成说的那样,小说里的人大多杀身取义了事,那比较干脆,那样做不会令你忍耐忍耐,忍到胃溃疡。他要夏梓行一命抵一命,然后,他给夏梓行抵命,或者,让夏梓行将他杀死,那也一样,一个杀了人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下了飞机,再踏上这片土地,这是一片处于寒带的土地,这里的人们为了同艰苦的环境抗争,为了活下去,曾经粗犷凶悍地驰骋在这片大地上,那时,这里生活的是女真部落!夏梓为无疑从他们身上遗传到同样的血,他的血在零下三十度也会沸腾。他穿着单薄的毛衣,在雪白的大地上并不觉得冷!

      晚六点,天已经黑了,深蓝色从天到地地罩下来,梓为坐在租来的车里,手里拿一杯刚买到的热咖啡,静静地等着。对面街上一个蓝底白字的招牌:江南房地产开发公司。梓为平静地想,不知道这块纪念夏梓行父亲的牌扁上有没有他父亲的血,一定有吧?霓虹灯在上面映出的红色,梓为想,那是血。

      很少有人会细细欣赏雪地吧?没有到过这个寒冷的,繁华的北方都市的人不会知道厚厚的雪,在没有被清除之前,被人的脚和车轮压成一条白色的路是多么美丽。那条白色的路会在灯光下一闪一闪,象是上面撒了一把碎钻,经过精心切割闪烁七彩光芒的碎钻,梓为被这雪地迷住,他想,生活是这样美好,当一切将要失去时,生活会变得特别的美好,比任何时候都好。当他同黄萱在零下二十度在雪地里散步时,那时的生活同现在一样美好,但梓为已决定结束它。就象黄萱结束掉他同她的恋情,因为有更好的,所以,即使不舍使,即使哭泣也要将它结束。比生活更好的什么?梓为想,安宁,一种永远的安宁。停止一切疼痛——内疚、沮丧、愤怒、失望、无助、孤独、绝望、伤心、灰心、直至厌倦。那些疼痛要比五秒钟的快乐,一瞬那的美好要强烈得多,所以,结束它,结束生活是必要的。

      夏梓行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他有点累了,他没有坐自己的车,他说:“老李,送我回去吧。”老李道:“我们一起送你回去。”他叫两个人同他们一起。梓行微笑:“太小心了。”老李道:“不要低估夏梓为。”梓行沉默一会儿,不,他不相信梓为会回来,方成告诉他夏梓为说过,他原谅他,梓行相信梓为的话,梓为不会说谎,梓为原谅他。夏梓为只是不再回来,不再是他的弟弟,他只是失去了一个亲人,如此而已。梓行想,若干年后见到梓为,梓为也许会笑问:“先生贵姓?”那真令人痛楚。

      用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望着他却静静地不开口的小孩子,一下就长大了。就象父母不明白自己抱在手里喂奶的小子怎么一下就成家也生了孩子一样,梓行觉得一切以不可能的速度发生了。那小子苍白却不出一声的陌生的脸让他痛楚。

      老李用一声咳嗽打断梓行的联想,梓行茫然抬起头:“什么?”老李正同他使眼色,听问,只得道:“老大,有人盯我们。”梓行笑:“说鬼鬼到,真有这种事?”自后视镜梓行看见一个红色夏利。迎面一道车灯打过来,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梓行平静地笑笑:“他终于明白了。我们去施工新区。”老李抗议:“老大!”梓行微笑:“去一个适合杀人的地方,我们将这件事了结。”老李道:“老大,你不必亲自动手!”梓行道:“这次,我想亲自动手,放心,我会将他搅成石灰砂浆,浇筑在钢筋混凝土里。”

      老李左拐,后车紧跟,并不怕被发觉,老李有时可以看见后面人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让老李很惊怕,他觉得这个人疯了,这个人甚至可能自杀性地撞车,以便与梓行同归于尽,但是梓为没有。也许梓为不想伤到无辜,也许梓为觉得那样没有把握,老李一手都是冷汗,他觉得庆幸,梓为没有一踩油门冲过来,梓为只是跟着。

      到了地方,老李慢慢停车,象是怕惊吓到一个发了疯走在悬崖边上的人。

      梓为也慢慢停了车,他走下车,关了车门,然后双手插兜,慢慢走向前。

      老李要下车,梓行按住他,同时回头望向那两个人,夏梓行说:“你们给我留在车里,我不想看见地上有你们的脚印,别让我看见你下车。我会亲手解决我的问题!”那是一段冷冷的,很有权威的老大说的话。老李同两个喽罗没有出声反对的权力。

      梓为看见车门打开,他的大哥独自走下车。怎么?大老板不等人给他开车门吗?

      夏梓行问:“找我,有什么事?”

      梓为慢慢走过来:“来报仇。”

      梓行问:“你打算怎么做?”

      梓为道:“杀了你。”

      梓行看看他插在兜里的手,他的手在兜里握成拳头!

      梓行问:“依靠你这双手吗?梓为,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你是做学问的人,你根本就不会杀人,离开这儿,当你最后看我一眼,不要纠缠我!否则!我会拧断你的脖子,把你放进砂浆搅拌器里,最后你会成为这座大楼的地基的一部份。我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一个我养了十年的人,就算是一只狗,我养了十年,我也不想杀它,但是,如果你一直纠缠我,我会杀了你的,不然对不起你的父亲和我的父母!”

      梓为微笑:“我同你都会死!这样,我们就对得起所有人了。我不是来同你开玩笑的,大哥,不要再开口了,我们开始吧。”

      梓行问:“用你的拳头吗?在我三个手下面前打死我?”

      梓为的拳头从兜里拿出来,他猛地扑过去,梓行看见他手中银光一闪,梓行一下闪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所有金属都是危险的,他本要一拳打昏夏梓为的头,让夏梓为清醒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现在他只能躲,而且后悔自己不该不带点东西。

      刀锋划过梓行的皮衣,发出割裂的声音,梓行觉到一下刺痛,但他已经躲过了这下最危险的突然袭击。伤口非常痛,梓行没想到会在梓为手下受伤,他想,我这辈子也不会想到最后会死在夏梓为的手中,那个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梓为一下得手,立刻挥刀再刺过来,梓行忍痛一脚踢开梓为,后退,再后退,老李已见到地上的血迹,他要开车门,却发现车子被梓行从外面反锁。老李怪叫一声,见鬼!立刻寻找可以打碎玻璃的东西,没有,他们不是那种随时会从怀里掏出二尺长大刀的歹徒,他们做事比较高级,所以遇到袭击反而手足无措,坏了!只有枪,老李从车子的暗格里掏出枪来,用不用枪?要是用了枪,只怕惊动这儿的住户,到时无法从容处理尸体,那是相当危险的事,做事做到梓行这一步,就不能不考虑一些后路了,他们不是手里一把水果刀闯天下的人,他们有大量的不动产在本地,如果杀了人,十几年血汗化为乌有。

      更重要的是此时看来,梓行还能控制局面,梓为手里的刀已被夺下,虽然梓行也没有拿到刀,但至少梓为要伤害梓行没那么容易。

      血从梓行身上涌出来,大股大股,虽然梓行比梓为更强劲,但,大量的失血令梓行失去力气,梓行的拳头打在梓为脸上,一下又一下,梓为倒下再起来,一脸的血,但梓为象狼一样凶猛,并且有用不完的力气。而梓行的拳头一次比一次无力。

      梓为象一只被豢养过的狼,一直温顺地,没咬过人,也不会撕咬,但他身上流着狼的血液!他象狼一样,在打斗中学会打斗。他在自己的疼痛中学会应该打击对手的哪些部位,他在自己的伤势里学会应该怎么样伤害对手。

      老李将手枪倒过来砸玻璃,一边想:“该死,这玻璃贵得很,到时老大生气,根本不承认自己需要帮助,还不是要我赔!”

      那一边,梓行不慎滑倒在地,事情如电光火石般发生,梓为抓起地上的水果刀,向梓行挥去,梓行手臂一挡,侧头,刀从他手臂上划过,衣裳破裂,鲜血飞溅,然后又划过了什么,最后直刺进积雪中,梓行痛叫一声!

      梓为拔出刀,举起来,再要刺下去,这次,没有抵抗。刀没入梓行胸前一寸,遇到肋骨,没再刺下去,梓为停住了,血从刀口不住地涌出来,他却刺不下去,刀只要滑开一点,再刺下去,下面,是心脏!

      多么奇怪的事,这么大的一个人,这样强有力的一个人,他的生命却取决于那样小那样脆弱的一个东西,心脏,只拳头大,作用不过是一个水泵般,将血液压向全身各处。就是它维系生命,伤害一个细胞都不行,只要这个水泵少一个镙钿,整个生命,什么智慧什么才华,什么伟大,什么美丽都成了无用的恶心的尸体。

      这一刀下去,梓为的大哥,就成了尸体。

      梓行没有抵抗,他全身颤抖,却不是因为怕,而是痛!他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并没在意,他的手捂着眼睛,指缝间渗出一线线的血,面颊上也徐徐淌下血来,他颤声道:“来吧!杀了我吧!”

      梓为意识到,他已经伤了梓行,在那一瞬间,他只知道这个流血的人是他的大哥,他颤抖着伸出手拉开梓行的手,一只眼窝已经陷下去,无色的液体与血一起流下来,梓为站起来,手握着刀,呆住!

      梓行怒吼:“来呀!杀了我!”

      玻璃破碎,老李终于从车上下来,一只枪对着梓为,大叫:“把刀放下!”什么都已经晚了。

      梓行问:“老李?”

      老李紧张地:“你怎么样?”

      梓行道:“不用管他,先送我去医院。”

      老李惊诧:“你的眼睛……?”

      梓行道:“我们走。”

      老李用枪指着梓为,半晌道:“你对得起你大哥!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恨的语气,这句话让梓为想起往事,生病是谁整夜守候,闯祸是谁平息事端,是谁令他今天能站在这儿,伤害别人,是谁让他读完大学。

      梓为握着刀的手流出血来。

      方成见梓为一手一脸的血,吓得嚎叫一声:“活见鬼!梓为!我是活见鬼了吧?”

      梓为用平静的声音告诉他:“我同大哥打了一仗!”

      方成倒吸一口气,夏梓为还是回来报仇了。

      方成将他拉进屋,然后从头到脚看一遍问:“你哪受伤?”

      梓为道:“我没受伤。”

      方成瞪着他:“你——你终于打赢了一次,是吗?”

      梓为慢慢坐倒在沙发里,沉默。

      方成已经想到了最可怕的事,他不敢说,半天才道:“你洗洗脸吧!”

      梓为道:“不用,一会儿,我就去自首!”

      方成痛叫一声:“你杀了人!混蛋!蠢货!你杀了人!你这白痴!”

      梓为温和地:“没有,别怕,方成,我没有,我大哥说得是,我根本不会杀人,我不是他们那样的人,我不会杀人。”

      方成的心重回到肚子里:“那么,你打伤了他?”斗欧伤人不算重罪。

      梓为点点头:“我打瞎了他的眼睛!”

      方成退了一步:“不是真的!”

      梓为道:“我不是有意,是失手,我本是想杀他的,但我下不去手,刀子已经刺进他胸口,但是我下不去手,然后,我看见他脸上在流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刺瞎了他的眼睛。我不有意的!”

      方成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他瞎了?也许只是表面伤!”

      梓为道:“他的一只眼球已经瘪了,另一只在流血。”

      方成呆坐在地。完了,梓为的一生,完了!做牢要做到那一年去?这是重罪呀!而且,更可能的是,夏梓行可能根本不会给他去法院的机会。

      梓为慢慢用手捂住脸:“他一向对我好,我不该让他受那种苦,我应该一刀杀死他!”象梓行那样的人做一个瞎子,生不如死吧?

      电话响,方成去接,那边问:“方成?”电话“邦”的一声摔到桌上,梓为抬起头,方成忙拣起电话:“对不起,绊了一下。”

      不可能,瞎了眼的人不会来电话,但那里面说:“我的手下没见过梓为,你会证明梓为整夜同你在一起,是吗?”声音里那种近于霸道的自信不会是别人,正是梓行,但是他的气息十分虚弱,方成想:“这个人真的受了重伤,不然不会这种声音,但是他受了重伤还会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

      方成半天才道:“我不明白。”

      梓行道:“不要让梓为露面,如果没必要,我不会提到他的名字,如果有人问梓为,告诉别人,梓为同你在一起。”

      方成要过一会才能明白他的意思,夏梓行不想起诉梓为,他不由得问:“你不会伤害他吧?”

      那边说:“让他滚得远远的!”方成道:“是。”

      放下电话,方成说:“感谢主!”是个奇迹,不是吗?简直是个奇迹,梓行居然放过梓为,只要梓为离开。不可能的,就算梓行没瞎,受了伤都不会这样轻易罢休,怎么这次会出现奇迹?

      方成问:“梓为,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夏梓行是个好人?”

      半晌梓为回答:“他对我,是个好人。”

      分人分事。梓行不是好人,他只是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特别仁慈。

      方成叹息:“那么,祝贺你,你中了本年最大的福利彩票!梓为,马上坐火车回去!你大哥不会起诉你。”

      梓为抬起头:“他的电话?”

      方成点点:“他的电话,他没见过你,别人也没见过你,你一直同我在一起。记住!你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去看望他!”

      梓为道:“我去自首!”

      方成怒问:“为什么?夏梓为?为了什么?”

      梓为道:“是我打瞎他的眼睛!”

      方成怒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打瞎他的眼睛?谁欠谁?要是你内疚,你当时又为什么做?你是白痴吗?”

      梓为道:“他杀了我父亲!”

      方成不语。

      梓为道:“也是他养我这么大!”

      方成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要杀身成仁?写起武侠小说来了?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豪言壮语,一起说出来,让我吐个爽快!夏梓行是什么人?是,他养了你十年,但是看看他对你姑姑一家做了什么!你姑姑姑父也许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更不用说那两个无辜的女孩儿!”

      梓为沉默了。

      方成沉默一会儿:“他真的会这么大方吗?会不会是要你离开这儿,再派人杀你?他也好脱干系?”

      梓为道:“你是知道他的,他在什么地方不敢杀人?他……”泪水已经流下来。

      梓为还是离开了这个城市,说愿意给人抵命是一回事,知道可以活,谁不想活下去?坚强地忍心地毫无原则地只求活着。方成看着梓为没有表情的脸,觉得痛心,他再不能劝告梓为,要梓为忘了一切,要梓为原谅。梓为不可能忘记任何一个细节,梓为打瞎了他大哥的双眼!

      方成只是说:“梓为,你要是想哭,不如哭出来。”

      梓为只是面色苍白,没有反应。他沉默地上了火车,方成忍不住道:“永远别回来了!梓为,永远别回来!”

      梓为扭开头。方成热泪盈眶。

      黄萱穿着一件浅紫色的纱裙,外面罩一件蛋黄色的大衣,没有多余装饰,只在半长头发上别了一支钻石发卡。喜欢讲究穿戴,又有学识品味,黄萱是少见的人见人爱的美女。

      同洛冬一起叁加一个商务酒会。男男女女都穿礼服,是衣服将人与人区分开来。黄萱脱下大衣,交给侍者,然后听见争执:“先生,不穿礼服不能进去。”那个人道:“是吗?在开舞会?怎么这时候约我。”

      侍者道:“先生有预约吗?”

      那人道:“说是今天。不过……算了,这种应酬,算了,我姓夏,同主人说一声,我来过了。”

      :“夏先生!请稍等!我去问一下。”

      黄萱回过头,象中了魔咒一样,回过头,不,不是梓行!是梓为。

      黄萱走过去:“你还是这个样子。”

      夏梓为看了她一会儿,一个美女,毫无疑问,黄萱是个美女,只是她已经不是他的那个西施:“世界真小。”

      侍者已经回来:“夏先生请进吧,老板现在正忙,一会儿,他亲自欢迎您。”

      夏梓为穿着牛仔裤同白T恤。黄萱微笑挽着他:“来吧,至少让我带你进门,免得又被拦住。”

      夏梓为问:“同谁一起?”

      这种酒会,少有人独自一人,象梓为,因为有事才来,连礼服都没穿,自然也没女伴。黄萱微笑:“一个男人。”

      两个女人来就怪了。

      黄萱问:“来谈生意吗?怎么约这个时候?主人会很忙,同每位来宾不会交谈超过五分钟。”

      夏梓为没有回答,接过黄萱递过来的酒杯,过了一会儿说:“用不了五分钟。”然后抬起头:“听说夏梓行的事了吗?”

      黄萱一僵:“什么?”

      夏梓为道:“他眼睛瞎了。”

      黄萱呆呆地看着梓为,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酒会的主人,一位国际有名的风险投资人过来:“夏梓为,你在这里!我找你有一会儿了,来来来,我们进去谈。黄小姐,失陪了。”

      梓为放下酒杯,跟过去。

      黄萱的耳朵还在轰轰做响:“他眼睛瞎了!”谁?梓行眼睛瞎了?怎么会!洛冬叫她:“黄萱,你在这儿,发什么呆?”

      黄萱没有反应,洛冬再叫:“黄萱,怎么了?”

      黄萱一惊,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粉碎。

      洛冬忍不住看看梓为离去的身影,慢慢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黄萱转身:“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洛冬握住她手:“黄萱。”那是一个警觉的眼神。

      黄萱回过头:“冬,抱歉。”

      洛冬松开手。

      回过头来,已经看见梓为从单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不用谈了,不是价格问题!”

      后面追出来那人道:“夏先生,别的问题也可以谈!”

      全场都震惊,这位先生几时说过这种话?投资方在没投资之前永远是上帝,怎么会说出这话来?

      梓为一迟疑间,已经被又拉进那个办公室:“进来谈。”

      洛冬忍不住打听:“这人是谁?”

      宋启珊笑道:“这小子,你没听说过吗?他是夏梓行的弟弟。”

      洛冬倒吸一口气:“那个人!他也是……”

      启珊道:“他同他哥是两回事,他走高科技那条路,所以商场上的人对他不熟,不过,他现在是炽手可热的家伙,身价高得很。”

      洛冬想:“黄萱是因为看见他而难过,还是因为这个人的哥哥?”

      洛冬怕的是那个年轻有学问却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子。

      黄萱一出门就打电话:“方成。是我,黄萱。”

      方成惊喜地:“我以为你失踪了!”

      黄萱直接问:“梓行的眼睛瞎了?”

      方成半天才道:“啊,这……”谁说的?

      黄萱问:“是真的吗?”

      方成只得道:“是。”

      黄萱道:“好,我回去。”

      回去干什么?黄萱并不知道,只是看看他也是应该的。难道不是吗?她爱过他,也许永远爱他,在他遇到不幸时,至少应该回去看看。

      留下一张纸给洛冬,到了机场才打电话给张社:“张总,我请一周假。”

      张社怪叫起来:“什么?一周?什么时候?”

      黄萱道:“明天开始。”

      张社几乎破口大骂:“你有没有职业道德?立时三刻我哪去拉壮丁?”

      黄萱道:“我有急事,一周后见。”关了电话。

      张社自己对着电话机又骂足了十分钟,最后说:“我开除你!”然后想,开除了这女子,到哪再找这样的苦力,几乎将毕生时间卖给公司一样,想一想,只得原谅她这次。

      黄萱闭上眼睛,眼泪不住地湿润眼角,哽在喉中那口气,比石头还重。

      张社立刻找洛冬:“黄萱请一周假,什么意思?”

      洛冬只说一句:“是吗。”不再开口。

      张社有感觉,立刻不再问,这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对他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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