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后妈》宁桐桐

2、心虚

　　现在的孩子都是宝，尤其到了周末，一放学家长们就争先恐后把孩子接走了，开完例会老师们也各自散了，快到六点的幼儿园里静谧无声，路过的教室里都空无一人，走出教学楼，就见在外头等候的几个老师和安保笑眯眯边同他们打招呼边往里边走，显然是一直在外面等最后一个孩子离开好做最后的巡视。
　　虽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卫曼琳看看安安静静走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心里也难免浮上一丝怜悯，忍不住伸手撸了撸他的头发，哼道：“回去问问你爹怎么回事，这么晚才来接你！”
　　原魄抬头望望她，不明所以却很是乖巧地点点头，“哦。”
　　出了幼儿园大门，一旁停车场上的车比之前更少了，闵清清挂了电话，张望了几下，笑着安慰学生，“还不到六点，小魄，我们再等等，你爸爸很快就到了。”
　　原魄依然乖巧地点点头，抓着卫曼琳的手望着车辆入口的方向，“我知道，爸爸说六点来接我。”
　　卫曼琳看看腕表，嘀咕了一句，“还有七分钟，要不要这么准时……”
　　闵清清好气又好笑地用手肘悄悄拐了她一下，引着自己学生岔开了话，“小魄，还有两个月就休暑假了哦，暑假过后我们小魄就该上大班了呢。”
　　原魄果然转移开注意力，抬起头看她，“老师，到大班桑桑还会跟我一个班吗？郑老师说到了大班可能会重新分班。”
　　“桑桑应该还是和你同一个班吧，”闵清清沉吟了一下，“如果转去上学前班的人比较多，那就有可能会重新分班，如果班里人数没有太大变化，那就还是和现在一样的。”
　　她俯下身含笑和学生对视，“到时候老师还会继续带你哦，你开心吗？”
　　“开心！”小男孩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爸爸之前说我不上学前班，姑姑说桑桑也不会上。”
　　卫曼琳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不是很确定地问闵清清，“清清，我们那会儿有上过学前班吗？”
　　“有，只是我和姐姐不在同一个班。”不知为何，提到小时候，闵清清的笑容瞬间变得淡漠起来，很平淡地应了一句，若无其事又换了话题，“姐，你热不热，要不要我去买支雪糕给你？”
　　立夏节气刚过不久，但近年来气候变暖是不争的事实，四月份的这座南方城市已经连续几天气温稳定在了30度上下，晒了一天之后空气热烘烘的，能吃支雪糕还是很幸福的。
　　“我去买吧，你还要看着学生呢。”常常来幼儿园，卫曼琳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
　　她说的是实情，闵清清点点头，“好，我要一支巧克力口味的。”
　　“那我就要红豆的。”
　　卫曼琳转身刚要走，突然觉得手里不对劲，下意识低头看手，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还牵着原魄的手，只是她刚只顾着和妹妹说话，全然忘了还牵着个小孩儿了，她松开手，和小男孩眨巴着眼对视了片刻，想了想，问了一句，“你要吃雪糕吗？”
　　原魄摇摇头，“舅妈说我牙还没长好，不能吃，阿姨，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就看着阿姨你买雪糕，我不吃。”
　　卖雪糕的超市就在旁边，她两下就走到了，带着个孩子多麻烦啊，卫曼琳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不要。”
　　闵清清也柔声劝学生，“小魄，你和老师在这边等着好吗？如果你和卫阿姨走开了，一会儿爸爸来了就看不到你了。”
　　但她印象中一向懂事贴心的学生这次却很固执，还伸手去抓住卫曼琳的衣角，“老师，我想和阿姨一起去，爸爸来了会等我的。”
　　要是依卫曼琳的性子，这会儿当然是甩手不管这个突然拎不清的小毛孩儿，但奈何这小毛孩儿是自己亲妹妹的学生，校园师生的那些新闻她偶尔也有所闻，当然不能由着自己给妹妹添麻烦，因此这会儿虽然不耐烦，却没说话，也没动，静静站在那里等着闵清清的反应。
　　闵清清对原魄的态度感到十分意外。作为好几年的带班班主任，闵清清觉得自己对幼儿园阶段的孩子算是比较了解的，眼前这个学生这学期才转学过来，据说家境极其优越，按照幼儿园发生过的经验，最初老师们都存了几分小心翼翼，以免多生枝节，但相处下来却发现这孩子并没有一点娇惯任性的地方，因为父母的原因，这个五岁不到的学生和其他同学相比要早熟许多，聪明，懂事，比较会照顾其他人的感受，偶尔受了委屈也不会哭闹，从开学到现在，班里的几个老师反倒最怜惜他。
　　在今天之前，她还从未见过原魄这个略显执拗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自己姐姐：披肩的大波浪卷发，堪称艳光四射的长相，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一米七多腰细腿长的衣架子，藕粉色衬衣扎在高腰西裤里，踩着高跟鞋，或坐或站永远是腰板挺直，看人也总是直视对方，常常给人一种压迫感，觉得不好亲近，在学校时就有冷玫瑰的外号，甚至有不少人偷偷问她姐姐平时是不是跟她也很凶。
　　唔，现在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确实容易让人误会……闵清清目光下移，看了看冷美人身边仰着头满脸期盼的小儿童，还有那只拽住衬衫不放的小手，忽地扑哧笑了一声，不过她很快就在冷美人狐疑的眼神下收住了笑，柔声对学生说道：“这样吧，小魄你和卫阿姨在这里等着，老师去买雪糕，好吗？”
　　“好。”
　　“不好！”
　　截然相反的异口同声。
　　卫曼琳忍住想挥开衣服上那只小爪子的冲动，不满地冲妹妹皱眉，“干嘛要迁就他？再说了我又不认识他家长。”
　　“阿姨，没关系，我认识爸爸。”小男孩连忙表明这点不用担心。
　　“嗯，那小魄乖乖跟着卫阿姨在这里等爸爸，如果你爸爸来了，也要等老师来了才可以走哦！”闵清清含笑摸摸学生的头。
　　“清清！”卫曼琳瞪了原魄一眼，拉着她胳膊，小声抗议，“你干嘛要顺着他？再说了，你放心他在这里啊？我可不保证他的安全的！”
　　闵清清毫不担心她的吓唬，换做别人她自然是不敢大意离开学生的，但眼前的人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相依长大最后一同来到这个城市工作生活的亲姐姐，她哪有不放心的，而且又是在幼儿园门口，里里外外都有安全保障，与其非要拒绝学生的要求或者索性不吃雪糕，不如她快去快回，自己姐姐工作不轻松，大老远开车过来能吃支雪糕轻快一下也挺好。
　　“姐，”她指指门卫笑吟吟端出来的几把椅子，“你们先坐一下，我很快就买回来了。”
　　卫曼琳伸手拉她拉了个空，只好眼睁睁看着妹妹迅速走远了。
　　“阿姨……”
　　衣服又被人拽了两下，卫曼琳极力忍住恼火，没好气地抓起那只小手走到椅子旁，一人一座，“你坐这张！”
　　“哦！”小儿童乖乖地自己坐好，又乖乖地去看她，见她拉椅子动作虽然很随意，但一旦坐下，却是一副端正的姿态，忙也挺直了自己的小腰板，“阿姨，我坐好了！”
　　卫曼琳瞥他一眼，漫不经心说了声挺好，打定主意不理这个事儿多的小毛头，反正只要保证他安安全全呆到清清回来就可以了。
　　原魄原本也想表现得很乖，但他终究只是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子，自控力不够，更远远不懂有些话只能美美地想一想，“阿姨，你能做我妈妈吗？”
　　卫曼琳怔了怔，转头盯着他，有点懵，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什么？”
　　原魄清清亮亮的双眼在她脸上来回打了个转，很自然地稍稍大声重复，“阿姨，你可以做我妈妈吗？”
　　脆生生的童音吐字很清晰，卫曼琳有点困惑地盯着他，还是不怎么敢确定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原魄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以后和她说话要大声一点，“阿姨，你做我妈妈好吗？”
　　卫曼琳眨眨眼，再眨眨眼，很认真地打量着他，极度怀疑这种匪夷所思的问话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她和清清虽然是姐妹，却是两种长相和性情，长这么大，她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慈爱这种气质，比起很容易就被小孩子接受亲近的清清，她几乎可以算是反面典型了，甚至还有小孩子被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哭过。
　　万万想不到现在居然会有个小毛头追着要叫她妈妈！
　　是她今天心情太好，所以看起来像个当妈的？
　　怎么可能！
　　被她盯着的小朋友没听到她的回答，有点不解，但一贯灵活的小脑袋瓜立刻就想到了原因，“阿姨，我爸爸也长得特别好看，又高又好看！”
　　大概是这种跳跃性思维跳得太快了，又或者是这件事本来就太突兀了，卫曼琳压根没听见他后面的话，木着脸足足惊呆了有三四分钟，脑子里翻来覆去把自己到了幼儿园之后的行动排查又排查，最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做出任何有拐带小孩子的行为！
　　难道这种问话是现在小孩子流行的开场白？
　　那清清岂不是每天都要被问无数遍“你能做我妈妈吗”？！
　　她那个小助理天天沉迷的韩剧里也没这种情节吧？！
　　她僵硬地和满面期盼等待她回答的小男孩对视，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直接上手教训这熊孩子？哭闹的话会不会给清清惹麻烦？口头教训？这种小毛孩能沟通吗？那先装聋作哑当没听到？
　　仰头望她的小朋友明显想得十分美好，把她的沉默当作了自家父亲最常见的默认，于是喜滋滋地唤得理所当然，“妈妈你太好了！我以后就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