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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宁峥再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一刻,天色尽墨,从客栈房间的窗口望出去,万家灯火大多灭去,只留星星点点在夜色中闪烁,如天幕悬星。

      自从宁峥走后,景萱害怕景笙去而复返,撞破自己行踪,便将房门从内到外锁了起来。

      她心底当时颇有几分恶意,那混蛋宁峥,等她变回笔中,他就自己在房门外吹冷风吧。现在已经入了冬,沧州邻水,夜里的风吹不死他!

      但奇怪的是,她这一次保持人形的时间却出人意料地久。

      按照以往的情形,她能以人形呆一个时辰已经很不容易。可今天,从傍晚时分现身到现在,都快两个时辰,她居然还没有回到笔中。难道说,离开安原府以后,她不仅操纵笔的能力提高了,与宁峥沟通方便了,就是保持人形的时间也增加了吗?

      景萱想不出因由,苦苦思量间,房门响了起来,宁峥的声音响起,“是我,开门。”

      景萱坐在床边并不想动,只听宁峥压低声音又问,“景萱,你还在不在?”

      好一阵,景萱才不情不愿地去打开了门。宁峥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看见她,眼神先是闪烁了下,继而跨进屋,反手再度关了门,插上插销。

      景萱有些防备地退开,“你又锁门做什么?”

      宁峥看她一眼,“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景萱看他的目光立马带上讥嘲,不会对她做什么,那之前发生的事情是她的幻觉?

      宁峥和她争锋相对多年,哪猜不到她的想法,可他既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对之前的事做任何解释,只是往里走去。

      “天色晚了,我得回来休息。”

      景萱跟着他进去,一下子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今晚住在哪里?”

      景萱平日几乎都是笔的形态,自然就被宁峥随手放在身边。

      可今日她始终保持人形,总不能再和宁峥同处一室吧?

      景萱扫了扫房间里唯一的一间床,吩咐道:“你再去要一间房间!”

      宁峥似乎也才想到这个问题,皱眉看了看她,“我们今日入住的时候,这客栈就只剩四间房了,我总不能去和几个下人挤一间。”

      沧州是东南人士入京,陆路转水路的必经之地。此时各地学子、商贾货郎齐聚沧州,城内客栈大多人满为患。宁峥带着景笙,还有五个下人,能找到四间房已经不容易。此时再让他去要房间,也不现实。可要让他自己空着上房,却和书僮挤着睡,人家恐怕都会认为他有问题。

      景萱想明白这些,却也为难,“我今晚变不回笔里,怎么办?”

      宁峥想了想,转身出门去,景萱不知他要做什么,过一会却听他让小二送了被子垫褥上来。

      房中有景萱的存在,宁峥没让小二进屋,自己亲手接了东西进来,景萱看他忙活一阵,竟然是在外间铺地铺。

      景萱想着他一贯的没风度,不由怀疑地指着地铺道:“你不会让我睡这吧?”

      冬天的气候,这是要冷死她呀?

      宁峥头也不抬,“这时候没别的办法。”

      景萱欲哭无泪,“你这是报复。”

      宁峥抬头瞥她一眼,目光里有些神色难以辩解,然后接着忙活手里的事情。

      他在家中从来是不理杂务的大少爷,哪还会铺床?一个地铺弄得难看至极。

      景萱苦着脸,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试图和他讲讲条件。可跟了一阵,却见宁峥锁了门后,径自抱着自己的东西来到地铺前,看样子好像打算开始休息。

      景萱看看他旁边那简陋地铺,又看看屏风后面的舒适大床,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然而宁峥回给她的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不仅眼花,还耳鸣。

      “天色晚了,别总跟着我,你若不想睡里面,就睡这里。”

      景萱赶紧进了屋,生怕宁峥反悔。

      可待灭了灯,她躺在床上,手摸着身下柔软温暖的被褥,听着一屏屏风相隔外宁峥匀停的呼吸声,却久久不能入睡。

      这一日,似乎有太多太多的意外之外。

      这个宁峥,好像与她过往认知里,只会与她作对挑刺的宁峥,有些不一样了。

      冬日里在外间打地铺的结果,是宁峥染了风寒。

      早上到楼下用餐,在他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后,景笙的目光一路从他破了的嘴角,直扫到他有些泛红的鼻子。她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纤细的手指关节略略发白。她望了他一阵,眼中情意如水般脉脉,又掺着几分关切心疼在里面。

      “宁峥哥,你染了风寒,让人去医馆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吧。要不等上了船,每日风里行着,要是拖得沉重了怎么办?”

      一路上,景笙这般体贴情意,换了别人早就给捂热了。可宁峥却有点心不在焉,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半天不知道往碗里送。对景笙的体贴话语更是没有半点反应,好像根本没听见。

      就这么被晾着,景笙面上有些下不去,跟着她那丫鬟见小姐一路体贴备至,这宁大少爷却总没个表示,目光里不觉带上忿忿之意。

      宁峥身边那书童眼尖,暗地里扯了扯少爷衣袖,宁峥蓦地回神,见景笙望着他,歉意一笑,“景笙,我在想些事情,走了神,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景笙将要他请大夫的话又说了一遍。

      宁峥客气谢过,两人说了几句,他却又有些走神。景笙左手放在桌下,指甲将掌心掐了一遍又一遍,面上神色还是温柔似水,心底却给吞了青梅似的酸涩。

      用过饭,宁峥与景笙交代了两句,道自己有些事要去办一下,让她在客栈里好好休息,若是要出去,也让身边的老妈子和丫鬟陪着。除了贴身书僮,他将另外两个下人都留了下来。

      待宁峥一走,景笙不让任何人跟着,向厨房要了些清粥小菜后,径自去了宁峥的房间。

      她特地留心过,也问了店中的伙计,从昨晚到现在,宁峥房里那个着雪缎的年轻女子,始终没有离开过。

      她想要去看看,这一位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女子。

      打小在学堂起,她的目光就跟着宁峥转。宁峥家世好,容貌好,才学好,就是那人品性格也是少有的好,个性沉稳,少年持重,从不涉足风月之地。这样的人,理应是她最好的托付。

      虽然一直以来,宁峥只拿她当妹妹看待,可那也没关心,只要他不对别的人另眼相看,以她的相貌性情,就比别人有机会得到他的垂青。

      可是,她没想过,半路上还能杀出不速之客来。

      而宁峥,竟然和她同处一室,共度一夜。

      就算对方只是个风尘女子,也仍然让她嫉妒不已。

      景笙叩门的时候,景萱只能在屋里躲着。

      她以往万分痛恨自己居然被困在一支笔中,可眼下这刻,她却恨不得自己能再度回到笔里。

      她以人身的姿态出现已经超过一夜了,这段时间,她如普通人一样会冷会饿也会困,可她却不能踏出宁峥的房门一步。

      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景笙已经锲而不舍地堵在门口足足一炷香时间了。

      她这个妹妹,大概是不见一眼宁峥的“红颜知己”,决不罢休。

      听听她这会在外面说什么?

      “姑娘,我知道你在宁峥哥房里,我想你早上没吃东西,给你送了些清粥小菜。你好歹吃一些,要是饿坏了身子,他可舍不得。”

      被堵在屋里的景萱是欲哭无泪,明明肚子饿得厉害,门外就有人送吃的,她还不敢出去。

      而守在屋外的景笙提着食盒,眼底的光芒也越来越冷。她原本以为,屋里的女子在昨日那种情况之下,还能出声嘲笑她,理应是个轻佻大胆的人,这种人个性外放,应该不是特别难摸清底细。可她没想到,自己寻上门来,低声下气地叫了半天门,对方却不闻不理,别说开门,连应一声都不肯。

      门分明是从里面锁住的,她在里面却摆出这般做派,明显是对她不屑一顾,给她下马威。

      可对方做得过分,她一时间却无可奈何。毕竟这是宁峥的房间,她现在与宁峥之间不仅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私定终身的情分都没有,她若硬闯宁峥房间,只怕会惹得宁峥生气。

      衡量再三,心中纵然不甘,景笙也只能作罢,她将食盒放下,道:“姑娘或许是不愿见外人,我将食盒放在门口,就不再打扰,姑娘若是饿了,出门取便是。”

      说罢,她果真转身离去。

      景萱听得她脚步声远去,肚子跟着咕咕叫了两声,却不敢贸贸然开门取食盒。

      不仅景笙,此次同行的几个下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她的,若让人发现她突然从宁峥房里走出来,那还了得?就算不把她当鬼怪处理,只怕也要编排一段她与宁峥的故事,到时候她就算恢复正常,保不齐她和宁峥那一双一心想撮合他们的母亲又会蠢蠢欲动,硬将他们绑在一块。

      在景萱饿得三魂七魄快去了一半的时候,宁峥终于回来了。

      景萱几乎是绿着眼扑上去开门,又让他将门口的食盒提了进来。

      早上宁峥醒得早,走的时候景萱还在睡,他只唤醒她将门反锁便离去,他知道她人形之时有冷热之感,却未想过这么长时间她会饿。此时见她就着冷粥冷菜还吃得兴起,眉头一皱,一把将她手中碗筷夺了过来。

      “别吃了。”

      景萱看他的眼神立马全是仇恨,“你想饿死我?”

      “别总以为我和你心肠一样狠毒。”宁峥冷言冷语回答,将一个包裹丢到她面前,也不管她的反对,径自将桌上的冷粥冷菜尽数收走,提着食盒就出去,“关好门,别锁,我很快回来。”

      景萱愤愤不乐地打开包裹,却让包裹里的东西惊住。

      那里面竟然是两套初冬季节的女装。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十分齐全,就是款式、大小、用料、针脚,也很合她的心意。

      景萱摸摸自己身上稍嫌单薄的衣裳,再看看面前的东西,脑子里不由乱了起来。待宁峥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热腾腾的吃食回来时,景萱的脑子就更不清醒了。

      她怔怔望着宁峥,那视线认真像要剖开宁峥的表皮,看尽他内里一样。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瞧得宁峥莫名其妙,接着鼻子一阵阵发痒,忍不住打了一连串喷嚏。

      他平日总是一副沉稳模样,别人都道他是君子端方,她却看不惯。此刻他眉目还是那般眉目,却眼角带泪、鼻头通红,狼狈不堪,在她眼里反倒莫名顺眼。

      她摸着怀中衣裳,忍不住道:“宁峥,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要么离了魂,要么让什么附了身?我怎么觉得,你没以前那么令人讨厌了?”

      宁峥听得嘴角一阵阵抽搐,“可惜在我眼里,你还是一样讨厌。”

      景萱顿时气结,“刚刚那话我没说过,请你忘掉。”她冷哼一声,丢开怀中包裹,开始对付食盒里的饭菜。

      她袖口偏大,生气之下动作也大,一抬手便露出一段纤细的手腕,雪白的肌肤之上,红色的曼陀罗开得极艳。

      宁峥视线一凝,他隐约记得,那日在景家,这朵曼陀罗似乎只开放了三分,如今……竟是开了五分,它难道还会变幻?

      想到这,宁峥脸色陡然严肃起来,他道:“景萱,你手腕上那朵曼陀罗,是什么时候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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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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