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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七十二、碎片之残酷的青春 ...

  •   仙道想起自己曾亲身经历的一场狩猎,也是唯一的一次。那和流氓打人完全不同。

      ——那些家伙啊,都是专业的。知道搞到什么地步就可以了,一般不会闹出人命的。

      说这话的是在涩谷认识的那位前辈。仙道觉得用朋友或是同伴来称呼不合适,他比自己大三四岁的样子,就叫“前辈”吧。

      那时他刚升上初中,也是青春反叛期的开始。爸爸出差了,妈妈自前一天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家里的气氛有点怪,训练结束后天已经很黑了但不想回家,搭车来到涩谷。如果去的是新宿会怎样?比起来离学校更近,也是闹市区也很好玩,之所以来了涩谷,到底还是更喜欢这里专属年轻人的那种气氛吧。记得好像就是在宫下公园附近吧,忽然“嘿”一声被人叫住了。

      那位前辈一张典型的混混脸,后来得知他的确是高中退学,之后就一直游手好闲,整天都在涩谷街头混日子。

      他不晓得当时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估计是惊讶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毕竟这种人都挺可怕的。但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竟没有掉头飞快地跑掉,反而笑着回应了他。

      很简单的过程,他就这么结识了那位前辈。至于前辈当时和他搭讪的原因,想必前辈会说“感觉,投缘而已”,他从来没问过。

      ——你记着,我每天都在这里。

      从那以后,周末他常来这儿找前辈。

      某个周六晚上,他同前辈经过情人酒店一条街,暗巷中三四个流氓模样的家伙在围殴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前辈说完上面那句话,熟视无睹地走开了。

      ——你想报警也可以啊。不过警察赶到了,差不多也散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暴力团成员打人,尤其在这种地方,年幼的他也看得出是属于某个暴力团的地盘,有人撒野肯定不会被放过。普通人都知道暴力团的都不是好东西,唯恐避之不及,轻易绝不愿和他们扯上关系,收拾他们可是警察的工作。如今暴力团也不敢像过去那么嚣张了,因为限制他们活动的法规越来越多,一旦被捕,任何罪名都会从重处罚,所以走在街上不小心撞一下、多看他们几眼,流氓也不会冲上来大打出手,更不会轻易杀人,既然会对某人行使暴力一定有某种特殊理由,多半是侵害到了他们的利益。

      职业流氓都懂得控制暴力程度,知道让被打的人受什么程度的伤就可以了,达到恫吓的目的了,再不收手可就不妙了。

      然而,小鬼们的狩猎却不是这样。

      热闹的地方都有类似的群体,一伙高中生,甚至是初中生,既非暴走族那类不良少年团伙更不是某个暴力团下属指定的少年帮,他们很少身着奇装异服,做怪异的打扮,外表看来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在校学生群聚在一起,这个群体既幼稚也残忍,因为缺乏必须恪守的规则或是不能逾越的底线这样的东西,围殴也好,袭击也罢,狩猎之于他们来说有时只是一场游戏,就像电子游戏的现实版。袭击某人的时候,他们多数手持武器聚集在一起,生理上正是最容易冲动的阶段,一旦头脑发热下手完全没有轻重,不知分寸,即便把人打死了,还能轻描淡写一句“啊,这就完了?生命还真是脆弱啊。”简直就和踩死一只虫没什么分别。是的,他们不怕,认定法律对未成年人向来宽容。可他们却害怕被孤立,在学校、在外面,生怕被周围的同学轻视欺负,被同伴们冷落嘲笑,所以必须群集在一起取暖。“你们要是欺负我可是会遭殃的哦,外面的伙伴不会放过你们的!”只要和伙伴们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这难道是真正的友情,同伴间的羁绊吗?

      仙道并不认为自己比这些同龄人高尚多少,只是明明受到相同的教育,为何认知上会有这么大的差异?要说他比他们强一点的地方,他会多想一点,考虑得深入一些,始终没有丧失自己的判断——他们不过是想夸耀自己的势力,实则是为了壮胆吧,自私地想要抵御内心的那份不安、恐惧与孤寂,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根本不会考虑什么集体利益,因为集体什么的本来心里就没有过。他知道干暴力团的都不是好人,但□□的世界起码把讲义气当成最大的美德,心甘情愿为大哥,为兄弟出生入死的家伙不乏人在,就算心里不情愿,至少懂得该为组织背黑锅的时候就得背。像他们这样的小鬼群体呢,一旦被校方或家长,还有警察问话追究,马上会推脱责任,说自己只是被所谓的同伴拉下水的,其实并不想那么干,没想到结果会这么严重,如果不干的话可能被收拾的就是自己了,只是担心嘛!都是被别人逼迫,被拖累的,真的很无辜的哦……什么友情,什么同伴统统见鬼去了。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于人际交往、与人相处等等的问题上愈发困扰了,试图从书中寻求答案,可看的书越多却愈发困惑,书中描述的世界和现实的落差为什么这么大呢?

      那位前辈身边总有三四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他们这个小团体从不组织和参与任何狩猎。这倒不是说那位前辈人品格多好什么的,他会冷眼旁观,只不过是单纯的看不起那种行为而已。

      初中三年一直没有脱离小团体,一来是胆怯吧,这是肯定会有的,这是背叛行为吧,怕被报复,怕闹得家里和学校知道;二来也是自己没下过决心想要脱离,总是用反正也没惹上什么麻烦来开脱。这一点仙道经常自我厌恶,鄙视那种肤浅的情谊的同时却又参与其中。

      前辈无疑是团体的领袖,但和其他首领有点不一样,从不到学校来找自己,大概也没找过任何一位成员的麻烦,也没教唆他们吸烟或是去做盗窃之类的坏事……好吧,其实同他们的接触并不算频繁,不能说完全了解,自己大多数时间还是和学校里的同学,篮球队的队友来往,也就是周六日和假期才会去参加所谓的集会,光顾最多的当属电子游艺厅,偶尔晚上也会到某个固定的迪斯科玩。几位成员倒是都会不约而同“孝敬”前辈,请他吃饭什么的,自己当然也不能例外,不过前辈没强迫过谁,那点钱一般学生的零花钱都付得起。

      初三那个冬天,也不知道无意中招惹了谁,被当成了攻击目标。噢,其实根本不需要多么具体的理由,看他不顺眼,某人喜欢的女生是他的球迷,中意他,多夸了他几句,这就足够了。

      他记得流氓揍人的情形。腹部被拳头打时绝对不能弯下腰,不然头发就会被从后面拉住硬拽起来,再放下的时候脸便会磕在前面人的膝盖上,搞不好鼻梁骨都会当场断裂。他忍住痛,趁机夺下了一人手中的棒球棍,一通乱挥,然后——逃!这时他无比感谢平时的体能训练,他们追不上的,追不上的……宫下公园,迪斯科……只要跑到那边儿,只要见到前辈,就得救了!会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慌乱之下,他只感到胃液倒流,拼命忍住强烈的呕吐感,实在辨不清前方的道路,依然能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直到看到前方警亭透出的光线——得救了!

      这成为了他有生以来最不愿意提及的经历。

      身上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比之更严重的,惊恐,恐惧,惊惧……盘桓在心头久久不退,冷汗热汗交替流个不停,过了好半天才逐渐恢复正常意识。

      他并没有向警察寻求帮助,调查起来的话,周围的人就全知道了,他实在不想那样。回到家也谎称是同学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自己上前劝架结果被牵连了才会受伤,老师的调解刚刚才结束,所以回来这么晚。

      夜里躺在被窝里失眠了,一连好几天。忍受着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折磨,他深刻却又单纯地觉悟到想要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上安稳度日,黑与白的法典,必须通晓其中之一。

      事后一周左右吧,他其实还是和那个前辈稍微提了几句,只和他一人。

      ——看到没?这根铁棍拿去。袭击你的家伙里面,就没有一个你认得的?只要是认得的,今晚就去埋伏,家附近也好,学校周围也好,等他一个人时往死里打,这样,他们下次就不敢小瞧你了。

      前辈并没有替自己报仇的念头,而是冷笑着这般答复。他亦没有按照前辈的话去做。为什么呢?他讨厌暴力!即便身为受害者,他依然不屑用这种手段报复。

      不过,也许前辈还是为了他做了点什么吧,反正那之后再没被袭击过,大概也因为没过多久田冈教练就找到了他,他去了神奈川,脱离了涩谷的一切自然没机会再找他麻烦。

      来神奈川的第一年,他还没有完全摆脱初中时代的那些影响。在一边独自开始新生活的同时一边不停地思考。愈发喜欢独处了。

      其实一直以来自己不都是处于游离状态吗?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抑或是那个小团体里面,他都是一边维持着自己的想法一边同周围的人相处,从不过分亲近,也从没有真正认同过谁的价值观。不,他不认同的是这个讨厌的世界。可既然活在当下,为了活得更好一些,就必须做出相应的妥协和牺牲。金钱,暴力,技巧,都是生存的一种手段,他没有很多钱,也不崇尚暴力,那么就只剩最后一项了。像真正的诙谐者那般,用优雅的方式叛逆,游刃有余地生存。

      一晃又三年,他知道,前辈一定还在待在涩谷街头。那样的人未来的道路早就心照不宣,当个职业流氓而已。

      *

      灾难还没有结束。

      青年队那边已经通知了校方,学校下达处分了。流川枫被无限期禁止参加社团活动并停学一周,还要上交检讨书。他的队长职务自然也要被撤销。

      接到处分当天,傍晚他来到无人的体育馆。没想到樱木出现了。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不投机,结结实实打了一架,直到累得站不起,双双倒在地板上。

      “喂!狐狸!”樱木摇晃着撑起身体,看到地板上的血渍,咋舌道,“才打扫过的地板哪!”

      流川枫也强撑着站起来,抹了一把脸,踉跄着朝大门走去。

      “要走便走吧!本天才会带领湘北称霸全国的!”樱木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

      “不过——”

      “快点回来啊!不然可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哼,流川枫轻哼一声,嘴边不由得漾起一丝笑意。并不是只会讲安慰话的才是朋友。

      这件事在湘北闹得沸沸扬扬,想瞒也瞒不住了,仙道自然知道了。

      青年队那边是如何调查的,最终的结论,这些详情他并不清楚,处分针对的只是暴力伤人事件,基于对个人隐私的保护,并没有曝光关于同性恋的事。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已从流川口中得知大概。此时流川枫已没有过多的精力敷衍仙道,袒露实情,也想在他身边休息一下心灵。

      他的流川遭受了莫大的委屈,他的内心激愤不已。

      当晚,仙道买了便当回来。卧室里黑着灯,站在门口看到流川蜷蜷着背躺在单人床上,那样子像极了受伤的小狐狸。他的心,顿时放佛成了一块被人用力扭绞的湿毛巾,滴下来的不是水而是血。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会令流川失去什么!

      “流川,”他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背,故作轻松地说,“先起来吃点东西呗。”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夏天过后的死去的蝉一般。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向窗外,将便当放在床头,匆匆收拾起行装。

      “……你做什么?”流川枫慢慢坐了起来,幽幽地问道。

      “你别管了。”

      “哎,过几天就回来。你安心等着哎。”仙道说得轻描淡写。

      “仙道!”

      流川枫很少正经叫他的名字。

      “别去!”他双手环在仙道脖子上,额头贴上他的额。“我没事。”

      “流川,去美国吧!”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啊。换个环境,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再来,一切就都好了!

      “听我的话,好么?”

      “我没事!”流川枫坚定地重复道。这时候逃避,是懦夫的选择,再说逃走了不就更证明心虚吗,自己本就没错,为何要走人?就算不能翻身、注定留下污点,他至少要证明自己的顽强,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击垮的。

      “我不走,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我懂你的感受,你不要在我面前逞强了,我比你更难受。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

      “不关你的事!我打人了没错,偷袭的也是我。”

      “什么?你难道不是为了我——不是因为那家伙说我的坏话才……!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

      “喂……听着,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流川枫极尽安慰地说。

      “你没有一点责任,这是我的选择。”

      “不是你的错”!仙道顿时感到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又是这句话!球队输掉比赛,越野这么说,大家这么说;有家不能回,爸爸和堂姐这么说,都不是他的责任!他就真的能置身事外了吗?!太、太残忍了!为什么一定要他背负着精神上的负担,就不能让他好过一点?为什么不叫骂着“全都怨你!”再痛打他一顿?

      “流川,你放开。”仙道别过脸。

      “不!”流川枫拼命亲吻着他的嘴唇。

      完全想不出这个人接下来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只意识到必须阻止他,用自己的热度来感化他。

      两人纠缠了一阵,仙道最终没能守住对自己的承诺,和去年冬天一样……

      流川枫很不舒服,非常不适应,但这样能让这个人远离危险,他便觉得非常值得,而且这是他一直期盼的,就算疼痛也心甘情愿。

      事后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好像依稀听到仙道一如那天,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说:“我去你给你买药,等我回来。”

      *

      目的地,东京。

      黑与白的法典吗……几年前的认知太简单了,世上太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明晰。

      仙道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恶人有恶报这回事,但是抱歉,耐心不足,等不了几十年。

      法律早就命令禁止旧时那种武士决斗和复仇行为了,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身上还皮着张人皮,就都会受到法律保护。

      那家伙真以为自己无懈可击?不过是表面上掩饰的好,再仗着家世背景别人不敢轻易揭穿罢了。明明一身恶行反倒还要陷害别人,这不是太没有天理了吗?不仅陷害,还偷拍,居然监视他和流川的一举一动,这应该被原谅吗?

      毕竟曾在球场上碰过面,多少算打过交道,一些小道消息还是有所耳闻的。和许多堕落的年轻人一样,那家伙不但私生活混乱还嗑药,把柄一大推,哪一条抓个现行都比暴力伤人事件来得严重,到时倒要瞧瞧他家是怎么帮他收场的。

      他此行要做的是要扒下那张人皮,从垃圾背后再推一把使其彻底变成废物,要是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呢,就说成主动帮警方提供证据也不算错吧。辟邪勇士什么的没兴趣当,因为事关流川……不能说一点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而必须做点什么,可他确实是有责任的,如果自己早点行动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了,都怪自己一时的犹豫和侥幸心理!这才让流川受到了伤害。他不过是想和他平平静静地在一起,奈何魍魉纠缠不断,简直岂有此理!他不会为那种家伙弄脏手,把自己搭进去太不值,对,他要靠头脑和诡计来报复。

      二月初,各地升学考试就陆陆续续开始了。他报考的大学考试日期还没到,但时间也不富裕了,必须速战速决。

      在车上,仙道再一次确认存折上剩余的存款金额。

      *

      “过几天我就回来考试,等我。”

      流川枫彻底醒来后,写着这几句的字条放在枕边,压在竹蜻蜓下面。

      昨晚的叉烧肉便当原封不动摆在杂志堆上。

      他拿起字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揉在手里。

      那个人到底还是去了……身体不适,无法马上爬起来跑出去找人。而且他也根本不知去哪里找。可恶!他愤愤地捶了下床垫。

      好歹穿上衣服下了床,他抱着一丝希望想打电话给越野,他们是朋友,或许那个人会告诉这个越野些什么。在家复习的越野听到他的声音好生惊讶,不过自己和仙道这礼拜都没见过面啊……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他又焦急又愁闷,百般无可奈何。

      那个人说了会回来考试就肯定会回来的吧,嗯,那个人几乎不食言,所以只要等等的话……还是不能放心!

      只能寄希望于神明了吗?他一向不大相信这些的,但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去长谷寺祈祷吧!

      此刻他已经把自己身上的麻烦抛到脑后去了,任何遭遇都不敌那个人发生什么不测来得让他忧心。

      而在他停课期间,期末考试成绩排行榜已经贴出来了,并且他们年级分班也结束了。根据志愿书和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他和樱木进了同一个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七十二、碎片之残酷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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