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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乱弦 ...

  •   rose1939

      乱弦

      1989
      有一个叫深谷的地方,被小山环抱的一块私人地。那里四周是密密的枫叶林,一到秋天满山烧红,山谷间有一条河水对穿而过,整个谷里全部种满了玫瑰花,不管什么品种,都是清一色的红玫瑰,从深红的山谷一路染到山坡上。
      这些玫瑰全都属于深谷的主人——住在这里的一个老人,他很少和外界交流,也不出卖这些玫瑰,全凭自己来照顾它们。每日清晨都可以看见他漫步在玫瑰丛中的身影,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后面,从不住拐杖,戴着一副平光眼镜,用回忆的目光注视着这片花海。
      中午时分,老人走累了,在四处都有的花圃间坐下来,躺着休息。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摇着摇椅,翻动手边剪贴的报纸。
      那些已经泛黄的剪辑全是二战时候留下的,第一页,停在1939年。

      1939
      世界正处于战争恐慌中。

      柳生放下晨报,在一片洁白的餐布上享用早餐:煎蛋,咖啡和面包。窗外法国梧桐上新来了一对鸟,清早便叫个不停,附和着远处报童们吆喝买早报的声音,以及近处留声机中播放的莫扎特《费加罗婚礼》,形成一个和谐,寻常的巴黎清早。
      柳生喝完了咖啡,再次细细浏览一遍早报头条《战事消息》,昨日希特勒终于不顾多方调解,对波兰发动攻击,拉开了战争序幕。预计战争将持续三个月以上,法国军备正在积极动员,作好迎战准备……所谓准备就是挖个坑躲在后边吧?要打的话早在1935年德军占领莱因中立地带的时候,就有了充分开战理由。巴黎人讨论战争,又始终认为自己不会经历。他们在酒吧,沙龙,会所大肆锤击法国政府的妥协政策,却没有人肯去开展一个义务征兵活动,来填补法国军队人手不足。
      怯懦,不安,自我陶醉,便是现在的巴黎,也是整个法国。
      “医生。”年轻的助手亚沙朗小姐走进来,递上一张邀请函,“雷•费尔德爵士请您务必赏光他的最后一个告别酒会,地点在Vignoble。”
      这一类宴会我已经去得太多了,胃都受不了。柳生心中想着,表面还是一成不变的彬彬有礼:“先放下吧。”
      “爵士说,你不会后悔去的。”似乎察觉了自己的敷衍,亚沙朗微笑着补充道,“他说你已经拒绝了两次,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去,因为是专门为您准备。”
      真佩服这个贵族老爷,到底有多少人邀请不完,竟然要连举行三次告别会。柳生抬头,微微笑了笑:“那好,告诉爵士我很荣幸地接受——尤其这个邀请出自亚沙朗小姐你的口中。”
      他的笑容很迷人,既有一种成熟的稳重也不乏年轻人的潇洒,漂亮的助手连忙低下头,但柳生看得清楚她脸红了。
      “就这样罢,医生。那…我就先告辞。”然后匆匆地离开办公室。
      不自觉又多说了话。柳生叹口气,为何自己这种开玩笑的恭维老是被人误会?导致自己都不敢随便对年轻女□□谈——麻烦惹得够多。
      不去想了。柳生摘下眼镜,闭上眼,干脆辞退助手再找一个就好。

      Vignoble,法语中的葡萄园,巴黎上流人士喜爱聚集的会所。今天这里被雷•费尔德爵士包下了,作为他前往法国前线而举行的最后一场告别酒会。
      因为离自己医院很近,柳生没有叫马车,也可能叫马车就得麻烦亚沙朗小姐吧,总之他下班之后便慢慢走路过去。来这里的路上还有报童在叫卖晚报,几个巴黎夜女郎笑着从身边飘过,街灯下还瑟缩着一些衣衫褴褛的身影,巴黎街上满眼奢糜,繁华,混乱。柳生加快步伐,朝着闪光招牌走去。

      快到门口,他突然停下来,某种异样的东西吸引住自己目光;抬头看去,一位穿着不俗的女子正在门口跟守卫争论着什么。那位女士显得有些生气,嘴角挂了冷笑,用又快又流利的英语说着:“为何不让我进去?难道这里和北非一样存在性别歧视?”
      守卫态度有些不耐烦,挥手用法语大声说:“我们不欢迎德国佬!”
      很显然那位女士听懂了,皱皱眉想推开他们踏上去,被守卫推了一把,柳生快步走过去扶住她。
      “Are you alright……”
      “我很好。”那位女士看了他一眼,这次是用标准的法语,“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怎么可以对一位女士这样无礼?”柳生走过去,拿出邀请卡,对方态度立刻恭敬起来。
      “她是德国人……”
      “不可能,她英语说得如此地道,当然是大不列颠子民。”
      “Actually, ~yes.”对方点点头,回头高傲地一笑。柳生这才发现是什么吸引了自己——这个人非常的漂亮,年轻又高贵。身材高挑,几乎跟自己差不多,淡金色的头发整齐地别在脑后,垂散一点梳下来,脸型很翘,高挺的鼻子以及略薄的嘴唇,的确有着明显的德国人特征。但她身上却没有半点德国人该有的严谨和自律,眉毛上挑,眼风又深又长,淡绿色的眼睛给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半,整个五官有一种吓人的魅力。
      但她不仅仅是漂亮而已,还有某些奇怪的感觉。
      “事实上这位夫人是我的朋友,我们一同受邀前往。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我很抱歉,夫人。”守卫鞠了一躬,给他们放行。路过门口的时候她向这些低首的人投下轻蔑的目光。

      酒吧内几乎全是陆军军官,柳生大多数都不认识。但所有人都友好地向他投来欢迎目光,不仅仅出于礼貌,还因为他身边站了一个稀世美人的缘故。雷•费尔德先生端起香槟走出来,友好地握手:“医生,你真是个不容易请到的客人。”
      “哪里。”柳生回谢他,四周看了看,都是不明意义的暧昧笑容。
      “这位是……”
      “我们刚认识。”柳生急忙说道。
      “叫我蓝克丝。”对方伸出手让他碰了碰,再收回的时候柳生感觉她微笑下露出一种厌恶表情。

      “既然帮了我一次,不妨多帮一下。”进门的时候身边的人这么对自己说道,并且暗示说,“我一个单身女性到这种地方~”
      意识到对方是在利用自己,柳生还是挽住对方抬高的手,他也甘心被小小利用——但自己从没听过一个人请求可以这样的理所当然,这样毫不客气。
      他挽着这样的美女才走几步,就被各种士官给包围了,对方忙着应酬,柳生也得以脱身。

      窗外的月色慢慢亮起来,在一曲轮舞之后,那位漂亮的社交公主又转到自己面前来,和他碰了下酒杯后便站在柳生面前。
      “你不是很忙吗?”
      “事实上已经结束了,我喝了一轮,每个人的。”她调皮地一笑,柳生则暗暗不可思议:一位女性竟然能有这样的酒量,如果不是天生那必定是长时间训练出来的。
      他们又干了一杯香槟,脸上红润之色晕染开来。柳生仔细打量了她,突然说道:“你的英语很流利啊。”
      “哦~”女子脸上显出了奇怪的神色,“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可本来就是英国人,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只是说,你的眼睛很深,脸和肤色都是德国人的特征~~也难怪,那个侍应生不让你进来。”
      女子又笑了,这次笑容明显地带上某种狡诈。柳生也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美给人一种不现实感,那不是一个女性的美,而带有某种侵略性。她绿色的目光也过于锐利,让人怀疑那原本该是其他颜色,嘴角的微笑带着挑衅——这是一个高超猎手的表情。
      “这么说起来,你不也很像德国人吗?”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柳生眼镜周围划了一下,“藏起来也没用,这里和这里,都是标准的日耳曼人。”
      柳生没有答话,因为她说的是事实。等到对方要取走自己眼镜的时候他才握住对方的伸过来手,拦住了她。
      “这么说,我们是‘相似’咯……”

      客厅突然一片喧哗,爵士的告别酒会随着众人的举杯轰动起来。柳生看着面前的人自然地拿过自己手中被子,喝了一口,微笑着转头过去。
      “请问尊姓?”
      “ Noir •laxly。”对方喝完酒,把空杯子抛在半空,然后回头眨眨眼,“不过我觉得我们不会见面的,所以希望你能尽快忘掉这个名字。”
      柳生也扔下酒杯,同样抱以笑容:“战争中,一切都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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