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紫度炎光

10、狩

　　青草、树木和红的、白的、紫的野花被高悬在天上的火热太阳蒸晒着，空气里盛满了甜醉的气息。不过比起野花散发出的香气，权贵们的熏香和衣服上香料的味道来的更加浓烈，而女人们闪着珠宝光泽的各式礼服交织在一起，也比地上的繁花更加姹紫嫣红。
　　这天是羽帝诞辰中一个重要节目——狩猎日，但是除了狩猎这个主要目的之外，贵族们则是把这个禁苑又变了一个互相炫耀的交际场。男人们展示着自己的猎犬或新购入的名驹，女人们则侧坐在马上，讨论着她们身上完全没有实用价值的为狩猎而准备的新装。
　　森波站在他的坐骑旁边，正在调节明月珠的马辔，几位盛装打扮的贵妇人从他身边走过，暗暗对他送去娇羞的眼神，又径自笑嘻嘻地走开了。
　　“殿下，你挺受欢迎的。”那襄虽是女子，可在这个场合也做男人装扮，她示意森波看看那几位刚走过去却还频频回头的女子，道：“这个狩猎日一向是贵妇小姐们欣赏男人的地方，看今天的样子，或许等三天的狩猎结束后，你就会收到许多名媛们的邀请呢。”
　　“那有怎么样？”森波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问问她们谁愿意跟我回奇哈巴姆？”
　　说是在物色心仪的男人，也不过就是想用几段风流艳史来证明自己的美艳和魅力。对打着这样目的的雌性生物，森波半点兴趣也没有，在他看来，故乡那些粗糙却精悍热情的女人也比鹰泉城里的金丝雀诱人，不过……有个人例外。
　　森波的目光越过花花绿绿的人影，很快就发现了琉璃院的帐篷，它们涂绘着天神的纹饰，就毗邻在羽帝宽大的营帐旁，因为全是素白色，因此显得格外显眼。而隔着一段距离外的妙音并不知道森波此时身在何处，他靠坐在帐篷里的长榻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侍从梳理着他的坐骑的鬃毛。
　　“你行吗？我看你的气色并不太好。”曼殊坐在他的身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妙音的脸色，同时也很奇怪——法王以往只是参加一个开始的仪式，很少亲自投身到狩猎中去。
　　“所以我才来运动一下啊。”妙音转过头来，面对着黑发的青年微笑道：“你不也总说我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才能克服水土不服么。”
　　“我可没说一上来就进行狩猎这种激烈的运动。”曼殊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并没有太过反对的意思。修教徒的生活是单调的，即使是法王也不例外，而鹰泉城频繁的讲经更让妙音日渐沉闷，他能对一些娱乐提起兴趣，曼殊是乐见其成的，只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真的不用我陪？”
　　妙音果断地摇了摇手，示意着羽帝的方向笑道：“别想逃，今天就换你来应付羽帝陛下和那些名媛贵妇了。”
　　曼殊对御帐的方向叹了口气，显然也颇为头疼。他目睹着侍从为妙音牵来了装备好华丽鞍具的马匹，双手垫着他的脚帮他上了马背，最后提醒道：“好吧，可别玩的太过头，忘了杀生戒。”
　　妙音不再回答，只故意做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表示“你真扫兴”，但当他调转马头，带着两名侍卫朝着猎场闲庭信步之时，嘴角却扬起了冷冷的弧度。
　　如果不是为了杀生，他何必要下场“狩猎”。

　　鹰泉城西面的禁苑面积广阔，这里经过数代羽帝的扩充和修缮，成为了一片包含了林地、湖泊、草甸和山麓的绝佳猎场。日近正午，已经奔波了一上午的猎手们大多开始找地方小憩，一部分人会回到御驾所在的营帐地，大多数人则更愿意就地找一个视野开阔的树荫底下午餐。
　　森波就是在这时意外遇见了妙音。
　　“是……法王陛下。”先远远看见几抹纯白色身影的那襄站了起来，待到妙音和侍从走近时，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妙音骑在马上，冲那襄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再居高临下地看着另一个准备进食的人，露出个毫无感情的微笑，“真巧啊，藩王殿下。”
　　“真的是很巧。”森波有些意外地仰视着妙音，没想到他看见自己时居然没选择视若无睹。不过今天的法王换了身束腰紧身的猎装，长长的银发也分成几股盘在脑后，显露出线条美好的脖颈和腰肢。能在午休时碰上这么个秀色可餐的人，森波完全没有不欢迎的道理，所以他也没管礼仪和身份上的差异，直接邀请道：“没想到法王陛下会喜欢这种剧烈又野蛮的运动。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共进午餐，尝尝军队特产的粗硬干粮。”
　　两位琉璃院的侍从瞥见森波手里颜色极为寡淡的粗粮面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些不屑，可没料到妙音却下马朝他走去，竟真是接受了邀请的意思。两人惊讶之余也只好下马，赶在妙音之前在地上铺好精致的坐毯，又摆上成套的银质餐具和预备好的食物，于此同时纳闷地偷瞄向森波，不知道这个边境藩王如何获得了法王的垂青。
　　妙音径自坐在了森波的对面，出于身份的矜持，还是从那面饼上撇了一块放进了嘴里。这种半发酵的死面的味道当然不怎么样，他看着森波微微讽刺的表情，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顺手就拿过一个羊皮袋递向森波。
　　“藩王殿下要不要也尝尝琉璃院自制的果酒？配你那干硬的面饼应该正好。”
　　森波接过羊皮袋，拔开塞子闻了闻，顿时一阵果实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笑着晃了晃这盛酒的袋子，狡黠地问道：“很好闻，您当时不会就是用这酒来招待加多玛和色齐拉两位藩王的吧？”
　　他这话在外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妙音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也不多言，拿回羊皮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反问道：“难道俄朗理殿下喝杯果酒就倒了？”
　　说完，他便当着森波的面喝了下去，随后颇为得意地看了森波一眼。森波心中笑叹一声，他是很奇怪法王这异乎寻常的主动，但畏首畏尾也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就着妙音的酒袋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末了还不经意地用指尖蹭了蹭对方的手。
　　两人随后又交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见闻，气氛十分平常，可敏锐的那襄总觉得自己年轻的主君和法王之间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地方，仿佛宁静的冰层下藏着的看不清的水流。只不过在她还没琢磨出这些平淡谈话下的深意之时，法王已经站了起来。
　　“俄朗理殿下是第一次来禁苑狩猎吧，看来在陌生的环境里，矫勇的武士也难有发挥啊。”妙音走到了森波的马旁，意有所指地拍了拍马鞍边挂着的一只野兔。作为森波一上午的战果，这确实有些寒酸，就连明月珠似乎都不满自己的表现一般，冲陌生人打了个响鼻，用舌头舔着妙音的袖子以示抗议。
　　“怎么，法王陛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森波拉住马僵，安抚着自己的爱驹，顺着妙音的话道。
　　“我虽然不捕杀猎物，但也陪同羽帝陛下来过很多次，知道一处好地方。”妙音果然指向远处的某一点，“在湖泊的那边还有一片密林，光线不太好，所以很少人会去，但以俄朗理殿下的身手，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是在激我吗？森波颇为玩味地打量了妙音几眼。法王的脸上一直是那种疏离的微笑，如果说在几天前，这种表情还只是假装亲切的话，那在自己戳破对方丑闻的现在，森波可丝毫不怀疑对方对自己已经不剩一点好感，可……那又怎么样？
　　这么想着，森波又现出他那洒脱随意的笑容，“陛下的意思是要陪我去打几只好猎物吗？”
　　无论是你可疑的诱导，还是那可疑的林子，都表示你没有正面击败我的勇气，不是吗？
　　那咱们就来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