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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皲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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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只剩下自己难以压抑的喘息的声音,每一次呼吸进来的空气都泛着一种几乎能令她喉管发冷的寒意,她听过自己急切的脚步声、她知道自己跑得实在太快了,撞到周围行色匆匆的旅客、她甚至听到有人在背后急吼吼地咒骂了起来,但她已经来不及道歉了。
子乔在电话说,你别过来。
你别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懂。
她从来没来过机场,甚至没出过省,机场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封闭而又神秘的匣子,她就像一只盲头的苍蝇似的、慌乱而无助地在这个拥挤的区域寻找一个或许不会再回头的人。
小腿一抽一抽地开始痛,她再也跑不动了,扶着刷白的、光滑的墙壁拨通了子乔的号码:
“……子乔你在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找不到你……我真找不到你……”
她努力地表现出自己好平静,然而听到电话接通的时候,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涌而上,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心、她的绝望都在这一刻全部化成那个人的名字,她哽咽地喊出声来,她只能靠在墙壁上希望自己的情绪能传递到那个人的心里。
对话彼端的人怔了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所在的区域。
她迭声应好,甚至不敢问那个人究竟怎么过去,她好怕一旦张口询问就会被人嫌弃自己。
她像疯了一样抓住旁边的旅客问那个区域的位置,每靠近一步就忍不住找人再确认一次,她怕自己走错,然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直到她看见一脸惊愕的俞子乔从候机区走出来——少女的身后还站着对方的父母。
她的双脚僵住原地,心里本来想好的那些动之以情的话语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俞子乔神色之间颇是尴尬:“你今天应该上班才对啊,怎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用力地啮着下唇,她不敢说话、如果现在开口了,就会让别人听见她的哭声,她不能说。
俞子乔上前一步,似乎想靠近她,然后也仅仅是像她靠近一步,以前的亲密抚慰、似乎都被两人全部遗忘了。
俞子乔的继母林霁语约莫三十出头,打扮得体入时,满脸挂笑地上前来缓和气氛:
“你朋友来送你一程,这是好事啊。我们子乔得着这么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真是难得,她那公司几千人的,名额就只有十个,子乔出去锻炼学习回来,以前的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尝到自己唇瓣渗出的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下来:
“那为什么叫我不要来?”
俞子乔别过头去,脸上有些红。
“为什么叫我不要来,你亲口对我说!”
林霁语急忙上前挡在子乔跟前,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下——她身上本来就脱力,尽管对方手上其实没有真的使力,还是让她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哎呦,你这孩子……子乔有更好的发展不是很好吗。”
其时正是八月暑热,她身上穿的是两人一起在专卖店挑选的白花缀边蓝布连身裙,那时候她们多好啊,挽着手走过一个一个专柜,互相试穿对方挑出来的衣服,调笑着对方肩膀太宽或者腰上又长肉了。
她忽然觉得冷,从心开始透出的冷。
她疯了一样推搡着挡在前面的林霁语,嘶喊出来的声音就连她自己也不认得:
“俞子乔,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你敢不敢亲口对我说你要走!”
“你要离开多久,你是不是准备以后都不回来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说你喜欢我,你还记得吗——”
那道巴掌刮在肉颊上的响声又大又猛烈,身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扑倒在光滑的地面,她并没有立刻爬起来,有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戛然而止,周围的人声、足音、窃窃私语她再也听不清晰了,但是她不在意,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她看到子乔转身的背影,子乔的父亲陪着她一步一步往闸口那边走,她张开口说:
子乔、子乔!
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子乔的名字,然而她耳边出现的是一片空茫的静寂。
林霁语抢上前来,拽着她的手,神色恳切,似乎在说着些什么,然而她一句话都听不见了,因为她只能下意识地张开口,一遍一遍地说:
子乔,子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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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澄心睁开眼睛时,恰好跟漏风地那片屋瓦对上眼。瓦片缺口那儿不仅漏了风,还漏了她一脸的月光。
她实在睡不着了,躺在床上闷着也只是自己找难受而已,便轻手轻脚地自木板床起身,推开栓片掉了一半的门锁。
她的房间在阁楼二楼,一步一步、尽量轻声地行到中庭的水井旁边——这的确是个好地方,不仅可以打水面看见被风吹得长满皱褶的月光,抚在面上的风甚至还带着水气,为她驱走一身暑热。
她占着小马扎,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了拍她右肩,那人凑近了她的右耳,轻声说道:
“晚上的萝卜干贝汤还有剩,你喝一点吧。”
澄心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委屈,捏了捏外婆放在自己肩膀上厚实的手掌,对方却给自己递来一碗温热的汤水,里面还有萝卜跟干贝丝。
她捧着汤碗,里面竟在盛着一轮弯月,她看着得趣,便一晃一晃地玩耍起来。
外婆拉过了一旁地小木凳,像是守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样,半阖着眼睑,听着她晃荡汤水的声音。
忽而听见那孩子问道:
“外婆,你有没有一直都忘不掉的人?”
“有啊……”
“我外公吗?”
“……不是,我要装作自己忘掉了……突然扯到你外公做什么,当心你今晚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