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未穹》望月恋鹤

19、『第十八章』

　　谁！？

　　是谁！？

　　是谁在说话！？

　　李绯伊本能地抬起头朝周围寻找着声音的主人。漆黑的夜色，唯一有的只是朦胧又清亮的月，倾洒的月光覆盖了来者一身淡墨色的缀竹袍衫，秀丽乌黑的长发恣意地披在主人的身上，仅用一根玉簪便束起黑发中的一缕……

　　颀长的身影就站在李绯伊前方，苍弦的后方。李绯伊努力地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她总是看不清来者的容貌，他背着月光，那是一片阴影。
　　来者发现苍弦转过身来，他缓步走出了一片被月色掩蔽的天地，连忙揖身，那一刻，他的容貌一展无遗，丝绸般的柔嗓再次滑出他的喉间：

　　“澜浔见过苍弦陛下。”

　　苍弦好似不满意一般，挑眉，没有任何应允的声音和动作。

　　澜浔雅笑，脸庞和眼眸里都染上了笑意，重修再说一遍——
　　“澜浔见过爷。”

　　这时，苍弦才微微颌首，眸子又转回李绯伊身上，他发现她僵直着不动。

　　苍弦知道，她又看痴了。

　　玄歌是如此、饮烛是如此、魅舞是如此、唯罹是如此、现在连澜浔也是如此。
　　她对美丽的事物都有着这么深的眷恋？每每都会看得这么痴迷……

　　思及此，他开始恼恨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为何都是一副让世人羡慕得惊叹连连的美貌。他恼、他火、他恨……瞬间百感交集。
　　所有人，总可以在出现的那一瞬间夺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称得上是讨厌。

　　但是，他却独独没有发现，李绯伊在看见任何人的表情及心悸，远远及不上她第一次看见他来得让人憧憬及美好。她永远忘不去第一次真正见到苍弦的容貌所带来的震惊，那已经无法消抹，已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尽管如此，现在就像是烂剧重演一样——澜浔首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目光全被澜浔夺去，看痴得连李绯伊本人也毫无知觉。

　　澜浔生得一副好容貌，类似女人最美的鹅蛋脸，细长的剑眉下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鼻子算得上是高挺，唇上透着淡淡的绛红色。
　　他笑起来很俊秀，典型的温文儒雅书卷公子味，但是……李绯伊总像是看见错觉——他的笑，总在温雅总带着不易觉察的狐魅。

　　“李姑娘若是喜欢澜浔这副好皮相，不如转身去看看生得比澜浔更出色的爷。如何？”或许是澜浔对李绯伊的这般注视有些哭笑不得，他逗趣地调侃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李绯伊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然后她无奈地耸耸肩，清秀小脸上一副责怪他的表情，佯装万分怨恨地说道：“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没错，可是你却在我对苍弦告……呃！倾诉爱意的时候跑出来刹风景，不然我定会好好看上好些时辰。”鬼知道，若是苍弦不给她个答复，她真会就这么一望望到死。

　　呃……！？意料之外的回答，苍弦和澜浔二人顿时失神片刻。
　　低笑，澜浔暗暗想开口却又被苍弦抢先，似乎……有些不自在？

　　苍弦的眼睛不敢看李绯伊呢。

　　“……澜浔。”

　　“嗯？澜浔知道，澜浔下次定会挑好时间再出现在爷面前，绝不碍着了李姑娘的计划。”澜浔故意误解苍弦的意思。

　　“……”

　　“……——”希望别玩得太过火。否则，若下一秒苍弦恼羞成怒，他的颈子可是会被他拧下，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的医术可没自诩到连自己的颈子断了还能亲手缝回去。

　　“小苍苍，你果然是君王，我到现在才知道你统率着美男三千啊。”

　　“……”

　　小苍苍？澜浔啼笑皆非。今天这趟，来得值得。

　　“我没有断袖之癖，若你要想到那方面的话，我回宫可以谴了所有的男人。”他只是讨厌有女人一直在他面前流露出的觊觎之色。

　　“谴了‘暗月’？”

　　澜浔乍听差点岔了气，这种话，可不像他认识的苍弦君主啊。

　　苍弦沉默，没有应答。

　　“嘿、嘿嘿……不用了吧，谴了多可惜，有貌又有才的……”李绯伊差点哽死，要是因为她一句话，那美男三千不就永远都见不到了吗？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她一定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呵呵呵……那个，澜浔找小苍苍有事？”

　　“不，只是顺道遇上了爷。”

　　“顺道？”这么晚了还要去找谁。

　　“他是去找魅舞。”这句话是苍弦说的。

　　“爷说的没错。”澜浔点点头。

　　“喔……原来是这样啊。”看着澜浔提到魅舞时脸上浮现的笑，不知不觉中，她心中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那，澜浔可否先去寻魅舞，晚了，那丫头又会生事了。”他指的自然是那个活泼好动的魅舞，而非世人眼中那个冷若冰霜的红湘娘。

　　苍弦挥袖，没多说什么，算是应允了。

　　尔后，温雅的笑靥和淡墨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搀杂着月色的黑夜中。

　　“呐，苍弦。我刚刚说的话你可以忘记，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最好早早拒绝我啊，否则……我会恨你的。”

　　苍弦刹那对上了李绯伊清澈的水眸，她在笑，笑得很柔和，他的眼眸却很冷，深邃得宛如一潭死水。

　　她说……她会恨他。

　　恨！这个字就在方才重重撞击了他的心房，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苍弦知道，现在才知道，任何人恨他他或许都会不屑一顾，但是——他独独不接受，她会恨他的事实。

　　拒绝她？不爱她就拒绝她。

　　他爱她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们回去吧。”

　　他的声音，首次柔得让她感到惊讶。回首时，他已然牵起她的手走了，只不过——欠她一个答复。

　　李绯伊随即换上一个甜美的笑靥，温暖的小手握在其中，轻轻点头：“好！”

　　罢了……她终有一天会回去。现下，只好好好品尝他带给她的喜怒哀乐。

　　苍弦。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担心我？

　　又或者是……眼眨也不眨，无情地忘却我的存在？

　　当他们重新找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苍弦最后只是轻轻地摸摸了她的头，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含义，只是听见他很轻很轻的话语在对她做着催眠。

　　给了她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

　　“我不讨厌你。”

　　说罢，他松开了她的手，眼眸似乎有些黯淡，近乎哀求的声音几乎让她的眼泪破眶而出——

　　“所以……不要恨我。”

　　她的心情就因为这一句话酸楚了好久，苍弦那副表情，仅仅一瞬间，她第二次见到了他转瞬的悲伤。第一次……是凤太辅让他纳君后之时。
　　想着，她犹自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

　　“呵。”

　　“你你你你——”

　　她“你你你”了半天还是那个字，眼前的人只好先说话了。

　　“好久不见了哟，绯伊。”

　　银色的面具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唯罹走上前，伸手摸摸她的头，试图唤回她的神智，“很惊讶？”

　　这个小动作，让李绯伊心中猛地一撞，苍弦……刚刚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
　　“你怎么会在这？”她的脸正在发烫。

　　“我说过，不管绯伊在哪里我都知道。”唯罹淡淡一笑，看着她发红的眼睛，笑容倏地敛起，修长的指直接抚上她的眼。

　　“你哭了？”

　　李绯伊没有抵抗他的举动，只是微微摇摇头，嫣然一笑。他的答案让她喘不过气，他居然真的找到她了，他知道她在哪里……半晌，她老成地吐出一口气，继续说着：“我是问，这是我的房间，你怎么会在这？难不成要一起睡？”

　　“呃……？”唯罹一愣，笑容又回到脸上，动作更加轻柔地往下抚着她的青丝。“放心，我的房间在你的隔壁，若绯伊喜欢，我不介意和绯伊一起睡的。”

　　他打趣地说道，银色面具下的笑，依然柔和旖旎。

　　李绯伊倏然抬眸，也轻轻地笑，声音柔弱仿佛让风一吹就消散不见。

　　“唯罹，要是我喜欢的是你该有多好。”

　　闻言，唯罹停下手中的动作，垂下手，若有所思地凝望了李绯伊许久。尔后，他的笑染上些许欣慰与悲伤，低哑的嗓音道出了李绯伊心中的心湖涟漪——

　　“早在五百年前，你便一直是爱我的……绯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