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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目标二/目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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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午后的钢琴声】
一组优美的长琶音穿过凝集的空气而来,刹那间划破了午后的寂静。
少年轻合的睫毛抖了抖,然后他慢慢睁开了眼。
几串音组之后,原本无人的教室内便响起了流畅的乐章,如同流水般汩汩而淌,哗哗作响,清亮而悠长。
云雀调整了下姿势,往后靠在树干上,脸一偏,便从稀疏的枝叶间望见了斜下方半边的音乐教室。
阳光透过树枝和窗户洒在窗台边的一小块地砖上,剩余的被那家陈旧的黑色钢琴挡住了去路。它的存在挡住了它身后弹琴的少年,而琴箱却发出悦耳的声响,足以让人尽情揣想演奏者的面貌形象。
从云雀这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纲吉的侧脸,可以清晰地望见他神情的专注与柔和。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弹琴。或者说,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类似的情境下。他看着他弹琴,而他却不知道。
云雀对音乐也没什么了解,不懂得评价对方的琴技好不好,是否融入了深厚的情感,他顶多能体会到的是——这些曲子听起来很舒服。
这个人看起来还算顺眼。
他是这么评价纲吉的。虽然他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不过这没什么关系——本来,在云雀恭弥的眼中,世界上的人也只分为两种:肉食者,草食动物。
……最近多了一个还未来得及分辨的剪刀手,仅此而已。
弹琴的少年有着一头蓬松凌乱的棕色短发,五官清秀,脸部轮廓也十分柔和,看起来就知道是一个温软的人。最为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好看的手。
他的手纤细白皙,却令人意外得有力而灵活,就像在追逐琴键上飞跃跳动的碎光。
不知道为什么,云雀对此记得十分清楚。
就像青春期的少年在某一时刻突然点亮了恋爱模式,对命中注定的女神或男神一见钟情了一样——虽然他并不是这种情况。
……
一曲完毕,纲吉轻轻舒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微微向前一倾,抬手捧起了琴谱,往后翻了几页。
“换一个D大调奏鸣曲如何?”
突兀的男声从教室后方的座椅处传来,把纲吉吓了一跳。他倏地合上琴谱,赶紧转头往后看去,不出意料看到了一身黑西装的礼帽男人。
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双脚架在桌面上,遇上对方受到惊吓般的目光,只是抬了抬礼帽边沿,露出一抹笑容,“哟,蠢纲。”
“里包恩!”纲吉抗议地瞪了他一眼。
他压根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得不说他着实吓到了——这种神出鬼没的老师他到现在都还没习惯。
“哦,我记起来了,”里包恩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向钢琴一侧,“比赛下周就要开始了吧?再不好好练习的话……要知道,我可不想和别人谈论的时候提到自己有一个连初审都过不了的学生,实在太丢脸了。”
“……够了!”
纲吉的脸有些泛红,“我一直有好好练习的啊!——就算不能拿到好成绩也不是我的错……”
“是你的废柴体质的错,”里包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随后又似笑非笑起来,“你还想说什么?”
纲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在嗓子口转了个圈,硬是被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过身坐回到琴凳上。
里包恩索性倚在钢琴架上,歪着头,就这样不动声色、近距离地注视着他开始新一轮练习。
云雀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那位不和谐的“闯入者”身上。
如果他的记忆还算正常的话,这种模样的人——不该出现在学校里吧?
可是他没有贸然暴露自己,或许是对这个人和纲吉的关系产生了些许好奇,又或许只是纯粹想多观察一会儿这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
以他肉食动物般的直觉来判断,这个叫里包恩的男人属于强者……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气息甚至血腥味的强者。
这是那个草食动物的老师?
云雀微皱起眉毛,审视着教室里的那两个人。
他们看起来毫无察觉,偶尔在曲子的间歇里交谈几句。少年总是被挤兑得不想说话,而偏偏对方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又让人非常恼火。
他们似乎很熟。
似乎关系很好。
云雀的心底里浮现出细微的烦躁之情。
里包恩最后说了几句什么,重新露出那种漫不经心的淡笑,整理了一下衣袖,转身迈向门口。
一声砰的拉门声响,纲吉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离开了。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对着钢琴,低着头,仿佛在注视着琴谱。
他就这么站在那儿,很久都没有动静,似乎陷入了自我的思绪中,神情惘然。
已经接近黄昏时分,橙红色的夕阳映照在窗外,投下一片黯淡的光影。
纲吉的脸大部分被掩盖在阴影下,显得迷蒙不清。
云雀终于坐起了身。树梢的枝叶随之轻微晃动了一下,但没有惊动下方的人。
“沢田纲吉……”
他抿了抿唇角,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他的神色渐渐复杂起来,眼眸深处一片漆黑。
里包恩。
他知道这个男人,确实很强大。
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来着?
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和音乐教师扯不上一点关系吧……?
×××
离开校园已是五点半之后了。
纲吉看了看手表,倒吸了口冷气,把书包带子往肩上一拉,毫不犹豫地朝校门口飞快跑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云雀驻足在接待室的窗边,从半卷的窗帘下注视着这一幕。
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当日报告,是草壁交给他的。
『剪刀手:第十九个受害者,并盛中学二年级A班,山本武。』
【3.打棒球的少年】
云雀走进——或者说闯进也不为过——山本的病房时,他正一手按在窗口,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外面,神情恍惚。
云雀毫不怀疑,他要是迟来几步,这家伙就可能干脆地从这里纵身跃下了。
察觉到“入侵者”,山本猛然回过神来,抬起手臂转回身来。
见到云雀,他犹豫片刻,然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打了个招呼,“哟,云雀,你来了啊。”
作为并盛最受欢迎也最有潜力的棒球手,山本在男生女生之间的人气都很高,和云雀有过一点交情,但不算很熟。
眼下,他的神情中带了一份褪不去的病恹恹,身上穿着并盛医院的病服,右手打上了石膏,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用绷带吊在胸前。
云雀见状,不由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哇哦,要自杀么?”
“啊……”山本放下手,干巴巴地,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沮丧,“也许吧。”
他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低着头,神色莫辨。
云雀索性就靠在门边,慢吞吞地开口问,“手怎么样了。”
山本表情一动,“医生说,至少要花三个月时间养伤。”
“以后还能运动?”
“嗯……可以,不过暂时不能打棒球了,”山本回答,眼中的阴霾一点点聚集,“训练遥遥无期。”
“……”
以云雀的立场,他不怎么能体会这种对棒球的执着心情。但是,作为一个棒球手,再重要不过的右手受伤,无论日后能否完全恢复,对他的负面影响都不小。
不能恢复的后果自然不用说,但即便是恢复,心理状态也很难回到事发前,对这个一贯乐观开朗的家伙来说,受到打击也是难以避免的。
但是……
“就因为这种原因?”云雀微眯眼,“果然是草食动物……想死的话就说,我会成全你的。”
山本见他袖口寒光一闪,赶紧抬起没受伤的手挡了挡,“等一下,不是因为那个剪刀手——”
“嗯哼?”
“不是因为他伤到我的原因,”山本缓了口气,慢慢说道,“是我之前自己练习过头伤到了,一时没想开跑到天台去了。”
他谨慎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他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不由抓了抓头发,歉意地一笑,“然后他就出现了。”
“什么时候。”
“他出现的时候没到五点,”山本回想了一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其他同学漏了什么东西上来拿,没想到一回头就被冰冷闪亮的家伙吓到了呢。”
说出来之后,他的心情明显放松了一些,笑容也自然了起来,“幸好躲得快……从旁边闪过去之后,他收住冲势,还没转身就又拿出了另一把剪刀,嗯,看起来就很吓人呢。”
“他长什么样?”云雀皱起眉毛,有些不耐烦。
“唔,这个嘛,虽然太阳还没落山,不过水塔的阴影正好遮住了我们。他的动作很快,停下来的时候大多背对着我……”山本仿佛陷入了沉思,语速慢了下来,“他穿的是卫衣,一直带着兜帽,掩住了半张脸,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倒是隐约看到他在笑……哦,他的笑声……我是说,从声音上看,他的年龄不会比我们大多少。”
“其他呢?”
“个子差不多这么高,”山本站起来,抬起左手在身旁比了一个大概的高度,“挺小巧的,身手非常敏捷灵活呢。”
“他的杀意倒是真的,最后那次,要不是我情急之下伸手挡下了他的攻击,估计就要戳进我的胸口了呢……啊啊,当然啦,不管怎么说,真庆幸风纪委员及时赶过来了。”
……
“没别的了?”
云雀问完话,似乎意犹未尽——又或许是因为没有获取足够具体的信息而不太满意。
不过从山本中也问出了不少东西,不知道是作案时间还是对象的关系,他提供的信息比之前几人要清楚得多,也不能算毫无收获。
“嗯,应该就这样了,”山本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那么,云雀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
云雀本已经转身,听到这话,停下正欲迈出房门的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勾起唇角,黑眸中迸发一抹寒光。
“当然是将这个扰乱并盛秩序的家伙——尽快咬杀。”
“……等等!”
山本突然喊住了他。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看起来就像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说接下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稍微留情一点吧。”他垂着头,声音接近呢喃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他动手的时候——在看着攻击从我脸边擦过去的那一刹那,我突然间就一点都不想死了呢。”
所有的念头都只剩下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从这个人的手中逃出来。
……
云雀瞥了一眼他垂在胸前的右手,不明意味地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