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藏蛇》金唐

52、出

　　顾意见他那手在未干的字迹上轻轻抚摸而过，隔了会却是抬起头望着自己，目光灼然。他被这般直视，不禁讶异。谁知那人只是笑了笑，“你随我来。”说着就站起了身。
　　“多谢前辈成全。”顾意压下心内疑惑，态度恭敬的回了一句，便随着那人转到了一面石壁前。那石壁严丝合缝，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地方。然而等他推动一面书柜之后，石壁轰隆轰隆的发出了一阵响动，缓缓裂开了道缝来。里头原本漆黑，却豁然亮起了一排火烛。那火烛全都是嵌在通道两侧地上，远远望过去犹如两条长不可测的火蛇。
　　那人也不耽搁，径自侧身走了入内。

　　顾意随他入内，不出两步才发现此内不同寻常。只见两侧石壁光滑如鉴，与之前见到那个石桌不相上下。而每隔开几步都会出现一个名字，不知这些刻在墙壁上到底有什么特别原因。
　　走了不知多久，石壁上依旧有名字出现，顾意眼眸一瞥，忽然见到一个略有些熟稔的。他脚步稍有迟钝，前头就已经响起了一道声响来：“你瞧见了？”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几个字，在这时刻骤然响起，却带了几分道不明的诡异意味。
　　那名字……也容不得顾意抵口否认不认得。柳随风三字，之前他们才刚谈论过。顾意沉声“嗯”了一声，索性又转了头去大大方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然而，下一刻，他又有些恍神，因为紧随着柳随风的下一个名字是佟炆——是他的那个师父。

　　“这些人……都是同一件东西有关，才会被刻在这面石墙上。”那人幽幽的出口，他转了头，一双意味深长的眼望向身后的顾意。
　　正这个时候，通道中的灯火尽数熄灭。顾意只觉得迎面而来一阵巨大的风，紧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误入此地，即便跟前那人明言要带他出去，可人心难测不免多加提防。
　　“听见了吗？”
　　顾意不禁倾耳的去听，的确听到了些声响，闷闷的像是离得很远。“什么？”黑暗中，什么细微响动都能被放大似的，他此时刻意去听，又觉得那声响其实并不小。
　　“你相信仙神鬼怪之说吗？”
　　此时天下大兴道教，太子更是虔诚信奉，鬼神之说顾意素来不信，可此人这般发问，他也只可以婉转回之。“晚辈虽未亲眼所见，但未所见之事又何其多。”

　　“哈哈哈哈哈……”那人开口爽朗的笑了一通，“你既这么说，那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是什么声音——”
　　顾意凝神，只觉得那人靠近了自己些许。
　　“——是龙。”
　　龙？
　　不待顾意细细思虑这话，轰的一声，脚两侧熄灭的火烛都亮了起来。他正好面对着前头那人，见他神色肃然，并不像满口胡言。
　　然而——
　　这天底下竟会有龙？而这龙竟然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顾意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咦……？”远处，另外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领着顾意前来的那人抬头，对着远远而来的那人招了招手，待她走近了才道：“你来送他出去。”
　　那是个二十七八的女子，腰肢柔软娉婷而来，眼波一转又叫人觉得妖气十足。她那双美目在顾意面上转了一圈，才施施然笑着对那人道：“好是好，只是这一遭我要费极大的力气，此番出去明日便没得力气再来了。”
　　那人接过女子手中的篮子，“不来便不来吧，一日两日也饿不死我，饿死了也是最好。”他这样说，面上不由生出了厌世之色，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呸呸呸！”女子立即急了起来，“你要是再说这些话，死了我也不让你安生。”
　　二人之间言语亲密暧昧，显然异乎寻常。
　　顾意转开眼，垂下眉眼稍稍避让了些。

　　女子瞧见，掩着嘴吃吃的笑道：“哪里来的人？”
　　“不知，大约是有人打通了另外一面的通道，你送他出去后也同另几个提个醒。”男子低哑着声音说道。
　　“呀！”女子娇诧。
　　“恐怕并不是有意，不然也不会他一人在此地了。何况……”他原本是要说下去，可眸中一闪却又倏然闭了口，不再继续。“你将他安稳送出去就成了。”
　　女子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一双玉臂环在男人的脖子上，娇娇软软的说道：“你放心罢，你说的事情我哪有做不好的。”

　　那人拂开她的手，转过身去对着顾意道：“你出去后不许对任何人说出此地。”
　　顾意点头。正要跟随那女子离开，他心念一转又驻足道：“前辈可知那些人挖通了此处的是何人？”
　　“你是想知道……是谁将你掳到此处的？”说完，那人便沉吟不语了。他皱紧了眉，似乎也在竭力思索到底是何人所为。过了会，他却是摇了摇头。
　　顾意叹了口气，又恭敬行了个礼作别才跟在女子后头出去。
　　那人停在原地，看了会他们离去的背影才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将篮子在地上，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叠了几叠的纸。他将那白纸展开，上头赫然是顾意方才写下的生辰八字。看了良久，终究不能抑制的动容了。“哎……”
　　“十年如一梦。”

　　顾意跟随着在后头，这女子方才神情热络可此时却是不苟言笑了。走了不久，转过了道弯，便看见一条暗河，那暗河水势缓慢。一条扁舟被绳子拴在木桩上，随波流而动。
　　女子轻盈的跳了上去，拾起舟上横着竹篙，对着顾意道：“上来。”等顾意上来后，她才解开了绳索，撑开了小舟逆流而上。此处已经不是见人工修凿迹象，而是山体内天然形成的石洞暗河。一抬眼就能看见四处狰狞怪诞的石头。小舟前端放了一盏小小的灯，并不光亮照不了多远的距离。不时有水滴从岩缝中渗下低落在水中。
　　洞中暗河支流密集，女子撑舟前行，不时要低头弯腰，有些地方实在难行，便要用手撑着石壁借力前行。如此穿梭了许久，面前陡然光亮。

　　“出来了！”
　　女子拾起竹篙，轻轻一撑，小舟轻盈的滑出了山洞。前面是一片密林，几乎将此处苍穹都遮盖住了。河道也并不宽，恐怕就算有人到了此处也绝对料想不到山洞内会有这样一番奇景。
　　“你就在前头下去，若是顺着河恐怕要三两日才有人家，翻山下去至多一日半。”女子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轻轻软软的声音较之先前已多了许多疏远。
　　此时天色微青，才落过雨，哪里都是湿漉漉的。顾意的衣裳此时也半干了，经山风一吹，不由得打了颤。他抬眸，道了谢。
　　女子望着他轻淡一笑，“道谢不必了，你只消不说出此处也不枉费他要……”言下之意，竟好像从未有人闯入那地方后平安离开似的。
　　顾意眼神坚定的点头。

　　女子停舟靠岸，目送顾意离开，忽然开口喝停了道：“等等！”
　　顾意转过身去，见她跳上了岸，三两步到了他面前，指着他脚上踏着的靴问道：“这是……？”
　　这些靴子正是晏辛当日请那商婆婆所做，鞋面后侧都秀了两个极不显眼的云纹。可若在日光下走动，那两朵云纹则是若隐若现。
　　“是内人请了一位专攻刺绣的婆婆所做。”
　　女子微微张了口，嗫喏了半晌犹如喉头发哽似的，最终声音带着抖喃喃道：“她竟然——还在……”她望着顾意，好似再企盼着他再多说些旁的什么。

　　顾意迟疑，又道：“她正住在京都，姑娘要是有什么话要带，不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女子打断。她面上已无戚戚哀伤之色，反是眉宇间凝滞了股寒意，吐的的话更是犹如尖锐的刀子，“同是姐妹，你为何喊她做婆婆，却反喊我姑娘？”
　　顾意被她这般怒极的叱喝一震，这才仔细看了眼此前这人。她妆容艳丽，可实在不年轻了，眼尾带着一道道的细纹。她二人……竟然是姐妹。顾意歉然，半垂眼帘道：“晚辈……不知。”

　　女子又癫狂似得笑了起来，笑中又好像带了几分哭腔，“她过得……好不好？”她这一开口，好似十分艰难，既然想要知道那人的近况，又害怕知道。
　　“孤苦一人，大约……并不好。”顾意轻叹了句，一人若是整日不见天日不见生人，恐怕活的并不如意，何况她如此显现老态，应当是经历了许多事情。
　　女子面上神情僵住了，血色一点点抽离，就算是面颊上的脂粉都盖不住透出的煞白。好像许多痛苦的往事从她心内浮现了出来，她望着顾意，缓缓开口：“你……能尽力照看她吗？”
　　“你若是应了我这事，来日——”女子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他，声音柔软，又带了几分急切，急切的盼望顾意能应承此事，“来日，你必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回复不了评论，和留言的妹子说声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