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藏蛇》金唐

35、治病

　　来人正是巷子口的王小哥，往日见过几面，他素日喜欢和巷中居住的读书人亲近，每每遇见顾宵更是带了几分艳羡，总要说上几句话。
　　“啊？”晏辛叫他脸色发白，又喘着粗气憋不出一句话，忧心是顾意出了什么事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小哥指着自己来时的巷口，猛咽了口气道：“顾大哥在吗？顾大哥在家吗？”
　　晏辛听他是来找顾意便稍稍安了心，“他在这两日不在家。”

　　“啊呀！这——”王小哥一听，更是急的在原地团团转。“顾嫂子你快随我去看看宋大哥！”宋青家人都在外地，京都熟识的也就他们几人。
　　晏辛当下点了头，闭了门提裙随他一路小跑了去。等到了宋青那，才明白为何王小哥方才角色如此焦急。她伸手在躺于床上那人鼻下探了探。宋青双目紧闭，皮肤呈现死灰，宛若昏死了过去。她这一探，更是心中一惊，几乎察觉不到此人有呼吸。
　　晏辛自持镇定，回头看了一眼王小哥，迟疑着有将两指搁在宋青脖颈上按住……一息尚存，不过脉象细若悬丝。她不动坎脉，却也知道这人大约是不好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晏辛心中发急，对着王小哥喝道。
　　精瘦的年轻人僵在原地也是发急，额头上已经低落了许多豆大的汗珠。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不知如何开口，有些干着急。晏辛见他此状，莫名其妙，如今正是人命关头的时候，又有什么事情比这事情更重要！
　　“你守着，我去找大夫！”一跺脚，自己朝着外头跑去。

　　王小哥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转身上前拦住了晏辛面前，截住了她的去路。“不能——不能找大夫！”
　　晏辛被他此人的遮遮掩掩惹得发恼，心头涌起了一股怒火。“怎地不能找？还是你心生歹意不想他活？”
　　“啊呀！”王小哥哪由得人给自己扣了这么一项恶业，心中想着小娘子这般心急，又与宋青相熟，想来是不会故意害他。一沉心，就打算全盘托出了：“你来这般看看这是什么……”
　　他引着晏辛看向屋内一个木柜。那柜子并未完全闭合，半开着，里头有一块通体雪白的石块。晏辛看不出这柜子里头有何不寻常之处，思来想去唯一可能的便是这块石头，随即指了道：“一块石头——怎么回事？”

　　王小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呆呆的顿了顿才道：“这是官禁之物，若是叫人发现了，莫说是宋公子的仕途，就是小命也堪忧呀！”
　　晏辛生疑，又转了视线在那白石上扫了两眼，的确但从外面看不出有何不寻常之处。她的确不知什么官禁之物，面上不由流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
　　“顾嫂子你不认识这东西不要紧，可千万要相信我不会害宋公子！”王小哥急着分辨，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他几日不见宋青便来敲门，谁知房门未锁，只是虚掩着。入内一看人躺在床上，他也慌了神，然而……他却发现宋青的指甲内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前几年，曾谣散还未被官禁时，服用此物用后手指变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后来官禁，家家户户不得私藏曾青散，波及了多不人。
　　他闹不明白，宋公子怎么会服食这样东西，若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那白石就是当初曾谣散的一味重要配方。
　　“这症状莫说大夫，寻常人都看得出！官府对这东西禁得最严，稍有迹象都要一查再查……”王小哥刻意压低了声音，唯恐自己一个大声，叫外头人听了去。
　　晏辛沉吟，“当真是吃了这个的缘故？”

　　王小哥见这小娘子还是带了几分不信，生出股百口莫辩的无力，恨不得此时指天发誓已证清白了。
　　这东西被官府禁，吃了又成了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晏辛心知不是好物，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可人又不能拖着。她又问有何缓解之物，王小哥却是摇头，说这东西吃多了就是积聚了毒在体内，排散不出。
　　晏辛走回床头，又看了眼双眼禁闭不见转醒的宋青，心道横竖拖着也难活命，不如先找人来医治在做打算。
　　王小哥慌乱之下失了主心骨，事关宋青的仕途和性命，他也轻易不敢擅自拿决定，听得晏辛决然说要请大夫，只得依言。他知这事大，脑中转了几转，搜寻着哪处大夫口风严，医术又好。忽地一激灵，想到了一人，立即跑了出去。

　　不多时，他便背了一小老头回来。那小老头双脚才落地，又拿手中那根竹竿在面前戳了戳，一面戳一面试探似的往前面挪步。“那病人呢？”他声音尖细，语气又很是不好，板着一张脸。
　　不过——他是一个瞎子。
　　王小哥来回疾跑满头热汗，“人就在床上躺着呢！”
　　“要死啊！不知道老头子眼睛看不见？”
　　王小哥赔着小心，拖着那小老头的手将之引到了床边，又搬了凳子请他坐下。如此，他才不置可否的哼了声。晏辛那小老头身上穿得并不干净，指节粗大像是干惯了农活，并不像医者。

　　他双眼恐怕一脸光亮都看不见了，将手中的竹竿靠着床沿搁着摸索了半天才摸到宋青的手腕。他号了半晌，渐渐眉头都将连在了一处。“……呵呵——”
　　“王家小子！可你没对我说实话！”瞎眼大夫冷笑了声，侧过头对着王小哥的方向。“你可只说中毒！并未说是食了白石而中的毒。”
　　晏辛原本以为这人眼瞎，并不像正经大夫，谁知一号脉便知晓了。
　　“我只以为是中毒，哪里晓得中的什么毒，何况宋公子哪里会食那种官禁的东西！”

　　“呵……你会不知？欺负我老头子看不见想蒙骗我罢了！”瞎眼大夫带着怒气，继而又道：“指望我不去禀告官府？”
　　王小哥被他一喝，心头发虚，声音也软了下去，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瞎眼大夫怪声怪气，动了动鼻子嗅了嗅：“他中毒这样深，身体都透出了这气味，你还不知？”
　　晏辛心思微动，也跟着闻了下，只觉得……空气中的确是弥散了股若有似无的腻人甜香。不过，若不是他提点，她也不知道原来这是和中毒有关。不禁对此人的医术多了一分敬服。

　　瞎眼大夫起身，摇头道：“官府要禁的东西竟还有人偷偷食用，这人老头子可救不了，救了……也只是惹祸上身。”说罢，撩起他的那根细竹竿敲碰前方，要离开。
　　王小哥叫好不容易请来的人要走，急忙拦住，“您老行行好，他……他…”
　　“不救不救！你再缠着我我当即就去报官！”瞎眼大夫有些厌烦，执意要走。“我劝你也别瞎掺和，不要和官府作对！”
　　晏辛不问世事，可如今亲眼见这人如此抗拒，才深知这东西官府当真是管得及严，稍有牵连就落得个连带之罪。那什么散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毒物，怎的会官府出面大力销禁。他这甩手一走，恐怕也未必能再找个肯医治的。这人，无论如何也都要留下！
　　“大夫且慢！”

　　瞎眼大夫微微斜着眼身形一停，嗤笑了声，摇了摇头。“小老头也要命！”
　　晏辛甫一张口，就被人打断了。这等事情旁人避之不及，自己也并无强留人的理由。望了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宋青，踌躇不安。“大夫一走，恐怕也没人救得了他了。若是大夫肯出手相救，我保证来日此人定会卖给大夫一个极大的人情。”这其实也不过是个空话，然而眼下她自己身上钱财少薄，宋青只身一人居在此处，上任的公文也没下来境况也并不好。
　　“他死不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瞎眼大夫咧嘴笑，脸上冷漠，已是一副决计不会出手的态势。
　　晏辛被他这话一噎，讷讷不知再如何开口。她不识得此人，更不知道他软肋在哪，拿捏不住。情急之下，倒有出手威胁的冲动。她虽然看似纤柔娇弱，却是有股子奇力，若是此时上前挟制住此人，想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心随意动，不觉身子已经往前面倾了一步。

　　“阿爹……”从外头传了一道年轻女声进来。
　　将要出去的盲眼大夫回道：“你来得正好的，扶爹回去，这地方咱们留不得。”
　　说话的女声迎了上来，是一个穿着棉布衣裳的年轻女子，微微垂头，又有鬓发遮挡，叫人不能一眼看清她的脸。“阿爹，隔壁黄婶子说你叫人背来看病了，咋样了？”
　　“走走走！”盲眼大夫催促着往外面去，“这病治不得，咱们回去。”
　　而那年轻女子却是立在原地不动弹，带了几分执拗的问道：“咋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