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妾心如王水》黑白未央

2、第一章

　　紫乙院家主蝶一郎是个神秘的人物，近百年来都都没人再能接近他身旁——除了他的两个女儿。时间缓缓流逝，往事均以沉寂，可紫乙院蝶一郎仍像尸魂界的半面天空，沉甸甸的压在各大家族的头顶。
　　此时，纱夜趴伏在他的脚边，她脸上不断有火辣辣的触感，那是蝶一郎手杖末端留下的痕迹。
　　蝶一郎的斩魄刀刀尖并不尖锐，而如同一只蝴蝶栖息在刀身末端，这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玩物，可却真正削铁如泥，是一把神兵利器，能在人的身上留下一个蝶形窟窿。

　　被刀尖戳一下痛极了。
　　能闻到自个儿脸皮焦糊的味道。
　　恐怕是那老头子在刀身中注入了什么鬼道法术，但纱夜却一动不动，表情是把那都当做长辈温柔爱抚般的幸福。
　　“父亲大人……纱夜一定竭尽全力，纱夜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毕竟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个晚上，滴水未进，唾液都要分泌不出来。

　　“吾辈从未有期望过汝何事。”
　　声音粗糙如同砂砾，却总是让听的人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难道是这个缘故吗，这老头子从不在外面讲话。而纱夜每跟他对话一次，都要忍受各种各样的折磨，直到老头子顺心为止。

　　“退下吧……纱夜，汝若再不尽心尽力……”

　　纱夜对他重重磕头，到了眼前一黑的程度：“父亲大人！纱夜这条命是您的……”

　　再也没有来自老人的回音了，这是离开的讯号，纱夜退出去，血直从额头流到衣服里，带些温热，转眼变冷。

　　纱夜选择无人知晓的道路回到房间，她踢开木屐又扯掉衣物。对着镜子检查伤处，美丽少女已变成半面焦黑的骷髅。
　　有时她恨不得将这具身躯砸烂撕碎。那眉梢眼角无一不让她感到恶心，这是她自己的脸，却也不是自己的脸了，人的命运怎能如此多舛？
　　紫乙院蝶一郎的斩魄刀的可怕之处，在于伤口永远无法痊愈，中了他的刀，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纱夜坐在镜前，眼看自己焦黑的脸庞重新变回白皙光滑。
　　这并不代表她获得了紫乙院蝶一郎的宽恕，而是她还有着价值。
　　那总比一文不值强多了，不是吗？纱夜按住自己的恨意，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
　　哪怕心里再有不甘心，居然也能做出纯洁的微笑。

　　“朽木白哉大人！”
　　到了紫乙院宴请宾客之日——每当此时，纱罗是八面玲珑，做一些外交的那个女儿，而她，是负责制造娱乐八卦的另一个女儿——纱夜在走廊另一端看到了这名新婚的男人，于是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朽木家的家主闻言停了下来，冰冷的侧脸上是一贯的——没有任何表情。
　　她以快而优雅的步伐走向他，祈求般地细声细气道：“听说您结婚了，纱夜之前身体不适，没能在您大喜之日向您道贺，实在是……实在是……”
　　纱夜造作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咦，为什么这就掉眼泪了呢？您千万不要在意……”
　　她卑微地垂着头，露出柔和白皙的脖颈曲线，头上的珍珠头饰沉甸甸的压在黛色云鬓上，纱夜容貌在尸魂界也可以论为绝色，冰肌雪肤令人见而忘俗，而面前的男人却像是真正的一座雪山似的，毫无动摇，只是淡漠地看着她：

　　“紫乙院纱夜……”

　　纱夜听见了这颇含威压的声音，却不动地方，也许这位朽木的大家主是够可怕的了，可怎么能及得上那深宅里等待她消息的老头的万分之一呢？想到那些不留痕迹的惩罚，纱夜眼中真真假假的眼泪便混在了一起，又从脸颊上流了下来：“白哉大人，请您怜惜纱夜……”
　　她怯生生伸出玉手，向这男人的衣袖抓去，她是毫无灵力的整，对方是静灵庭的队长，此番动作结果可想而知，她只觉得原本还在眼前的人霎间移动到了远处，不由得呆立在了原地。

　　要说朽木白哉的这番行为也算是他个人行为之中的“可笑”了，如此规避，近乎逃窜，与他世家大公子的礼仪实在是相悖到了极致，但其中缘由，也只有当事人双方明白了。
　　纱夜虽然柔弱，却柔弱成了扯也扯不断、避也避不开的藤蔓，时时刻刻都在向他伸出试探的枝叶，朽木白哉可以眨眼间将大虚斩杀，却无法解决这身份、脸面都抛弃的紫乙院纱夜。

　　是了，纱夜不怕丢脸，因为比丢脸有更让她怕的人在。尽管在尸魂界她成为上层贵族茶余饭后的笑柄，却仍旧能屡败屡战地对朽木白哉发起进攻，这或许要被人解释为少女炙热的爱恋，真正的理由只有她与纱罗能够明了。

　　她面对纱罗是撒娇般地泪流，到了这时却成为妾心如明月的凄凄切切，“朽木白哉大人……！”明明只是一个名字，却让她叫的肝肠寸断。
　　她并没有去追，而是弱不胜衣地立在原地，在一片夕阳光下仿佛马上便要蒸发。

　　朽木白哉并没有多看她一眼，纱夜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动静，可抬眼却发现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只剩暮色庭院下，假山造景，树木植被都被染上一层晕红。

　　她又听到另一个脚步声，虽说轻盈，却不像是有能之辈。她本来计划是与朽木白哉拉扯一阵，把那些不禁揉搓的布料都扯碎了更好，再“不小心”让朽木新夫人撞见这一幕——
　　纱夜心想，看见妙龄少女衣衫凌乱地倒在丈夫怀抱里，无论如何，这新婚夫妇至少会有些龃龉，能误会了最好，吵起来更好，冷战也不错，等到他们出现间隙，自己正好去当一朵柔情蜜意的解语花——总之，反正她是没脸没皮那个，怎么样的结果都不会太差。

　　可未曾想到朽木白哉甩都不甩她一下，更是速度敏捷到当场落跑，纱夜在原地有点忧愁，独角戏怎么演啊，她是个需要对手戏的花季少女啊。

　　就听到脚步声逐渐逼近，纱夜未曾细想，身体就先于大脑作出判断，爆发出一阵细碎的呜咽，就势蹲在地上哭泣起来。。

　　这身衣服看似宽大，其实纱夜为了凸显线条把各个部位都改造的紧得很。这一蹲，可谓是受到了布料前后夹击的痛苦，咪咪险些从山压成平原，但蹲都蹲了，总要做戏到底。

　　于是她哭的更伤心了。

　　朽木绯真在这宅院不慎迷路，一路走来也没有仆人经过，她似乎在逐渐偏离宴会，而白哉大人也不见踪影——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压抑的少女哭声，嘤嘤细碎地传过来。

　　这或许是有人需要帮助，绯真循着声音走过去，就看到庭院里团着一个华服少女正哭的涕泪横流。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绯真会有一些想要笑，因为这个少女哭的完全不顾姿态，一张脸皱得像个包子，珠玉和华服只显得她更加稚嫩可怜，就像是小孩子跑步时不小心跌了，就泪眼婆娑地找大人来寻求安慰却又找不见的样子——

　　绯真就这样不经意地，再次地想到了露琪亚。

　　于是她对这少女也产生了一种怜爱的心情。

　　但贵族女孩的规矩总是跟普通人不一样，绯真心想，或许自己这样过去，会让她感觉没有面子。那样，反而做了一件错事。
　　就在她有些迟疑的时候，华服少女忽然抬起了头。

　　那是美丽得令人窒息的容貌，琉璃似的双瞳缀着薄泪，小小的微微发红的鼻子和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淡黄衣裳衬得肌肤更加冰雪剔透。

　　然而这美少女见到绯真，惊了一下，小口微张。

　　然后，她的鼻子里，缓缓地、缓缓地……
　　冒出了晶莹的鼻涕泡。

　　“噗。”绯真没有忍住，看到少女涨红的双颊，又感到自己是贸然唐突了这样的贵族姑娘。
　　她不该出来，此时或许应默默离开。但少女哭泣的十分悲伤，让人难以坐视不理。

　　少女与她之间尴尬的沉默还是存在着。

　　绯真感觉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尽管白哉大人未曾直言，但哪怕是出身于流魂街的绯真也知晓，这样的贵族之家常常有一些阴晦私事，在这样的无声漩涡之中，明哲保身、安分守己才是应做之事。

　　少女恐怕也不愿被人看见哭泣的模样吧。

　　但这个漂亮的少女却忽然开口说道：
　　“你看见啦……”

　　她声音轻软，像是小小的风铃被吹拂起来。

　　随即，少女掏出一块手帕使劲摩擦脸颊，尽管刚刚哭过，可此时她显得很有气势：“你怎么跑到这里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

　　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嚯，这样的展开，就算来了十个绯真也全然料想不到。
　　准确来说，面前的贵族女孩已经为她脑补出一串的凄楚剧情。

　　“其实我……”绯真想要亡羊补牢。

　　“没关系！父亲大人的客人有些其实很没有修养，他们狗眼看人低，纯粹的暴发户，可惜我父没明面拒绝，他们总是不请自来。这些忍忍没什么，他们也带来不少钱，但欺负人断然不行！”
　　少女大包大揽，眼眸闪亮如星，她看上去十分情绪高涨，跟刚刚哀哀哭泣的样子判若两人。

　　很显然，她觉得绯真是某个比较落魄家族的女儿，跑到宴会却被人讥讽一顿（哪怕对方是暴发户也不在紫乙院家宴席上撒大野），于是伤心地跑到没人的地方……因为都已是被人欺负的家境了嘛，所以也没有侍女相随。

　　绯真并不看重华服美食，多出的好处都会让她想到生死未卜的妹妹露琪亚，白哉大人知道这一点，也并不强迫她，于是她衣着相对于成批贵女来说，的确算作朴素。

　　所以这贵族少女天真而诚挚的推测，看上去（读作自认为）天衣无缝逻辑严密。

　　尽管如此绯真当然还是得澄清误会，少女眼神闪亮亮等她回应，绯真居然感觉有点歉疚，她轻声说道：“您误会了……我只是认不得路才来到这里，紫乙院大人的客人都很好，绝无欺凌之事。”

　　当然，若说周围探究的目光，绯真并非感觉不到。但这种事情，也委实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