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孩子，谁又不是》之界

3、第一章（3)

　　4.
　　尹断爻手里拿着她的MP3，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该把这东西还她吗？若是当真要归还，该怎么送回去？他很矛盾，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他何苦要陪一个孩子玩这无聊的游戏？她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盗者，尽管不是那么尽业，却也有自己的生存规则。
　　“咦，看什么呢？”小乐突然从他身后夺去他手中的MP3.小乐是钟叔的独生女。性格乖张，又正值叛逆期。所以钟叔对他这个女儿可以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这丫头偏偏就迷恋上了尹断爻，自此才开始收敛起自己的任性。一有空的时候总爱黏着他，并以他的女友自居。也不知如今的世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多数像小乐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就特憧憬那种坏坏的男人。他对这样的小女生可没兴趣。要不是钟叔一再央求，拜托他能帮忙照顾一下小乐，他也不愿意陪着她去逛街，看电影。何况钟叔也不容易，一个人把小乐带大。
　　“东西不赖哦，我接受了。”小乐拿着MP3看了看，眯着眼俏皮地笑起来。
　　“小乐，别闹了。这东西不能给你，那不是我的。”他皱眉，神情严肃地对她说。
　　她打趣道：“到了你手上的东西哪能不是你的呀。”
　　“我说过东西不能给你，快还给我！”这段日子他已经够烦的了，再被小乐这样一闹，心情自然是好不起来。
　　“我偏不。以前我要什么你不都给我了吗？”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现在我没功夫陪你闹。”他伸出手，摊开掌心，面带愠色。
　　“是啊是啊。你们一个个都没时间，从来就没人真正地关心过我。每一个人都嫌我烦，都巴不得我早点消失。哼！这东西我不要了，还你！”她是个很偏激的孩子，也会常常因为不顺心的事情而无理取闹。说罢，她把MP3狠狠地摔在地上，哭着冲出了门。
　　MP3顿时就七零八落。他无暇顾及跑出去的小乐，而是赶紧蹲下身，在地上仔细寻找着散落的MP3零件。他在心中反复祈祷，千万不能坏掉。
　　他就这样，带着一堆零部件匆忙赶去数码维修的地点。这一刻，他一心只想着要把MP3修好。如此莫名的紧张和焦灼感，他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不懂这样的自己，也恨这样的自己。
　　维修点的老板摇着头告诉他，“这个样子，不可能修好了。”
　　“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吗？那这里面存储的东西还可以拷贝出来吗？”他焦急地问。
　　“MP3都这样了，里面存的东西当然不能啦。你要不要看看其它的机型，我们这儿有好几款新来的MP3.”
　　“不用了，还是算了吧。”他低垂着头走出店面。凝视着手中已无法复原的MP3，又抬头望望刺眼的惨白的阳光。或许真的如她所说，要离开的，终究不会留下。只是，对于这个道理她比他更加觉悟。

　　小乐失踪了。
　　“该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做什么傻事。”钟叔的面容愁悴，声音苍然无力，眼里饱含着莹莹泪光。“断爻啊，就当是钟叔求求你了，你帮帮钟叔吧。那孩子只听你的。”说着，他跪了下来。
　　恍然间，尹断爻忆起了自己的父亲。他赶紧扶起钟叔，握住钟叔的手对他保证：“你放心，我会把小乐平安带回来的。”

　　5.
　　尹断爻很清楚小乐可以去的地方，对于小乐接触的朋友也非常的了解。所以，要找到她并不难。

　　他去了小乐常去的那间PUB.在那里有一个叫徐哲言的DJ，是小乐的死党。
　　这间PUB大多是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混迹的地方。对于这里，尹断爻是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也在这里消磨时间，有时候也兼做DJ.
　　“哟，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难不成是想我了？”雪子轻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隐约显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倦怠的眼眸。
　　尹断爻与雪子相识多年。雪子是这间PUB的老板，一个人独自到陌生的城市打拼，在当今这个物质靡烂与人情淡漠的社会，她创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对于这个女人，尹断爻更多的则是佩服。
　　“你这不又是在挖苦我了么。向你打听一下，小乐来过吗？”
　　“什么时候你成保姆了？咯，那个孩子在那儿。”顺着雪子的目光望去，正是小乐。斑斓的灯光下，她站在舞池中央的大型音箱上，随强烈的节奏扭动着腰肢，姿势桃逗且妩媚。引得台下一片口哨，鼓掌，尖叫。
　　“每次那孩子来，店里的生意就好很多。像这样的孩子，这里还有很多。你不记得了吗？曾经的你也是其中的一个。”
　　“雪子，你想说什么？”
　　雪子莞尔一笑。“不要再把她当成小女孩来看了。断爻，你对女人确实很得心应手，但是对于女孩却一无所知。要知道，女孩和女人本是同一体。”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雪子继续说道：“带她回去吧，她一直都在等你带她走。哎，只要你不拆了我这场子，我就只好袖手旁观了。”

　　尹断爻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来到舞池中央。他直接将小乐从音箱上抗了下来，丝毫不理会小乐的叫喊和反抗。在周围的人各样的眼光目送下，他就如此，用强硬的手段带着小乐离开舞池。
　　“放开我，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放我下来！”小乐嘶叫道。尹断爻没有听她的，随即她狠狠地在他的背上咬了一口。
　　尹断爻“啊”了一声，不得不放下在他身上撒泼的小乐。
　　“跟我回去，你知不知道钟叔在到处找你？”尹断爻已经努力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
　　不等小乐开口，就有人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小乐回不回去，是她自己的事。大叔，你还是先走吧，这儿不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玩儿。”说话的人正是徐哲言。他目前是这间PUB最受欢迎的DJ.他桀骜的口吻，挑衅的眼神，倒是让尹断爻很是欣赏。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碰面，尹断爻还真想夸夸这小子真有那么点帅。
　　“小子，口气不要那么拽。说起来，在这里我可是你的前辈。今天我非带小乐走不可，这是我答应小乐爸爸的。”尹断爻说着，便将目光移向站在徐哲言身后的小乐。
　　“好啊。就当作是我尊敬你是前辈，若是你能一口气喝完这三打啤酒，你就带小乐走。”其实徐哲言很清楚，小乐只不过是在跟尹断爻斗气而已。他也曾试着劝小乐乖乖回家，但小乐死活都不肯。现在尹断爻终于出现了，他也能安心了。不过也先得替小乐教训一下尹断爻。
　　“三打？太小看我了。”尹断爻走到桌前，三打啤酒被他一饮而尽。末了，他便把小乐拽出了PUB.
　　徐哲言眼睁睁地看着尹断爻将小乐带走，这是他所希望的，也让他心中泛起苦涩。他只是希望小乐可以快乐，眯着眼微笑着叫他的名字，这就已经足够。
　　雪子走上前拍拍徐哲言的肩，笑着说：“年轻人，有时候就该冲动。太过理性，顾忌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徐哲言不语，转身回到他的DJ工作台。

　　外面的空气虽然黏湿闷热，却是自由的。从PUB里出来，尹断爻耳边还有些嗡嗡作响。斑驳的灯光，震撼的音乐，年轻且彷徨的面孔。每一幕都恍若昨日，那些混沌的日子他都记得。而且到现在他似乎也没什么改变，依旧过得浑浑噩噩。他将别人当作孩子，而自己又哪来的资格做大人。
　　小乐被尹断爻拉着，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她还是不习惯脚上的高跟鞋。她勉强自己穿高跟鞋，完全是因为他说穿高跟鞋的女人很性感。
　　“等等，我走不动了。”小乐突然停下来，甩开他的手。然后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扔在路边。
　　“知道疼了吧。你看看你这身打扮，哪像个学生。衣服就剩前面那块布了，哪有裤子那么短成这样的，鞋子那么高要去参加踩高跷么？还有这头发，好好的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他没好气地劈劈啪啪说了一大串。
　　“我就是不要像学生。你总是把我当小女孩一样看待，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要你把我当成孩子，我不要自己看起来像个孩子。你说我哪像孩子了，我这不是都发育齐全了吗？”小乐挺起胸，翘起臀部，仰着头认真地望着他。
　　他“噗哧”一笑，又无奈地摇摇头。对这样的小女生，他是没办法了。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索性就懒得说。
　　“回家吧，钟叔还在家等着你。”
　　“诶，诶，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尹断爻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说，他很希望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妹妹。像亲人一样，他愿珍惜这般早已缺失的温暖的感情。

　　6.
　　亦末。尹断爻开始让这样一个名字占据他的世界。
　　或许是逃避不了心中的愧疚，尹断爻渐渐开始在深夜的时候给她送宵夜。他每次都和她聊些什么，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始终，他都不曾问过关于她家里的事。她一个人独居，经济的来源，奇怪的习惯，肩背的纹身，都应该有着一段悲伤的故事。他不想触及她已结痂的伤口，似乎伤口再次绷裂，就会血流成河，难以抑制。

　　小乐执意要让尹断爻到学校去接她。他就是拗不过小乐，所以也只好去。尽管他真的很厌恶学校这个地方。
　　然而，他却在这里远远地看见了亦末。她坐在草地上，旁边有另一个男生。
　　“她是这学校的吗？”尹断爻问身边的小乐。
　　“她啊，半年前转来我们班。怪人一个。”
　　“怪人？”
　　“不怎么说话，上课的时间也很少。她不合群，但男生倒是好像很喜欢和她答讪，女生这边看她超不顺眼。考试都是年级里最后一名，老师也很头痛。毕竟高三了，她这样拖垮了全班的平均分。关系到学校的升学率，老师让我们班班长给她补习。喏，就是她旁边那个人，人家的成绩可是年级第一名。多好的资源啊，便宜那个狐狸精了。”小乐脸上带着愤愤不平的神情。
　　“狐狸精？”
　　“嗯。这也是好姐妹给我说的。听说她以前是因为勾引她老师才被勒令退学的，人家老师的老婆都大闹到学校去了。话说回来，你怎么对她这么感兴趣了？难不成是看上她了？”小乐乜斜他一眼，用极端怀疑的眼神。
　　“随便问问而已。”他轻拍了一下小乐的脑袋，“反倒是你们这些女生，铁定是嫉妒人家才搞这些谣言的吧。”
　　“没我的份，我才没闲功夫参合进去。”小乐耸耸肩。

　　对于小乐的话，尹断爻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念书的时候，学生之间闲着没事就爱传传谣言什么的，久而久之就感觉跟真的似的。
　　这几天，亦末一直呆在家中，没去上课。她不停地画，然后又是用电脑上色。这般，近乎忘我的境界，难以形容的偏执。
　　直到尹断爻再次送餐给她，她家中的电话一个劲儿地响，然而她却不去接。尹断爻唤了她几次，她也没回应。
　　他正准备去接，电话就转成了语音留言。
　　“亦末，你是不是真的准备不再来上课了！我告诉你，这事不会就这么了了，你必须把家长给我请来，不然你就准备退学！”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愤懑，近似于叫嚣。
　　退学？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严重的。听刚才的声音，打电话的想必是她的老师。他一抬头，便看见她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表情。
　　她沉默，坐在沙发上吃着他带来的餐点。如同往常一样，丝毫察觉不到她的喜怒哀乐。他终是看不透她。
　　“刚才的电话……”他缓缓开口。
　　“我知道。不用管它。”她头也不抬地说。依然是她淡漠的语态。
　　“为什么不在乎？关系到退学，真的无所谓吗？”
　　她不语。
　　“如果是因为说要请家长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他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在他上学的时候，不是也很厌恶请家长吗。似乎老师都很热爱请家长这个活动，甚至像学生不做卫生，迟到这丁点的事也要请家长。很多学生不是怕请家长，只是反感老师这种小题大做的手段。其实很多的孩子就有一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想法，大概那就是独立的萌芽。
　　她兀然扔掉手中的筷子，一把抓住他的衬领。或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她握紧的拳头在颤抖。“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她骤然止住，不再继续往下说。她埋下头，将手松开。“算了，对不起。”她声音又突然变得微弱，与刚才判若两人。
　　在他一米八的个头面前，她显得是瘦弱的。但那一瞬，无庸置疑，她的爆发力和气焰确实撼动了他。她仰着头，他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怒。不仅仅是怒，但那些错杂的情感太过紊乱，他已读不出来。沉重的情感，已经让他这个旁观的人压抑得不能呼吸，但她，却是背负这些的人。

　　尹断爻从旁向小乐打听了关于亦末的事。
　　“那个贱女人活该！我就说她是狐狸精吧。在其它学校勾引老师，又跑来我们学校勾引我们班长。你猜怎么着？她放学和我们班长在教室后面的储藏室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正巧被班主任撞见。人家班长可是个乖乖的好学生，一定是她勾引的。这种人真是害人害己，早点退学就好了，我跟她一个班都觉得丢脸。”小乐言之凿凿，不像是假的。
　　小乐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他心里莫名的难受。因为是她，所以他不相信，他知道其中必然有内情。但依她的个性，除非是她自愿，否则就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原由。
　　他是真的想帮她。她那样的身躯，有着怎样的灵魂去承载这超重的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