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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立夏·十 ...

  •   沙沙沙……草叶间摩擦的声响正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自重夹杂着夏虫声声鸣叫,还有人压抑的呼吸声,甄殓拨开垂落在头顶的树枝,不知是第几次环顾这黑漆漆的逍遥林了,他和波伽骑着马在前面赶,后边的苗人都步行跟上,说起来这些苗人身体素质倒是相当好,他俩骑马的速度绝对不算慢,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后面的苗人没有一个落下的,甚至还保持着基本的队形,这种情况让甄殓细思恐极。
      没有人说话,但是甄殓能感受到刺人的目光时不时打在他背上。
      无路如何,他的决定早已做下,不可能更改。
      绕开落星湖从逍遥林绕路,出来就是三星望月,这段路是这些外来者最紧张的地方,甄殓也一样。
      时间大约是戌时已过,波伽压低声音催促道:“快些。”
      甄殓正打算回话,只听呼的一声,铁链与风摩擦的呼声。
      骑在马上的甄殓,忽然不见了。
      准确的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荡而过,马上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没了。
      其实甄殓也不太高的清楚现在他是个什么情况,大概就是在空中飞……然后这种事他当然是做不到的,就是有人带着他飞。
      落了霜般的银色面具,残留嫣红的唇角,反射出冷光的皮甲,一头黑发在夜风中飒飒铺开,甄殓暗暗在心中叹一句:好臂力。
      然后她就松手了,此刻离地面还有好一段距离,甄殓冷静的在下落过程中琢磨怎么来个软着陆,突然凭空听得一声嘶鸣,那时马的嘶吼声,接着本该直线落地的他重重的落进一个……一个什么呢?他甩了甩头,转头看着动作奇快令人咋舌的炮姐,所以他是落进了马背上炮姐的怀里。
      不过这姿势略诡异……可以说他是被人横着抱在马上……
      他犹疑着伸出手,伸向那冰凉的银色面具,炮姐沉着嗓子说:“现在不是时候。”瞧也没瞧他一眼。
      下半张脸都能看出不同的脸,甚至不一样的声音,但只有他认得的气息是不会有变的。
      “……唐澈。”他叹息般地喊她。
      “他们追来了。”
      不用她说,甄殓的耳朵比身为人类的唐澈灵敏得多,那些个阻止有序行动力极强的苗人已经在那唯一骑马的大巫的带领下以惊人的速度追过来了,与此同时林子里泛起了一种带着青色的雾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现象。
      、 唐澈勒住了马蹄,周围已经被这片诡异的雾气笼罩了,那些追兵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接着唐澈果断□□马,甄殓便再马上坐正了,然后一把拽住唐澈的胳膊,虽然被袖子上的刃片割得血流不止,但他依旧拽的很紧。
      “你要去哪?”他盯着唐澈毫无表情的下半张脸问道。
      “做你该做的去。”唐澈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从自己手腕上掰开,“武器都没有的人别给我添乱了。”
      “嘶——”一声让人心底发凉的吐息让两人都一愣,同时抬头一看,之间头顶树枝上赫然盘亘着一只巨蟒,头部有半个成年人那么大,它的身体盘结着搭在好几棵邻近的树上才勉强能承载得住,夜色中它身上的鳞甲流淌着淡金色的光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冰冷。
      唐澈瞥了甄殓一眼,然后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马匹吃痛腾空撩起蹄子,唐澈迅速在甄殓手心里塞了什么,接着马匹一声嘶鸣后绝尘而去。
      甄殓努力的扭过身去,只看见那大蟒凌空扑起,张开血盆大口,那纵身扑食惊悚到极端的一瞬间足够成为好长一段时间的梦靥。
      如果你不是万花的轻功飞的这样贴地,甄殓真的考虑随便带只笔,不过看这漫天大雾,真的飞起来也未必能脱离范围,他只是凭着出色的方向感往三星望月的方向赶过去,随时调整马蹄的方向,然后他发现他竟然跑出了那团迷一般的大雾,说起来那雾看着可怕终究却只是人为营造的,只是为了阻止逃亡者的脚步和给捕猎者提供机会而营造的,甄殓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他的马沿着蜿蜒而上的台阶冲了上去。
      “站住!干什么的!”守卫在台阶边上的守卫伸出手欲阻拦,现在哪来的时间给这些人层层通报直到上位者知晓,甄殓也不管那些一晃而过的守卫们大呼小叫准备掏出武器,只是策马狂奔,甚至被无奈打下马后也不能停,眼看着就要跑完最后一级楼梯了,最后两个守卫终于把他摁住,一个看起来明明不是很壮士的人背七八个守卫团团围住。
      看在(看起来)是同门的份儿上,这些守卫还没动粗,只是甄殓再不能前进半步。
      “我有急事求见谷主。”甄殓顺了口气说。
      “急事?什么急事?”守卫看来是不会罢休的样子。
      “这个。”甄殓掏出那张地图,“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么。”
      “……地图?”
      “看好了,这些秘密路线都是通往天工坊的,而这张地图来自于天一教长老乌蒙贵。”甄殓说完,一把将地图收回,“我要亲自交给谷主。”
      “谷主已经睡下了,交予我看如何。”
      甄殓认得这个声音,在场的都认得,守卫们自动让开一条路,让给那负手走来的年轻人。
      “裴师兄。”甄殓弯身施礼。
      “我认得你。”裴元微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甄殓,“你有何事非要禀报谷主?”
      “请裴师兄定夺吧。”甄殓把那地图递了过去。
      裴元保持皱眉飞快浏览了几遍地图。抬头问道:“这些都是秘密通往天工坊的密道?”
      “正是。”
      “你是从何处得到此图?”
      “此图系出自司徒一一之手,他败逃后不知何故流入天一教,现在们要利用这些暗道秘密占据天工坊,打算将大批教众分批送入。”
      “此事确凿?”
      “不信的话您去逍遥林看看,一切都见分晓!”
      裴元脸色一变,低声自言自语道:“没时间慢慢通知了。”说完他抬起头,在众人的目光中语速飞快的布置着什么,大致是一部分人立刻赶去逍遥林落实一小部分人负责去通宝万花谷几位管事的,甄殓突然有种很恍惚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裴元的话他也没认真听,知道他的一只手突然落在自己肩上。
      “你负责带路。”说话的裴元神色十分凝重。
      “嗯。”甄殓郑重地点点头。
      这第一批甄殓带进来的天一教顶多了就六十个吧,这边裴元直接差了一百个万花弟子前往,看阵势真有点打攻防的样子。
      林中依然有淡淡的雾气残留未褪,还有一种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形容的奇异酸味,众人分散开来在林中找寻,甄殓径直走向刚才大蛇出没的地方。
      拨开迷雾,踩着湿哒哒的草丛,甄殓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这里许多大树被一股蛮力拦腰打断,枝枝叶叶落了一地,让本来平整的地面变得难行起来,接着更令人咋舌的情景出现了。
      沿着被狂乱扫荡的碾压的乱枝再往前走,脚下偶尔能踩到硬物,甄殓捡起其中一个,那是一个淬了毒的镖,镖上沾了血,甄殓稍微凑近鼻子闻了闻,只怕是这血里头的毒比镖上更厉害。再然后,他就看到了那白花花的横在眼前的死物,如同一根巨大的木桩挡在他们面前。
      “天啊,”身边有人惊叫,“这是什么?”“好大一条……”
      这身的身体也不知道有多长,以特别扭曲的姿态翻卷弯曲着躺倒在地上,看得出这大蛇身上伤横累累,甄殓跨过他的身体,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蛇头。
      这才是致命伤所在,一条骇人的巨大伤口从蛇的嘴角划开一直眼神了五六尺连同腹部也被划开了好大一条口子,白肉和断骨以及各种组织混合着粘稠的鲜血翻了出来。
      身后有几个承受力差的姑娘转身吐了,甄殓走过去从蛇的伤口末端拔出一把断刀,刀刃的另一半估计是折在蛇肚子里了,甄殓摊开自己的手心一看,摸过刀刃的手心里满是血迹,人的血。
      接下来他又进入了一种恍惚状态,似乎在不远处找到了许多没来及逃跑的天一教教众的尸体,似乎是剩下的不多的人都在大巫的保护下紧急撤离了,这些消息对甄殓来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的视线越过草丛,满过枝桠,探入黑暗,只是在不停的寻找,寻找,寻找。
      证实了天一教密谋的万花谷半夜里彻底陷入了不眠状态,花谷七圣都聚集在了一起商讨对策,逍遥林一带包括天工坊都派了专人把守,享受到了比聋哑村更隆重的待遇,然后说道次次事件的关键和疑点,最重要的人物,那个半夜闯进三星望月的花哥,却是在人们想起之后,无论在万花怎么地毯式的搜索,都再也找不到任何留下的痕迹。
      有人说明明看见他在大家还在逍遥林的时候出现,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有一半以上被派去林子的弟子都肯定很长一段时间看见那花哥在林子里出没,但是等到上头反应过来要特意去寻他的时候,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了,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也没留下,当然也有人认出了那个不就是前些天在晴昼海力战众侠士最后进监狱的君不惑,于是不少人赞成出去长安扩大搜索范围,然而跟药王沟通过后的裴元,针对这件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他既然是在找东西,想必在这里找不到就去别处了吧,无妨。”
      “那……他掌握着那么重要的情报,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管啊,你们去找就是了。”裴元意义不明的眨了眨眼,那万花弟子愣了一愣,随即答道“明白了裴师兄。”随即退下了。

      深吸一口气,吸入的冰冷仿佛能把鼻腔划裂开来一般,甄殓牵着马走在表面都结满冰块的路上,长袖与鸦发一道在寒风中扑啦啦的翻飞。此次来昆仑之前,他把那陪了他好多天的面具直接给扔了,他有辨识气息的能力,可她没有。
      他也曾想过为何唐澈那日能如此准确地得知他的行踪,后来转念一想,唐澈能够甘愿脱胎换骨靠近唐镇,想必是牟足了劲儿要做好情报工作打探消息的,也许就是唐镇在和他商量阴谋的时候那个一身粉衣的女子收敛了气息躲在暗处听了个一清二楚,如果说唐镇对她全无疑心的话,以她的武功手段探听确实不难。
      不过这条路是在山脚下延伸开的,头顶的栈道已经整个变成银白色了,上面吊着冰棱,权且做挡风之用也是可以的,甄殓靠着冷硬的冰墙,将袖子里的那张纸翻了出来。
      昆仑的地图,上面用红色十分显眼的在小遥峰山脚下画了个红圈,甄殓也不是一次两次来昆仑了,这个位置够明显了。
      他从玉虚峰山脚下往东直走,接近了灵风村。
      走进村子后事情也好办了,他稍微打听了下一个叫高函的猎户住在哪里,顺便塞了些碎银,就被人领着去了。
      甄殓站在那半开的门扉边敲了敲,片刻后一个大汉从屋里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拉开嗓门吼:“谁啊!”
      看到甄殓的时候他怔了一怔,然后别扭的别过头去问:“你找谁啊?”
      “你看看这封信就知道了。”甄殓掏出那信封递给大汉,他实在懒得多废话,他现在又累又困浑身脱力并且情绪不是很好。
      “什么东西……”那猎户也不邀请甄殓进屋,自个靠在门边读起信来。
      那封信内容非常简短,可以说是不能更浅显易懂了,但甄殓看那高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你识字么?”
      “当然!”大汉高声道,“我的字儿,可是小唐姑娘亲手教的呢!她写的这些字儿,我都认识呢!”
      甄殓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有点不爽。
      “不过你是谁,小唐姑娘为啥让我把她那屋的钥匙给你?”猎户用一种及其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甄殓,“打哪儿来的?”
      “你又是何人,她的钥匙怎么会在你这儿?”甄殓不由得提高了音调反问道。
      “我是谁?呵,你打外边来的,就不知道了吧?这小唐姑娘在咱们这村的生活,都是我照顾着的,小唐姑娘什么事儿我都知道!小唐姑娘手把手教我识字的时候,那些个老爷们不知道有多羡慕了!”
      “所以你算是他大哥还是……丈夫?”
      “哎嘿嘿。”猎户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了起来,“现在还算大哥,至于另一个么……指日可待了嘿嘿嘿。”
      “哦。”甄殓平静地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明白老子凭什么要给你!”
      “我姓甄名殓,打万花谷来,至于钥匙。”他低头瞥了一眼高函紧紧拽在手里的东西,“那屋子也算是我的,当然要给我。”
      “怎么就算是你的!你是小唐什么人!”
      “她是我夫人。”甄殓缓缓勾起嘴角,是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笑意的弧度,“现在,把钥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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