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立夏·九 ...
-
跟他们的母系门派五毒类似,天一教的教众门总是一身紫,配些叮当作响的银饰,如果不是因为脸上被毒素长期侵蚀大概看上去跟普通的苗人没什么分别,印象中的天一教教众面色总是青中带紫,紫中带灰,一副没救了的模样,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跟他的同伴不一样,看起来颇为白净,就是嘴角眉梢一股玩世不恭的放肆很是欠揍,这人站在唐镇富贵华丽的大厅里各种违和,但他本人看起来特别淡定。
“君先生到了。”唐镇过来客套,“我来引荐,这位是天一教大巫波伽,这位是万花谷的君不惑。”
大巫?看来这人绝对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年轻,估计也是用了什么驻颜的巫术,否则这个年纪绝不可能做到大巫的位置,任何苗寨都不可能。甄殓只是冲着波伽翘了翘唇角,权当见过面了,波伽本来都堆起笑容的脸顿时又僵硬住了,唐镇赶紧来打圆场:“两位坐。”
波伽重新坐在椅子上,甄殓在隔他一桌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唐镇的面色也是紧了一紧,不过他很快把持住了表情,又满脸笑容道:“这位君先生,今后就是你们的合作人,他在万花修习好几年,对那里非常了解,地图上的那些个暗道小路更不在话下,当然,此后你们在万花的活动有什么需要帮助疏通的,尽管找他就是。”
“我不想败兴,但有件事我必须说在前头。”甄殓动作随意地拿起那壶专门为他准备的茶盏,“我是一进万花就会被悬赏的人,这点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于是波伽脸上努力堆起来的笑容第二次土崩瓦解,他的腮帮子扯了扯,用流利的汉话说:“无碍,只要你像唐公子说的那般熟悉都没问题。”
甄殓低眉啄一口茶,不答话。
“甄先生的意思是……”唐镇继续扮演和事佬,“他的确没问题,今晚的行动有他一定顺利。”
“是么?”波伽嫌恶地瞪了一眼甄殓,“我看他满脸的不乐意,当真能好好合作下去么?”
“君先生这人就是这样,不是针对大巫你,他对谁都如此,你别说,不少小姑娘就喜欢他这样呢。”
唐镇的最后一句话委实让甄殓起了一身恶寒,只是他依旧不吭声。
“呵呵,中原的姑娘我是越发不懂了,不过也不需要懂,既然一切妥当,我来简要说明一下你的任务,今晚我会带一队人潜入万花境内,司徒一一标出来的道路都是无人捷径,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能保我们平安进入天工坊,你的任务就是选一条最安全的路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进入天工坊,今日一次,此后还有我们的许多教众都需要你来引路。”可见波伽的汉语水平还是相当不错,对一个苗人来说这段话算是条理相当清楚了,甄殓放下茶盏沉声说道:“知道了,何时出发。”
“我们的人都在长安等着了。”波伽这回脸上露出真心的微笑,“如今还未入夜,我们要在天亮前完成任务。”
“那就不能耽搁了,需要即刻启程。”甄殓说着就站了起来。
“行。”波伽很干脆,也站了起来,然后转身向着唐镇行了个汉人的礼节道:“我听闻今夜是唐公子大喜之日,那些个复杂高深的词汇我不懂,咱就来简单的,希望你们二位相亲相爱,早点生出大胖小子!哈哈!”
“多谢多谢。”唐镇倒也矜持,举起茶杯道,“这里没有酒水,在下以茶代酒,不成敬意,希望大巫不要见怪。”
“唉,这茶也不错,代了就代了吧!”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后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俩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甄殓,甄殓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看着他俩,嘴角微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唐镇的脸色略尴尬,又说道:“你们二人行程紧张,赶紧出发吧,我得护送新娘子去长安,女儿家梳妆打扮总是要慢些的。”
“我知道我知道。”波伽表现了十分的理解,“不能参加婚礼真是遗憾,回头唐公子可得给我补喜酒啊,还有这位君先生,今夜事成,他也算功臣啊!”波伽说完想着甄殓伸出手,甄殓扯了扯唇角,“呵呵”一笑。
“那是自然,一定少不了!”唐镇赔笑道。
又闲扯了几句,甄殓和那苗人终于告别了唐府,跨上唐镇准备的快马,准备赶往长安,其实长安与洛阳之间只隔着个枫华谷,但甄殓真心一刻都不愿多等,宁愿趁着椅子还没坐热就动身。
“小姐,他走了。”补儿悄悄在乾湘耳边道,她点点头,转头对补儿说:“那该你了。”
她站起身来,让补儿坐到她的位置上,然后帮补儿散开一头乌黑的鸦发。
半个时辰后,用于婚礼的盛装已然初成,又描了一遍嫣红的唇,补儿朝着菱花镜中看去,泛黄的镜面如同一幅沉淀许多岁月的古老纸面,画上的人儿一头云鬓斜挽成堕马簪,镀金的金翠钗沉甸甸的压在头上,眉心一点依旧是颜色艳烈的阳寿梅花,一对柳眉深深浅浅描成了远山千黛,脸颊被粉扑的透白,更显得那唇瓣红如烈焰,从脖颈到锁骨下那一片凝脂般的肌肤掩没在层层叠叠的钗钿礼服下,补儿一脸艳羡地挽起那华贵精细的浅绿色长袖道:“我这辈子也没想到真有一天我能这样。”
“高兴么。”她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补儿苦笑了一声,拉着乾湘走到床榻边,如同一对亲密的姐妹般坐在一起,头抵着头,补儿压低声音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会子还来伤感么?我与你达成交易的一瞬间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会支撑到坚持不下去为止,不过这种事么,你能装我也能装,你做过的事我也做过许多次,骗了许多人,虽然这次还是骗人,但终究有些不一样的。”
“呵呵。”她只如此作答,补儿继续说:“像你这样的人都打算一走百了,我有什么不敢,说起来若不是你对我说起我也万万不敢真的做出这种事,不过既然是接替你的工作,我想上头多少会手下留情,你我都是。”
“这个我无所谓。”乾湘依旧用乏味的语调说道,“我还是想问你,高兴么。”
补儿缓缓的叹了口气,皱起眉看着乾湘:“你晓得高兴是什么心情么?”
“你回答我就是。”
“高兴啊,活了这几十年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虽然也很不安,毕竟我扮演的角色不知是否能令他满意,但是无所谓啊,只要能扮演那个人的‘妻子’我就不能更满足了,我愿意戴着面具或是干脆再去寻个机会易容,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那样的人,妻妾成群风流成性毫无安全感可言,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是真心在等这一天的。”她低头扯了扯自己的礼服,“还有呢,有句话不管你听不听得,我还是要说,唐镇这样不靠谱的,比一个履历一片空白的危险人物要让人放心的多呢。”
乾湘勾了勾嘴角,支起身子:“你的话原句奉还。”
“……哪句?”
“我也是在真心等这一天。”说完乾湘略略一低头,低眉顺眼地说,“小姐,吉时已到,请您快去大堂吧。”
“嗯。”补儿站了起来,优雅的伸出白玉般的胳膊,由乾湘扶着,走了出去。
今晚唐镇在洛阳的别宅,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热闹非凡,当地的乡绅或官员绝大多数都被邀请去了,人都说这位小妾婚礼当天如此这般,椒房之宠指日可待,谁都看出唐镇的用心之深。另外因为出嫁的是七秀坊弟子,许多秀秀专程赶来给同门以舞相贺,宅邸中水袖翻飞人声鼎沸,算得上是洛阳城许久不见的盛况了。
这盛景一直持续到半夜,客人们酒足饭饱后便吵着要闹洞房,一对“新人”被簇拥着挤进洞房,新娘子脸色绯红直躲在丫鬟补儿身后不好意思探头,新郎一杯接一杯被灌酒,满面通红的他都有点神志不清了,众人见情况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便又吵闹着出门去了。
客人们自然是该散席而去了,每到这种时候总有那热衷听墙根的“留守人员”,比如唐镇的贴身小厮朝阳,他一个人贼心不死也罢了,还把准备退下去的乾湘也一把拉了回来。
“补儿,我说你,真的不想听听里头什么动静?”朝阳一双眼细长的眼笑的贼兮兮,“以后可就没这机会啦,主子们特意让咱们守夜明早还得伺候他们起床,你以为真有下次啊?”
“朝阳你个肥胆的猴儿,万一给少爷夫人听见了怎么办?”乾湘嗔怪这捏了一把朝阳的鼻子,朝阳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有什么,我就说,是我要听,哄你来望风的,这样可好?”
“这不是让你背黑锅么,不好不好。”乾湘连连摇头,朝阳摆了摆手说:“少爷舍不得罚我的,再说了咱俩小心点,里头那两个进入状态了哪还管外面的事儿啊!”
“状态……什么状态?”乾湘睁大了补儿那双天真的大眼睛,朝阳坏笑起来:“你看了就知道呗,你看,你明明就很想看!”
“哎呀该死的猴儿,说出来作甚!”乾湘羞红了脸扭过身去,被朝阳一把抓过来,胳膊困住了她的腰,低声说:“别吵,我带你去最好的位置,千万别出声啊。”
乾湘忙不迭点头,朝阳拉着她绕着墙根来到一扇窗下,还是没有放开她的身子,然后用手指沾了点唾液,在纸窗户上戳了个洞,燃烧着喜烛的厅堂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两个人把耳朵凑上去,隐约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呻‘吟和喘’息,甚至还有男子压抑嗓子的闷哼。
乾湘听见抱着她的朝阳咕噜一下吞了口口水,注意到乾湘在看他,他也扭过头来,双眼亮的奇异:“小补儿,有趣不?”
乾湘依然无辜的点点头,朝阳舔了舔唇,又说:“还想听吗?我能让你……想听多少听多少哦。”
“哎呀怀猴儿!”乾湘一脚踩中他的脚,挣脱开来,“叫你使坏,没安好心,羞死个人了!”说罢挣脱了他的怀抱就往外跑。
朝阳压着嗓子叫了一声:“补儿!你这该死的小妖精!”然后提着裤子追了上去,眼见着那道倩影绕过了月门跑到隔壁院子里去了,朝阳便跟着冲了进去。
“补儿?补儿?”他在假山和翠竹之间边找边叫唤,“小妖精,你在哪呢?还跟哥哥我玩这个?快出来吧!”
无人应答,只有水塘里的青蛙发出咕呱咕呱的叫声,朝阳烦躁的捡起手头砸了过去,只听扑通一声,蛙叫声暂停了,朝阳低声骂了句粗口,然后四处张望着,他分明是见她往这里跑了啊,难道跑回住处了?
于是他往乾湘原先住的别院走过去,心想莫非这小妮子真是头一回,不喜欢在外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有张床也不错,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走进了寂静无声的院子,朝阳探头探脑地走进来,试探着叫了一声:“补儿?”无人应答,他踌躇着走了过去,突然瞧见黑漆漆的地上有快奇异的粉色,走近了他捡起来一瞧,这不是女人的裙子么?
“啧啧啧,小丫头真会玩,看哥哥待会儿不玩死你。”他一边在嘴上叨叨着,一边抓着那裙子推开了补儿住处的房门。
室内黑漆漆的,却让他越加兴奋,他拎着裙子慢慢踱步走进室内,一边念叨:“补儿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掉的东西啊?快来哥哥这儿取啊!”
依旧无人应答,他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人呢?”
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迎面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接着□□又受了毫不留情的一脚,疼到他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接着有人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猛地抬起头来,用力之猛让他差点折了脖子,那人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扶着他的脑袋,他隐约觉得这手像是女人的?然后咔擦一声,随着颈椎碎裂的脆响,他的身体朝一边扑倒,在也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