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清明·六 ...
-
运功神行千里回到成都后,为了以防万一,甄殓拿出早已备下的人皮面具戴上,毕竟穿着万花制服的弟子到处都谁,可很少有第二个人像他那样招眼。
还未接近门槛就闻到扑鼻脂粉味,甄殓面不改色地踏入妓院,老鸨迎面而来,先是用精明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甄殓一番,倒也没有立刻给他拉姑娘,而是问道:“这位先生到这儿来,是玩乐还是办事啊?当然在我们这儿,玩乐就是正经事儿~”
“不管哪样,都要还钱不是?”甄殓勾唇一笑,老鸨眼神一滞,不由得暗自惊叹着年轻人的气质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只是很普通的长相,为何微笑起来这样勾人心魄?难道是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
“那倒是,这位爷看起来也是个好说话的,直说吧,什么事?”
“你们这儿有个叫田垣的大夫么。”
“你是他师兄?找他作甚?”
“我不是他师兄,我是来接他救的那个人。”老鸨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
“他可没救什么人,他就是我们这儿一个跑堂的!”甄殓抬步就往里走,老鸨手一挥立刻围过来几个持刀的打手,甄殓手指一抬运笔如飞,飞溅的墨水泼了打手们一身一脸,而甄殓早已穿过人群,径直朝内堂走去,吓跑一群莺莺燕燕。
“拦住他!”老鸨惊叫,对于这些围攻而上的人,甄殓自然不能动真格,几个点穴截脉的万花招式打在对方身上也绝不玉石,或是芙蓉并蒂兰摧玉折拖住脚步,因此甄殓很快左躲右闪顺利走到妓院内院,朝着目标走去。
突然几点墨汁泼上脸颊,甄殓心知自己这是中了傍花拂柳,便不用万花武学抬脚勾起一个小板凳朝着左边踢过去,这一着成功打断对方运功,甄殓迅速将四重的聂云用上,一手扣上对方咽喉,这个万花顿时明白形势,不敢动了。
仔细一看,这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更准确的说,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糊过度阶段吧,他身上是一身七拼八凑的装束,看得出初涉江湖,武学也甚粗浅。
“田垣?”甄殓开口。
“……正是,你又是何人,为何硬闯?”
甄殓干脆地撕开面具:“我来找唐澈。”
那小万花的瞳孔放了又缩缩了又放,最后嘴里喃喃道:“是了……一定是了……”
“一定是什么?”
“师父说如果见着一个叫自己看傻眼的万花那一定就是来接她的人了。”
甄殓撤下手势,微微一笑:“多谢侠士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小万花好像是渐渐明白了什么,笑容有点不一样,摆摆手说:“我虽然资质粗陋,但也知道医者救人的道理,谈何言谢呢。”
接着他对着甄殓身后手持各种武器严阵以待的老鸨一行人,“妈妈,没事儿了,你们散了吧!”
“小恒,真的没事儿啊?”那个老鸨还不放心,没打算离开。
“真的真的,这是我师公,能有事儿吗?”
“哦~这样,难怪这般猴急。”老鸨临走前还不忘调笑一句,“先生放心,咱们妓院姑娘可多,虽然唐姑娘姿色过人,但我也没胆打她的注意啊~”
甄殓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因为他摘下面具后就没有带上,这次众人一走,他立刻抓住机会追问道:“看样子……你是拜了唐澈当师父?”
“嗯。”田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师公,进去坐吧,师父在里面休息呢。”
“我刚才以为你叫我师公不过是应急之策,怎么还真叫上了?当心你师父撕你嘴。”
“师父那是姑娘家矜持呢,我都看得出来,如今见着师公,更是确定了。”
“不管你如何确定,你师父不喜欢的话,你还是少说为妙,我既然入门比你早一些,你若不嫌弃,喊我师兄便可。”
“师公……师兄这是哪里话!田恒岂敢嫌弃,刚才与师兄才过一手,就知道赢你无望,师兄当真是个中高手,小弟望尘莫及啊。”
“进去吧。”甄殓打断了兴奋不已的田恒,径直朝院里小屋走去。才推开房门,只听卡的一声,脚下像是被捕兽夹之类的东西狠狠夹中,甄殓立刻给自己套上春泥,接着又是一声轰鸣,冲击波掀得破军的墨色长袍都高高扬起。甄殓手快夹住一只弩箭,抬头一看,床边那人赶忙停止了重弩的攻击,有些手忙脚乱。
“师父!!这是师……师兄来看你了!”急的跳脚的田恒赶紧挡在甄殓面前。
“我怎么知道!听到外边的声音我以为歹人闯进来了,如今我这身子如何能不警惕些!”
不能更熟悉的声音钻甄殓的耳朵,不由得令他心神为之一滞。
“伤了师兄可怎么办啊!”
“放心,我伤不了他。”唐澈玩味地笑起来,“姓甄的,你还打算躲在小师弟身后多久啊。”
甄殓板着脸从田恒身后走出来,只见唐澈因为卧病在床所以未着南皇而是烛天衣装,当然面具也是带着的,只是甄殓第一次见她脑后别着孔雀蓝发簪,顿时产生把她的脑袋捧着仔细看到自己满意为止的冲动。
田恒知趣的退了出去,还带上了房门,甄殓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见唐澈还在不安地抚摸重弩,不由得失笑道:“看来在下还不如你重弩来的有安全感。”
“有时候确实是这样。”唐澈一脸认真道。
“你这样说未免太叫人伤心了。”
“那我该怎样说?”
“说说你怎么受伤的吧。”甄殓的手抽了一抽,终是没有抬起来。唐澈的脸突然红了。
“摔的。”她的声音好小好小。
“……什么?”甄殓立刻靠过去。
“轻功不慎,缠上树枝,摔伤了……”
“于是……你没有出手?”唐澈跟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摇了摇。
“也许这是因祸得福,你这样出手确实太过莽撞,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说完这番话,甄殓开始担心以唐澈的个性是不是又要跟她抬杠了,但是唐澈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拖着腮帮子沉思片刻说:“我卧床这几天,没有什么外界的消息,不知道唐镇如今又如何,想必他一定重整旗鼓,又要作祟了。”
“我们人少势单,对付他蓄谋已久组织庞大的野心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易。”甄殓摇了摇头,“为今之计是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才是。”
“我也知道,所以才说,我们折腾这几天,真的有意义吗?”“你也算是为民除害,这是跟顾星远一战相比更加意义非凡的成就。”甄殓温柔笑道,“若是有朝一日为你昭雪,浩气盟如何能无视这样的功德。”
“昭雪……”唐澈呢喃着眼神飘忽起来。
“我知道如今情况复杂,所以我们要静下心来,以观其变,不过我们已经砍掉了唐镇的重要心腹和最棘手的打手,所以也不算一事无成,让我看看你的腿。”甄殓毫不客气哗啦一声掀开棉被,唐澈自然浑身裹得严实,也禁不住将腿一缩,甄殓一边检查她脚上的固定器一边问:“说说你怎么又收了个徒弟吧。”
“哦,我摔下来那会,附近就他一个万花,被他发现了他当然要把我缝起来啊,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被万花缝,我也没有去花海装死的习惯,所以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看到那边甄殓缓缓抬起头来,神色灰冷。“你怎么了?”
“没事。”甄殓低头,“你继续。”
“然后她就一路抱着我……你又怎么了?……然后就带我回到这个妓院,我当时痛得要命头昏脑涨也没注意这是什么地方,等到躺着被他料理了几天才发现自己住在妓院里,不过妓院的老鸨虽然看着恶心,人还是不错的,就给我这间屋子不让别人打扰,我这才有地方调养脚伤。”
“你还是没说到重点。”甄殓虽没抬头,声却冷得僵硬,“怎么就收了他当徒弟?我看他虽然资历尚浅,好歹也是出师的万花弟子,你要如何教他?”
“对啊,所以拜的是亲传……啊啊啊啊痛!!!!你想干什么!!”
甄殓板着脸说了句道歉,把歪了的木板扶好。唐澈顶着他看了片刻,觉得有必要作进一步说明。
“之前我了解过他的身世,他似乎从小没爹没娘,就被妓院老鸨……那时候她还是花魁——捡到,于是留在妓院打杂跑腿,后来来了个甚是风流的万花先生,见他包扎护理有模有样,就问他愿不愿意去万花学医,他也不愿意在妓院跑堂一辈子,于是去了万花。可是毕竟出身低微,即使是万花谷,也难免遭人轻贱欺侮,所以他算是同辈中最晚出师的。出师后他的江湖师傅就再没管他,他本该外出游历却处处受人白眼,所以只得回到妓院……”
“看来你是做了件善事。”甄殓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
“举手之劳而已,我虽不是什么名士大侠,但带过的徒弟也不少,他也是个勤奋的孩子,稍加指点就能自理了,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忍心万花谷的师弟从此永远在妓院烧水打菜?”
“我只顾着你就够劳心的了。”
“话说,田恒怎就如此碰巧出现在衙门呢?”
“他之前以为自己再无出路了,为了糊口饭想去衙门寻个仵作的差事,每日都去。”
“……好吧。”
“……”唐澈一时尴尬,治好借机转移话题,“那是什么?”
甄殓回头一看,那是自己一路上包扎最好看护最紧的物件,总算被唐澈注意到了。“你想看?”他挑挑眉。
“怎么原来不是给我的啊。”唐澈也学他挑挑眉。
甄殓叹了口气,侧过身拿过那布包,谨慎又小心地层层拆开,露出里头一枝独秀清美秀丽的洁白花朵。
“……离魄!”唐澈忍不住低声惊呼,双手捧过离魄。
“前些日子不是清明么,我虽在南疆,也晓得这是中原人踏青春游满地挖宝的日子,不过我不用以物换物,自己做了一个。”
“真的要送我?”唐澈反复把玩手里的离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当然了,我也没必要做一个给自己背着。”
“不不不,我一直觉得万花背这个一定好看,你从未背过?”
“背来作甚,又无意踏青游玩。”
“这样……”唐澈盯着离魄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
“怎么,难道你也给我弄了个?”甄殓赶紧问道。
“没,我又不会做,我瞧着院子里的杏花开得甚好,老想折一枝□□头上。”
“……”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唐澈二话不说端起千机匣对准门口,一身银饰叮当做响的赫琪走了进来,见着黑洞洞的弓弩对准自己,笑道:“阿澈这是怪我打扰你们两人世界了么?”
唐澈不由腹诽,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都认为他们两个是理所当然的呢。
“哪儿的话,保持警惕也是应当的。”甄殓回头莞尔一笑,赫琪带上门,一边大大方方地打量甄殓一边坐到唐澈床头。
“许久不见大夫这样漂亮的脸蛋真是有点想念呢。”
“赫琪姑娘真会说话。”甄殓一笑而过。
“咋样嘛赫琪,有啥子新消息?”唐澈挪了挪屁股。
“唔,官府那边的消息,我一个苗疆人想要打听实在是困难重重,所以也只能晓得那些人尽皆知的。”
唐澈重重叹了口气,“这砍脑儿的轻功哎,害我这时候摔断腿。”
“不然怎么能叫断腿堡呢,阿澈也别太在意,我的消息是和杨大哥他们一道打听来的,说是你哥已经做准备要离开成都回长安去了,官府的人倒是想留他,但是他并不在意,大概是觉得我们根本不成气候。”
“话说。”甄殓插话道,“唐澈在这的事儿,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我,你,阿澈新收的徒弟,如果妓院老鸨他们也算的话。就这么多。”
“没有告诉文海他们是因为……”唐澈接话说,“以防万一。”
“这是跟我学的嘛?”甄殓呵呵地笑起来,“这样也好,这段时间,就劳烦赫琪姑娘多多搜集情报,毕竟我们不过是江湖散人,面对具有这样实力的财团,实在难有所大作为。何况,我的初衷只是治好唐澈,当然现在也是。”
“这简单,反正我也闲着没事,我来就是做个小小汇报,说完了,我先走了。”赫琪说着站了起来。
“不多坐一会吗?”唐澈歪着头问道,赫琪摆了摆手手:“还有点事要处理。”
“好吧,慢走。”
“慢走。”
唐澈和甄殓目送赫琪离开小房间,唐澈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甄殓问。
“我多久能下床?”
“我要跟田恒了解过伤情才能确定。”
“我想尽快好起来。”
“那你就配合治疗。”
“当然,我是不是该喝药了?”
这次是甄殓愣住了:“……什么药?”
“将近三天没喝药了,难受的很,这会不会影响治疗,加速毒素蔓延?”
看着甄殓阴晴不定的神色,唐澈不由得忧心。
“怎么了?”
“你已经对药物产生依赖了。”甄殓叹了口气说,“实际上我一直在给你减少用量,从原来的每日三服到现在两日一副,没曾想,这种药瘾已经侵入心智。”
“……不喝药能行吗?”
“当然不行。”甄殓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第一次唉声叹气,“但如今我也不得不暂停药物,为你运功排毒了。”
“为什么不早这么做?”
“你有所不知,毒性内功与混元内功本质相差甚远,如果强行调和会造成内息紊乱,如今你正好卧床,切记我暂停药物后不要再使用唐门内功的招式,否则……有可能武功尽废。”
“……那我需要你替我做件事。”
“说。”
“替我寻把好刀,作防身之用。我原来那一对长短刀都被我哥缴去了。”
“这可以。”
“还有……不能喝药,给我弄点好吃的……肚子确实饿了……”
甄殓一边忍住笑一边站起来:“知道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的厨艺,我就简单准备下。”
“你……还会下厨???”
“常年一人生活,我不会谁伺候我?”
“快去!!我要吃!!”
“知道了知道了。”
甄殓推开门离开,剩下只会做棒棒鸡的唐澈在床上捂着心口内牛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