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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立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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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火急火燎地找到甄殓时,甄殓正在酒家胡对面楼上,倚栏而站,手中端一瓷白酒盏,嘴角边挂着微浅的笑容,目光正落在对面短短几个时辰内陷入死一般寂静的酒家胡,乍一看如此风致无可方物,但萨迪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汗如雨下。
“大……大夫……”
“何事?”甄殓转向他,后背随意一靠,颔首饮酒。
“救救……救救我们把……我的店……他们都……”
“哦。”甄殓保持着姿势,只是抬起一双凤眸,“你求我啊。”
此话一出,萨迪再蠢也该晓得到底发生何事了。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你的计划是啥但是显然)让您困扰了……求您宽恕……”萨迪扑通一声跪下来,“但是你……店里那些人……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甄殓潋滟的眸子仿佛变成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无辜可不能救他们的命。”
“那……那要怎样你才肯……才肯放过我们??那个男的已经死了,死人不可能复活,我……你冲我来吧!”
“我是冲你来,谁告诉你我打算放过你了?”
“我也……”萨迪浑身一凉,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腹部肠胃的位置。
“不过你来求我当然没错,解药……”甄殓变戏法一般手指中突然夹着一个小瓷瓶,然后一松手,瓷瓶摔的四分五裂,“真遗憾啊……不过,我还有。”
萨迪突然猛犬一般冲上前,几乎是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弯刀已经拔了出来,他的用力之猛连自己也没有预料,哗啦啦一声声碎响,刚才甄殓站着的走廊栏杆已经变成了一堆碎木片,萨迪直接从楼上扎到了地上,虽然这种硬着陆他还吃得起,但是……甄殓呢?
他猛地站起来侧过身,甄殓在他身旁十步开外的地方缓缓落地,拍了拍掌:“哎呀,好身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涟韶觉得自己的脸庞一定被怒火扭曲了,“折辱一个凡人很有成就感么?你好歹也是青丘血统最高贵的子嗣之一,竟然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知道这是什么吗?”甄殓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子晃了晃然后扔向涟韶,涟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住了袋子,他扯开袋口一看险些吓得将袋子扔了,要不是他见多识广恐怕真的要闹洋相了。
“这是……蛇皮?”涟韶难以置信地拎出一段蛇皮说,“简直像活的一样,怎么回事?”
“他叫定风,是青鸟神使挂在我脖子上制约我的行动的。”甄殓冷笑一声说,“传闻此蛇不毒人专毒妖,如若不是我已经将它毒死,你现在就是一具人彘了。”
“……你怎么……怎么把它弄死的?”涟韶吞了口唾沫说。
“给自己下毒然后刺激它来咬,我的毒能用蛇毒解,它吸了有毒的妖血却是万劫不复了。”
涟韶出了一头冷汗。
“莫说是一条蛇,就算是西王母本人站在我面前拦我去路我也会想办法弄死,你觉得一个凡人的命死不死对我来说有什么紧要吗?”
“你简直……”涟韶狠狠吞下一口恶气,喘了口气说,“你以为我真没办法?就你藏东西的那些地方,还真以为谁都找不出来?”
“珍藏药物的地方,不就是万花谷嘛。”甄殓摊了摊手,“你要把万花谷翻个底儿么,我若是死了自然拦不住,不过这种行为,似乎逾,矩,了,呢。”
“赶快把刀弄到手给我行吗?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何还要折磨我的宿主??”
“就为了你即将要说的那些话。”甄殓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指直直地指着他说。
“好吧,你说,你要如何才能放过那些凡人?”
“你非要管这事儿的话……那就由你来帮忙吧。”甄殓歪了歪头,笑的十分无辜,“不过得等我做完准备工作。”
“那我的刀呢?我的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交到我手上??”
“等你切切实实地为我办好这件事以后。”甄殓微微眯起了一双凤眸,眼里有危险的暗流涌动。
明教能够无压力隐身,甄殓作为武林中人,飞檐走壁也当然不是问题,两人趁夜潜入唐府,接下来就是任何内功门派的武功心法都不能触及的领域了。
在妖之中流传着一种近乎禁忌的手段,本来是用于治愈的,只是代价很大,方法很直观很粗暴,就是缺什么换什么,妖有自己一套手段可以让直接从□□上取下来的器官塞到另一个身体后无视任排斥和不适应,立刻恢复到正常状态,但若是双方的所有部分都十分完好,哪有什么交换的必要?所以这就是一种损人利己的行为,神明不屑于,甚至严厉打击这种以次换好的行为,不管受害人情愿不情愿,人类没有这种手段,基本不考虑,甚至经常最脆弱的人类就是那个受害者,而妖呢,本来就不是那种秩序至上精神高尚的种族,不管上位者如何排斥,他们总能找到机会做这种事,而且屡禁屡犯,其存在形式大概类似人类的地下黑市。
涟韶看着床上因为药物而彻底沉睡的老太太,内心无比纠结。
但这事儿对他来说其实真不难,甚至很快,还有甄殓处理杂事善后,应该说没什么风险。
过程虽然略血腥,但对两个妖怪来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迅速安静地完成了工作,准备离开时,刘氏安静地在床上睡着,就算是在夜色中,她的面色已是不同往常的红润了。
“我要回去了。”涟韶离开时对甄殓说道,“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会了,放心把。”甄殓笑的毫无温度,涟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他实在不愿意与这家伙多纠缠,越快撇清关系越好。
“解药。”甄殓将一个亮晶晶的小瓶子随意一丢,涟韶手疾眼快地接住,虽然内心各种怀疑,但他实在没力气再去做什么验证了。
搞完手工,甄殓拎着药箱,踏着月色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甄殓只觉得疲乏无比,打算把自个扔到床上死死睡一觉,距离床铺还有三步远,背后的门仿佛被一股大力猛的合上,嘭的一声巨响,带起的风掀起甄殓一头乱发,随着一声“疾!”,一张黄符巧儿没声地落在甄殓的后脑勺上。
膝盖仿佛要裂开一般,甄殓不得不用手扶住一边的案几,没多久案几就发生了裂痕,接着猛地碎裂开来,甄殓喉头一甜,双膝一跪,地上铺洒了一滩鲜血。
“泰山咒……”甄殓艰难地转过头去,看着那踏着罡步手持拂尘走出来的道姑,“道行不浅啊,小道姑。”
“一般般而已,这位狐妖。”虽然说着轻松的话,司徒仇脸上和眼里丝毫没有一丁点温度,“虽然看起来很厉害,却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咒,不打算反抗一下吗?”
“听说你调查情报的能力很厉害……司徒仇,看来这次你没彻查清楚。”甄殓四肢都不得不撑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冷笑,“不需要要你这位道法高深的道士,那边两位,我们就用门派心法一战如何?二对一,看看谁是赢家?”
从阴影中走出的黎靖和澄灯已经将武器持于手中,澄灯合掌道:“施主此言差矣,并非司徒道长调查有误,只是小僧与妖物斗法多年,从未见过出生就带着如此严重缺陷的妖怪,听说你还是个贵族?善哉善哉,难怪你的家族要极力隐瞒呢。”
“看来这就是他的弱点。”黎靖左手提着剑,锋芒在甄殓眼角凛凛闪烁,“并非他不做反抗,而是确实无法反抗。”
“这样?那我温柔一点好了。”司徒仇如有所思地说道,口中念道“收!”,甄殓刚觉得身上压力减轻了,却突然被一条从司徒仇袖中飞出的绳索一眨眼之间绑的严严实实,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手脚都被束缚住的甄殓失去了平衡,往后摔倒在床上。
一头白发如同藤蔓和毒蛇般在枕头上蜿蜒流泻,借着月光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因为思虑多度而一夜衰竭的白发,甚至超出了那种花了金子人工染成的白发,散落在被褥上的发丝在月色中流淌着丝绸般的光华,说是白可能不太恰当,这根本是银白交织,有一种华贵的金属质感,但仍给人一种流水般顺滑的即视感。他的瞳孔从那种深不见底的黑彻底变成了妖异的鲜红,就像那西域的醇酒佳酿,摇曳明灭的眸光简直就是在招手诱人一亲芳泽,啊,司徒仇听到有人在吞口水,咕噜一声,可响了。
司徒仇和黎靖一同转过头去,只见澄灯正在双手合十语速极快的念经,快到另外两人几乎都没听清,黎靖坏笑着说:“啧啧,秃驴凡心不死六根不净啊。”
“而且口味独特。”司徒仇捏着自己下吧煞有介事。
“胡说!两位施主不可妄言啊!阿弥陀佛,佛主在上……你们不知道血统越纯出生越接近第一代的狐妖功力越强吗??道长!你倒是掐指算算这妖孽何时投胎的??”
“唔……我算算,得有好几千年了吧。”
“说一个与他同时出生的大名人你们就知道了。”司徒仇摊了摊手。
“谁?”
“妲己啊。”
“……”
“还有师兄你别急着嘲讽人家啊,哪个镜子,瞅瞅自个?”司徒仇捂着嘴笑得欢。
“……行了师妹,你倒是很淡定啊,莫非是少见多怪了?毕竟师妹挂着黑色的宫铃,杀过得妖大概比我和秃驴见过的合起来都对。”
“师兄……算是说对了一半吧。”司徒仇脸不红心不跳回答道。
“你们啰嗦够了没?嗯?”床上显然刚刚放弃了一轮挣扎的甄殓讥讽地笑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非用此等手段欺人之短,无非怕我!”
“知道你犀利,这儿不是名剑大会,你省点力气吧。”黎靖锵一声把剑收还入鞘,“你倒是接受的快,这两位负责调查的高手一定期待找个机会给你讲个清楚。”
“在解说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澄灯拍了拍黎靖的肩膀,“问问他,田恒呢?”
“是啊,那个被你掏心挖肺的师弟呢?”黎靖冲着甄殓挑了挑眉,“你把他弃尸何处?”
“他在自己的客栈睡的正香,你们要去打扰他好梦吗?有这么好奇就去啊。”甄殓依然是一脸近乎扭曲的冷笑,只是他这副容颜不管表情怎么狰狞,终究是祸水一般的姿态,澄灯还是没有勇气直视此时的他。
“看你如此辛苦,你去收尸吧,低调点。”黎靖一副“我能理解”的表情拍了拍澄灯的肩膀,澄灯如遇大赦般应了声,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好吧,师妹,你的时间到了。”黎靖搬过来两张凳子,放在床前,“好好给这位解说一番,对了,别忘了重要的问题。”
司徒仇站在那里,咬着手指,若有所思。
“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他完全没有法力的话,为什么能自行改变瞳色和发色呢……果然是我调查有误么……”
“那不是重点!快来!”
“好吧。”司徒仇扁着嘴,挪到椅子边上坐下,准备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