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同人）若如初》故国有虞

7、若如初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碧柳池塘，院落庭前。周遭，是茫茫的夜色，只冰凉的池水中，倒映的一轮冷月高悬，播洒着稀稀散散的光芒。
　　冷漠，疏离，高高在上……
　　正如那冰清玉洁的广寒仙子。
　　眼中，悄然划过一抹涩然。难耐地眨了眨眼，口中吐出的，却是那俩个分明恨极了的字：二哥……
　　几多柔情，几多缱绻，几多依赖……却不过，无意识的，近乎本能的……呢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意秋风悲画扇？
　　在过去的三千多年时光里，她一直认为，她是了解她的二哥的。
　　仿佛，自她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开始，杨戬，这个被她唤作二哥的人，便牢牢地占据了她的生活，再不留丝毫缝隙。
　　久远的记忆，已在漫长的神仙生涯里被一点点地消磨开来。可独独，那被她遗落在角落里的点点滴滴，却如野草般地疯长起来。
　　华山三圣母杨婵，这么多年来，都生活在她的二哥杨戬为她所构筑的世界里。
　　从那早已无有丝毫印象的家变，到幼时逃亡路上的一路艰辛，再到后来的种种……
　　一直以来，她的二哥杨戬，都将她保护得极好。以至于，半点也感受不到外界的风风雨雨。

　　有兄如父。
　　可对于当年那家破人亡的小小少年来说，照顾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妹，又何是单单的四字可以说明？
　　父亲死了，大哥也死了，而母亲……仙人之属的母亲，尚是生死不知。于那不足十岁的少年，带大幼妹，找回母亲，便成了生存的唯一动力。
　　不是没有想过退缩，不是没有想过就此躲藏安安生生的走过做为凡人的一生。可是……
　　只有他和三妹的家庭，又怎算得，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又如何，得以安然面对懵懂纯真的三妹？他又如何，以慰父亲和大哥的在天之急？
　　仙凡仙凡，神仙与凡人，有时，便只是那么一线之隔的距离。

　　也许只是一时的动念，相较于昆仑玉虚宫那边的热闹，人族圣母女娲娘娘的收徒，便显得是如此的平淡而自然。
　　而后的日子里，娲皇宫的详和与宁静，如流沙般自指缝间淌过。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
　　于神仙而言，时间，总是过得极其之快的。
　　只是她没想到，再次见到二哥，他给她带来的，却是母亲瑶姬已被十日晒化的消息。
　　母亲……
　　多么美好的一个词汇啊：美丽，温柔，善良……

　　“远处有座山，山上有棵树，树下有座茅草屋……”

　　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她要的幸福，向来很简单。
　　便如从小二哥唱来伴她入眠的，据说传承自母亲的那首童谣那样，一家人，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便是粗茶淡饭、茅屋蔽舍，又有何如？
　　而她的二哥，给了她希望，偏又带给她失望。
　　只是，她不曾想到，她竟是连二哥口中所描述的那美丽温柔善良的母亲面也未见上一面便……
　　其实，本不应该如此伤心的不是吗？至少，那一度生长于爹娘跟前的二哥，那接连看着父母死于眼前的二哥，才该是……最痛苦的那个，不是吗？
　　泪水浸染的双眼迷蒙间，那人满目悲伤，束手束脚不知所措的模样，让她感觉如此的陌生。明明就在不久前，她还满心欢喜地构筑着她二哥为她所搭建的美好蓝图。可为什么……

　　一念起，一念生，一念灭。
　　有些种子，也许，就是在那时候开始萌芽的吧。原来，她的二哥，那从小便照顾她的二哥，并不是万能的。
　　只是，便是潜意识里再怎么提醒自己，那人所做的一切，却总是让她于不知不觉间，对其依赖更甚。

　　直到……那年华山，她遇到了她此生最大的劫。
　　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情深。
　　活了近三千岁的云中仙子，于此事上，与十六七岁的阁中少女相较，又有何区别？
　　只是，那远在天庭的哥哥，即便是从不曾将自身忘却。也终究，是有了隔阂的吧。
　　近三千前的兄妹，她以为她是懂她的二哥的。可那总将诸事埋于心中的男子，那渐行渐远世人语中威严冷肃执法甚严的司法天神，却又让她，如何理直气壮地说出知他懂他一事？

　　“此事，且先别让二哥知晓，免他烦心。”

　　一意孤行地谢绝众姐妹的好意，回首，正对上一双情深款款的眸。
　　彦昌……
　　口中细细咀嚼着这个即将携手之人的名字，心下，却是有什么一点点地崩颓开来。
　　杨婵啊杨婵，你究竟在怕什么？
　　她扪心自问，却一次次地，于真相面前止步。
　　愚蠢也好，懦弱也罢。
　　她的二哥，是英雄，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疼她，宠她，以致于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二哥不会帮她摆平一切。
　　只是……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如是想着，她终究，不愿过早的将其曝露于二哥眼下。
　　为什么？
　　不是没有过愧疚，只是一切，且都随着那年圣母宫的桃林之中，那漠然冷语无有半分温情的天庭司法天神，化做了流水。

　　似极了母亲的遭遇令她惶惶，日复一日的囚禁令她无所适从。她始终，无法相信，这是那从小疼她宠她的二哥。
　　便当做陌生人吧，她如是想到。
　　可为什么，在得知丈夫儿子皆已亡故时，心里的怨恨，会如野草般疯长呢？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所以，才会在见到那十月怀胎所生下的孩儿时，想到的不是让他平平安安，走过一生。而是，那所谓的一家团圆。

　　一家团圆……
　　多么美好的梦啊。
　　多少年前的娲皇宫，手捧着那一张来自昆仑玉虚宫的薄薄信笺，虽然只是短短的只言片语，可……

　　纤长的手指凌空虚化过已然平静下来的湖面，一点一滴地勾画着那轮倒映着的明月的形状。面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滑过，她不无自嘲的想到：她的二哥，还真有够厉害的。便是死了，也不叫人安心。

　　华山三圣母杨婵，并不是笨人。恨了二十年，怨了二十年，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待她真正了解她的二哥时，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的二哥，竟是如此绝决而不留半分后路。
　　三界为棋，众生做子，算到最后，更是赔上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名誉。她的二哥，倒真是好大的手笔！

　　眉目间凝聚起丝丝煞气，广袖微动，却于中途，生生转换了方向。
　　什么时候，她华山三圣母，竟是心软到连一轮明月倒影也不忍破坏？

　　有那么一瞬间的明悟：原来，当年二哥所望之天上月，并不是那月宫中的佳人。仅仅，是一轮明月罢了。
　　明月寄相思，明月寓团圆。
　　只是二哥，你又何忍，令三妹如你这般……寂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