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同人）若如初》故国有虞

4、至今蓬莱梦已远，方及东莱人不还

　　又一次从大梦中醒来，枕间一片湿润，而空荡荡的床铺，显是如斯寂寥。
　　枕边人已离开多时，太过久远的日子，已让他差不多忘了，最初的最初，那些相识相知的画面。
　　现在想来，所谓美好后面，却多是血淋淋的真相事实，如此，不记也罢。
　　只这般，他却也终不是那等无心无情之辈，故每每午夜梦回以来，却是泪湿罗矜，悲凉莫名。
　　如此，却又不得不感慨，幸得枕边之人业已远走。若不然，他又何以有此机会，发泄胸中悲痛？
　　所幸，早已不是那懵懂孩童，于昔年人事，虽多已掩盖尘埃，可亦学会，分辨明析，再不为外在所迷惑。

　　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却是嘲笑他人，亦嘲笑自己：
　　若是那人尚在，大抵是高兴的吧？
　　又或者，当初的他，有此慧心慧眼，当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景况才是。
　　至少，再怎么无用，也不至于让那人默默忍受一力承担。更不至于，落得现如今这被动承受之地步。

　　想来，他终是自私的。
　　也是，他身体里的每一寸骨血：
　　父亲，母亲，亦或那业已身亡的舅舅，又有何人不是自私的呢？
　　父亲与母亲的结合，本就是逆天而行为天规戒律所禁止。
　　可他那善良美丽温柔多情的母亲，在尝惯了神仙中人的逍遥自在之后，终是厌倦所谓天规森严、人情淡薄，却是义无反顾地恋上了那凡间才子。
　　而他的父亲，那在他母亲眼里，风流多情文采斐然的男子，究其根本，亦不过这纷繁世间，再正常再平凡再普通一男子。

　　彼时正值宋朝，官家天子重读书人，而那开国太祖，更是说过与士人治天下的话语。故此，文人之风盛行。
　　自然，有很多人因此而登堂入阁名垂千古。相对应，亦有更多的人踟蹰终生抑郁不得志。
　　不巧的是，他的父亲，正是那不得志的一员。

　　只是，又有哪个读书人，特别是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不曾幻想过金榜题名红袖添香的风景？
　　多年的不第生涯已让他的父亲，对所谓金榜题名绝望。不曾想，一次错误的失足坠落，竟是让那红袖添香的旖旎风光，不再遥远。
　　是福？是祸？是幸？是悲？
　　便如一场美丽的梦幻，梦醒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大抵，这便是父亲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吧？黄粱一梦。

　　只可悲的是，他的父亲，既无有吕祖洞宾那样的福缘，也做不了梦醒诸事休的南柯太守。
　　至少，他的存在，便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那梦的真实。
　　而他的舅舅，那个在最初的最初有着温暖笑容却又将他踢落尘埃并一度让他恨之入骨的人。在自以为算计好一切之后，便用那样绝决惨烈的方式，消失于这茫茫天地间，却是什么也不曾留下。
　　只不过，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便是神仙，也是不行的。

　　故而，在那个人身死之后，在那劈山救母的英雄故事划上了完美的句号之后，剩下的，便不是那市井传奇里，所能知道的了。
　　那人死后的第一个十年，他受尽追捧，天上地下，大大小小的神仙妖魔们，无不称赞有加敬佩非常；
　　那人死后的第二个十年，劈山救母的光芒业还存在，可其间的种种不顺，却令那志得意气的少年郎郁气渐生；
　　那人死后的第三个十年，某些质疑之声，渐已流散三界，而他父母的婚姻，亦已危机渐生；
　　那人死后的第四个十年……
　　…………

　　一切的一切，于他，于很多人而言，是如此的痛苦迷茫。而他，亦是直到很久以后，方是明白：
　　人，总是爱选择性的遗忘一些东西。
　　当然，神仙也是。

　　只不管是他还是那所谓的很多人，即便是已经明了，却也不愿更改不愿承认。
　　故而，守着那既定的自以为无可更改的结论，维持着表面光鲜。于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扪心自问，在痛苦与悔恨中度日。
　　如此，可悲可怜。

　　大概，这便是那所谓人之劣根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