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48、第四十八章

　　刘礼出孝期时，诸葛岚正赶去建康替小舅舅打点。他办的头一件事是接来位幸存的刘氏旁支长老叔公，许诺将其安置在成都城里养老，然后巴巴的一起赶去诸葛家议亲。
　　这事他没同诸葛岚商量，也不敢，就怕她纤腕一挥地拒绝了。而且，看着她一身玉冠锦袍、风采过人的模样，会下意识地不把她当女的。
　　反正，他找的是陆骞。这么大的事，陆骞肯定是要和女儿商量的，因为阿岚才是当家人，但作为一个父亲，也肯定不会一口回绝他。
　　“陆伯父，您和族里商量了再答复我吧。”
　　基本上，话都是刘礼一个人在讲，老叔公帮帮腔。陆骞被惊得连应酬的话也没说几个字。
　　“阿礼，我也认得你这么多年了……嗯，这样，阿岚现在大概还在建康，她的小舅父兵部的官职已经定了，但要完全上手的话还需些工夫，阿岚正带了人在奔忙，估计再去族里一趟就可以回来了。”陆骞沉吟了下，“等她回来吧。她最近一门心思在陶坊和瓷坊上，还寄回来好几个样子。”
　　“这个，我正要去盯着作坯料。”刘礼苦笑。“她不想做得很大，但要出别致的精品，不容易。”
　　两个男子感慨了几句。
　　“……”
　　“……”
　　刘礼明白在叔公面前多聊诸葛岚不太合适，便告辞而去。
　　老叔公才不会不识趣地过问诸葛岚是怎么回事、何等品性。刘礼不论是出于同族怜悯，还是媒人谢礼，在繁华的城里买了处不是很大、却有处花园、两口水井的宅子，还派了两个仆人，与老人仅剩的两名老仆一起照顾他，每年给笔钱，节礼也都是非常实用的生活用品和书籍等。建康那地方太凶险了，荆州更是恐怖。老人吓破了胆，可让他住在乡间又很不习惯，最后还是帮他选择常住成都城里，既远离血腥的记忆，也能继续过熟悉的繁华生活——奢华就别想了。
　　陆骞纠结了半天，还是写了封信给女儿，将过程包括那位刘氏旁支长老都原原本本地说了，最后战战兢兢地加了自己的观点，就是刘礼居然能喜欢女儿这副德性是件挺好的事，还有就是招个像他自己这样好的赘婿不容易。
　　至于老丈人那边，那也得阿岚拿定主意以后再讲！

　　诸葛岚看信的时候，已经夜里。这段日子忙得不行，两位出仕的舅舅、年迈又不服老的外祖父，花样百出的老族长和形形色色的男女族人，加之建康昔日短暂相处的同袍们，新旧坡田的收成，留守部下的作为以及纸坊和两个别庄的收益……另外岭南的商路、闻人氏的事务，样样都要费心费力。
　　嗯……爹说的啥？
　　诸葛岚目瞪口呆。老爹开篇就说刘氏来求亲！
　　后头的细节她倒没在意。刘礼要是想做什么，那必然会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好。
　　嗯，到底要不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
　　坐在别庄的伞屋里。天气冷又下雨，四围又是漏风的，但中间有竹炭烧的火塘在烘干她亲自参与制的厚纸。制炭的人手艺越发好了，现在不仅浪费得少，做出来的炭与普通的木炭一样好用。从大大的窗口望去，远处层层叠叠的绿意在山峦间隐约可见。
　　按理应该选在不透风的地方烘，但她这次不知怎么，选在这间起居的地方烘干。这个坊以伞为主，自然制的纸主要用于伞面。她选了几张已经基本干燥却尚未干透的伞面上作画，不是让匠人拓的花鸟，而是竹、石、山、川，正反面皆不相同。
　　雨下得又细又密，如一层雾气，在山间升腾。
　　刘氏别庄上两个得了主人之命在乡间四处行医的医生这时候过来了，带来几剂成药和药草香包。诸葛岚常年在外，还兼做药的生意，所以虽然医术一般，但对药理还是很精通的。研究了一下药方和炮制的法子，她点头赞许，让那两个医生继续做了带上路。
　　瞧，即使碰到婚姻之类的大事，也不会让她处理事务的速度能力下降。也许是跟刘礼太熟悉了，她帮他料理铺子商队和田地甚至人手，他那边帮她收药材发货收钱来往人情……其实诸葛家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个人代替她出席家族的事务——刘氏那边没人了，前年刘礼的庶弟刘信死了，才十四，也没有定亲，还有个庶妹，嫁了之前定的人，她还以刘礼的名义送了十抬嫁妆和无数东拼西凑搞齐全了家具过去。
　　纠结了会儿措辞，诸葛岚给父亲去信，外祖一切俱好，就是上了点年纪；两个出仕的舅舅也干得不错……那边厢，很多礼数之类的，由父亲主持即可。随信稍上一批随便做啥信物都可以的玉件。
　　她没说同意不同意，只是让老爹处置礼仪等事务，其实，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带了几名男女侍卫，上马去外祖那里。
　　兹是大事，总得告知一下亲长。
　　老人完全不觉得意外。
　　“嗯，阿礼那孩子我也看了好几年，很不错，精干。孝期做得也正好，素衣少肉，不近礼乐，但是农事上做得非常好，还十分的讲仁义……”
　　外祖父其实非常高兴，这个最宠爱的孙辈，不需要招个不入流的赘婿，可虽说是出嫁，也就从自己庄院到隔壁门洞，别说姑婆妯娌了，连田亩财产仆从护卫也早就由阿岚说了算，这和入赘基本没有差别。
　　“阿礼也没提孩子的姓氏。反正我想祖父的孙子足够多，倒是刘姓人口凋零，嫡支都找不到了……而父亲那边的步六孤姓，去北边需要的时候再按上，倒也无所谓。”
　　老人一哂，阿岚对胡汉、父母的区分十分随便，但有一点说对了，小孩还是姓人少的那一支划算。
　　“反正论起门第……当年的蜀汉……千古君臣啊！”老人感慨半天，又招来身边和附近所有的儿子们，宣布了诸葛岚的婚讯。
　　舅舅们的表情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呸！难道他们之前都是怕自己招赘他们的儿子、她的血亲表兄弟们不成？！
　　“以后就让阿礼也出仕吧！”
　　“不妥，难不成把蜀中刚打下的基业放弃？”
　　“要不，在成都出仕？”
　　“那边啊，经常换大王，唉，也不那么妥当。”
　　诸葛岚看各家反应看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到时就看陈氏能否将蜀中彻底定下来，还要看北边宇文氏的情形。”
　　“宇文氏……果然还是将拓跋氏的王族给灭了。阿岚，东边的高氏如何？”
　　“我觉得高家那群胡化汉人长久不了，不过，也能疯上二三十年吧，又是生灵涂炭罢了……”
　　成功地将话题从类似招赘转到家族运势和南北大局后，诸葛岚将那一点点其实本来就几乎不存在的羞怯都抛到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