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与西门吹雪相约这日午时相见,不早半个时辰,也不会晚上半个时辰。
陆小凤邀了花满楼打从这日大早上的便在楼里的客栈里静坐,这整条街上陆小凤就见了这一处客栈,沿着这条长街走到巷尾,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镇子上最大的一间青楼,西门吹雪若是要出门,那必定是一件麻烦得不得了的事情,西门吹雪出门多半是要杀人的,杀人在西门吹雪是一件十分有讲究的事情,熏香,沐浴自然是少不了的,要伺候的丫鬟也是要的,这天下还有比青楼里的姑娘更会伺候男人的姑娘吗?
可惜,西门吹雪是个不识女人滋味的无趣的男人,西门吹雪每次都要了青楼里最漂亮的头牌,却是个十足十的不解风情的木头,天下的女人在西门吹雪瞧来莫不都是一个样的?西门吹雪不会像陆小凤一样在意女人的脸上擦了多少脂粉,肌肤雪白,玉臂朱唇,西门吹雪只需要知道她们会不会伺候人就足够了,能帮男人擦头发,剪指甲,擦身子的女人就是好用的女人。
西门吹雪如果要出门,西门吹雪出门就必定会杀人,西门吹雪若要杀人,必会找个讲究的地方熏香,沐浴,再没有比这镇子上最大的一间青楼更讲究的地方了。
客栈里的狐狸老儿巧舌如簧的要与陆小凤多说说这客栈里大大小小的轶事,说话的时候半个都不带打弯的报了一长串的菜名,这地儿哪的绿豆糕是算是一绝,客栈里的桂花糕是馋的狐狸见了也要流口水的,陆小凤最多听了那老狐狸报菜名的时候不是烧鸡就是烤鸡,醋溜鸡片,香酥鸡片,红烧鸡,碳烤鸡……就属那鸡的菜名翻得牌子最厉害了,这世上的狐狸都是喜欢吃鸡的,这道理果然是不错的。
客栈里最招牌的菜色名字还挺好听,叫活色生香,陆小凤瞧着店里的伙计拎着一整只扑楞着翅膀的活鸡绑在菜盘子上,往客栈里客人的桌子上端了上来,想来就是那狐狸老儿说来的活色生香了,陆小凤见那客人伸手拧了鸡脖子,一低头就咬了一嘴的鸡毛。
陆小凤伸手摸了摸自己嘴上的两撇小胡子,只道了声:“……近日斋戒,都上些素食吧。”
那老狐狸转了转眼珠子,也就十分利索的应了下来。
陆小凤向来知道花满楼生得俊,是真叫人瞧上一眼便忘不了的俊秀,言谈举止又是温润可爱的,最是招了女人喜欢,这天下的狐狸不都喜欢这种性情温润,颇有几分君子之风的男子吗?陆小凤见这客栈里大多漂亮的不像个人样的美人儿一双双美目尽往自己身边的花满楼飘着,可惜,那千百种风情花满楼是真看不见的,尽抛给了瞎子看。
“这世上的狐狸果然多半都是喜欢书生的。”陆小凤伸手挑了挑一惯轻佻惯了眉毛,却是忽然懒懒地说道,“花家的老老少少一逮着你出事,多半会拿我来说事,这会儿你要是真被哪只狐狸给叼走了,花家老爷子和你的好哥哥们还不想着要活剐了我,我可得多抓着些你才好。”
花满楼勾了勾一边的唇角,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好玩的事情一般,眉角一弯便道:“这世上的狐狸喜欢的多半都是风流多情的书生,你瞧着我,倒像是一个风流的书生吗?”
陆小凤道:“你花满楼若是一个风流多情的公子,我陆小凤岂不就是个滥情纵情的王八蛋了?”
陆小凤道:“你不多情,只是你不论瞧着男人女人,都是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怪不得女人一见着你都想多靠着你,多亲亲你,抱抱你……可多半女人要是真靠着你,亲亲你,抱抱你,你多半是要羞得红了脸的,显得你更像是一个没碰过女人的,可爱的很的少年些,你只是从来待人太温柔了,而显得你似乎有那么多情,却实在并不是个怎么习惯多情的人。”
花满楼听了倒也不恼,随口也笑着应道:“你怎知我被女人靠着,亲了,抱了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模样,你不曾见过,又怎知我被女人靠着,亲了,抱了的时候会像个没碰过女人的少年一般模样?”
陆小凤放着自己右手的拇指摸着自己嘴上那两撇小胡子,那模样瞧着是当真得意得很,陆小凤看上去越得意,看上去就越像个混蛋,他现在看上去得意得不仅笑得像是一个真正的混蛋,还是一个可爱的王八蛋。
花满楼忽道:“你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陆小凤一听眨眨眼,便住了口,不再说话了。
陆小凤向来知道花满楼并不是个能和西门吹雪合得来的朋友,西门吹雪对人的性命看得太轻/贱,花满楼却总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人的性命更值得让人看重的东西了,即使这个人在很多人看来足以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个人若是活着,说不定还能有回头的可能,可一个人若是死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生命是那么可爱美好的东西,这天下再有权利的人也没有权利去决定人性命的去留。
花满楼瞧不见西门吹雪的人,听不见西门吹雪的脚步声,但花满楼确实知道,西门吹雪已经到了,陆小凤没有怀疑过,花满楼也没有不信过自己,西门吹雪的人还没到,花满楼便可以感受到西门吹雪的杀气,花满楼见过的很多剑客,刀客都不曾有过像西门吹雪一般的杀气。
花满楼尽管是个瞎子,他看不见很多东西,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能看见感受到很多人都不怎么能感觉到的东西,花满楼确实能感觉到那方才散了四下的杀气竟是慢慢地,像是有意识的收敛了起来,在花满楼看来,那确实是一件挺稀奇的事了,花满楼自然知道从来知道西门吹雪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武林中但凡一流的高手都懂得怎么收敛自身的杀气,然而,花满楼更知道,西门吹雪向来不懂得收敛自身的杀气,那是生来在暗处讨生活的人最能通晓的手段,西门吹雪不需要,自然也从不屑于此。
花满楼道:“西门庄主近来莫不是修身礼佛了一段时日?”
陆小凤道:“他若是当真去佛堂修身礼佛了,我就该真去找一间好好的和尚庙找老和尚剃度出家当和尚了。”
陆小凤又道:“你见那杀气有趣,我却对着那小姑娘实在在意的很,我原以为西门出门是从不愿带着个女人的,他向来以为女人是个天大的麻烦,他从来只觉得女人都只有有用的女人和没用的女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楼上靠着窗的位子坐着,西门一进门,陆小凤举了举手上的酒盏也向着楼下看了一眼过来,陆小凤道:“你来晚了。”
陆小凤见到西门吹雪身后跟了个女人,陆小凤见到西门吹雪身后跟了个女人,就觉得高兴得很,陆小凤自然清楚他能拿女人与西门吹雪玩笑的机会并不对,能看得上西门吹雪的女人并不少,然而对着西门这人冷眉冷目的一副模样也能满目含情的看着人的女人却是不多,陆小凤尽管谈不上多喜欢这个女人,但他一定是很钦佩这个女人的。
西门吹雪便道:“你若是身后跟了个瞎子,你自然也是走不快的。”
陆小凤道:“我从没见过你身后跟了一个女人。”
西门吹雪道:“我并不习惯照顾一个瞎子。”
陆小凤道:“你见过一个瞎子?”
陆小凤见过的瞎子确实不多,陆小凤自然知道西门吹雪说的瞎子不会是花满楼,他自然应该知道西门吹雪见过的瞎子会是哪个瞎子。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你在找一个瞎子,你在找的瞎子让我告诉你,他很好,你若是寻到了花满楼,便去寻了北城门外一处破道观,破道观里住了个破道士,能算三两三钱七的命。”
陆小凤道:“我从没有见过一个比他更不会说话的瞎子。”
西门吹雪道:“此地不宜久留。”
陆小凤道:“那道士能送我们出去?”
西门吹雪道:“能。”
陆小凤道:“你见到的那瞎子怎不来亲自来见见他的朋友,听听他朋友的声音,和他们说说话?”
西门吹雪道:“你若是一个被女人逼着要成亲的男人,你若是知道这狐狸窝里的一窝子的狐狸都在寻着他的影子,你若是他,你会不会乖乖的出现在这镇子上最大的一间客栈里来见见你的朋友,听听你朋友的声音,和他们说说话?”
陆小凤道:“自然不会。”
西门吹雪道:“他自然不会比你更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