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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章 希望之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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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封信,生活揭开了新的一页。
上帝没有吝啬,他把希望之门开启。
剩下的,交由自己决定。
——此序
明天收到那封奇怪的来信时,正是2001年的暑假。
那天他和法务中心的主任张海,另一合伙人林跃其,一齐请乐雪凌吃饭,庆祝她毕业后正式加入法务中心。乐雪凌在法务中心实习的几个月,说话乖巧,办事伶俐,深得同事欢心。
几人正聊得开心。张海不停地打趣他俩,说这么好的女助理咋就轮不到他。林跃其凑热闹说,别人是助理配助理,这叫缘啊妙不可言。乐雪凌接过去说林主任你还对那偶像剧的女主角不能忘情呀,天天提不腻歪。明天敬一杯酒过去,调侃张海说当年你千挑万选了个男助理,让女助理们备感遗憾。今天你也不妨遗憾回去。
几个人笑了起来。
这时,明天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唐的。小唐在电话里说校长有封信,信封上写着“十万火急”,问要怎么处理?老白昨天刚去国外参加一个联谊活动,至少一周后才能回来。他说知道了,就着给老白打了个电话,老白在那头正和一个人聊得火热,简单一句你处理就挂了电话。
张海埋怨一句,你就不能专心点欢迎你的女助理正式上任。林跃其笑说,别忘了他也是个助理,咱们中心最大的助理。乐雪凌说也差不多吃完了,感谢两位主任以及助理上司的热情款待,以后一定好好工作云云。明天叹说剑华米贵,助理难当,先吃完米饭,再好好工作。
张海笑眯眯地说瞧这助理多关心助理。林跃其连连点头说就最近这半年转了性子,美丽的女助理功不可没。
一群人又调侃了会,就散场了。那两个自己开车走了,明天就说送乐雪凌回去,乐雪凌摇头说不用了,你又不知道我住哪儿。明天笑说你对公车还真专情,我先载你一段到车站。乐雪凌狡黠地笑着说,我一向专情呗。好了,这又不是在学校,不用演戏,车站那能让你停车放我下来?你先去吧,不用管我。扭头看着他的雪弗莱又说,其实你也挺专情的,一般人你这身份,好歹是辆宝马吧。
“好用就行。就像你乘公车,喜欢就好。”说完,他也不再勉强,打了招呼就开车回了学校。
和乐雪凌的这种相处很舒服,没有约束,没有压力。她会在你忙的时候,悄悄给你换上一杯茶,会恰到好处地递上你急需的案卷,会聪明地利用自身优势做好必要的公关,会在你需要独处的时候巧妙地抽身而退,也会适当发表自己合理的观点,开上几段谐趣的玩笑,并且接受他理所当然的回报。
他给她开的薪水不低,她也能把分内的工作完成得漂亮,一桩合理的交易。工作之外,彼此自由。曾口头签订的所谓演戏合同,也没刻意如何,只是两人常常一起,形影不离,自然便如风捉影,被以讹传讹了开去。
但心里仍有隐隐的内疚,冰岛的那次舞蹈节,她回来后再没有提过。但她那位同去的舞伴却来找过他,质问他为什么这么绝情。说她在跳舞的时候摔倒了,她前所未有的板着一张脸,在最擅长的那一节故意加快了节奏,他反应不及,竟让她摔倒了,她在那一刻哭得泪流满面,说她从来没有输得这么彻底。
舞伴接着很激愤地说:这样好的女孩,换了自己,该要怎样去珍惜。
他说那你就珍惜呀。那位舞伴说如果我的珍惜能让她笑起来,我一定去争取。又说,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说出来吗?
喜欢一个人的确不需要说出来,反之,就需要说出来?
她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有天他对她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肯答应你参加冰岛的舞蹈节?”
她笑了笑,说:“你可以有很多种理由,我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他说:“用法学术语来说,这是我的真实意思表示,站在朋友的立场来说,我不想误导你。我乐意和你一起跳舞,它代表了我们彼此默契的兴趣和爱好,能让我们感受到舞动的快乐和酣畅,所以我们发挥淋漓尽致;但我不能承诺去参加舞蹈节,因为我只是个爱好者,而不是一个真正的舞者,我不能配合你完美的表演。”
她还是笑:“如你所说,我可以选择做舞者,也可以和你一样选择□□好者。有个好玩的问题,问叶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我觉得都不是,叶子要离开,是因为它想离开了。”
回到校务大楼,从小唐处拿到那封写着“十万火急”的信。很明显,“十万火急”四个字是寄件人自己加上去的,字迹歪斜,像小学生写的。
打开看,内容不多,一张信笺,一份医院证明的复印件,一张老照片。
信是十六开纸打印,复印件是香港九龙医院的出生证明,照片是一个二十八九的女子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开心笑着的温馨场景。女子的相貌多么熟悉,和剑华大学门口的塑像一般无二。
他感到无法遏制的激动,这让他一贯的冷静荡然无存。
捏纸的手发紧,手心有汗沁了出来。连忙展开信,认真读了起来。
“白剑华校长:
想找到你的女儿吗?你找了她十八年,一定找得很辛苦吧。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找到女儿。只需要500万美金,你就可以找回你的女儿,这交易划算吧。
口说无凭,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些资料。有九龙医院的出生证明,外加你情人和女儿失踪前的照片一张。
你情人生日还记得吧,我会在那天给你电话,通知你把钱放在哪里。
如果报警的话,就永远别想见到你的女儿。”
盯着信纸半晌,寻思这事要怎么跟老白说才好。老白那急性子,又有心脏病。这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了消息,证据确凿不像有假,忧的是妹妹的境况危险,老白听了必然又是激动又是忧虑,起伏太大怕他吃不住。
这时手机响起,一看,是老白打来的。斟酌了下,接起。对面传来老白快乐的声音:“老明啊,今天一天可真是把我累死喽。不过累也值得,Smith校长的校园环境体系论讲得真不错,他那点子我们学校要引进。嗯,对了,你下午给我打那电话,说什么事情很急?”
“的确有件事情很急,我看您得提前回来了。”
“说清楚,什么事?”
“我有妹妹的消息了,需要您回来进一步确认。”
电话那头有些激动,“好,我马上回,不过你现在就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消息。”
“我找到一张箴姨和妹妹的照片,不敢确认,所以……”
话筒那头传来老白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小酒,赶紧给我订一张机票,最好是今晚的,我要马上赶回去。”
头天晚上还在一个遥远的国度,第二天早上就已经出现在明天的办公室。这是老白的作风。老白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小伙子。三个月前,这小伙子跑来找老白,攀起老乡交情,原来三代前曾是一个湾子。攀完乡情,又诉说自己的悲惨往事,父母车祸死了,自己没钱读书被学校开除了,无一技之长找不到工作,到处挨人欺负。老白听了颇为同情,当即拍板把他留下来。恰好老白私宅的管家辞了职,就暂时让他在里头帮忙。小伙子头脑灵活,干事麻利,嘴巴甜,挺讨老白欢心。老白这次出差没带私人秘书小唐,却把他带上了。
小伙子叫白澜狄,和“白兰地”谐音,老白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酒”。
“您回来了。”明天起身迎上去。
老白急匆匆走到他面前,劈头就说:“照片拿来我看。”见明天没应声,正要催。身后传来白澜狄的声音:“白校长,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明天微笑着接口说:“好,你去找小唐,一起把校长的东西整理下,该带回家的带回家。”白澜狄低头垂首,说:“是,少爷。”不回头,拖着行李箱笔直地向后退去,到了门口,才转身。
“小酒。”明天叫住他。
白澜狄连忙转过头,仍是低头垂首,很凝神地听着,明天直视着他说:“我说过多次了,不要叫我少爷。另外,说话的时候记得抬头看人,对别人是礼貌,对自己是尊重。”
“记得了,明助理。”白澜狄抬起眼,俊秀的脸上写满恭顺。
待白澜狄出去,明天从抽屉里拿出照片,递给老白。老白一看到照片上的女人,立时呆住了,手脚发颤,身子僵直。明天扶老白坐下,轻声说:“老白,我慢慢给您解释这件事情。”随手从桌上拿过一瓶金银花茶,递给老白:“您刚下飞机,先喝点解乏。”
老白拿起花茶,一咕噜喝了一大口,理了理思绪,然后问:“照片哪来的。”
明天在老白对面坐下,说:“您答应我一定不要激动。”老白点头:“你接着说。”明天于是将信从抽屉里拿出来,老白一把抢去看,脸上先是激动,一会转为激愤,后来又是焦虑,待看完,嘴唇不规则地蠕动,“阿箴的生日,那是,那就是后天呀。”
“后天?果然。”明天略思忖了一会,说:“我得先给箫泓打个电话。”
“什么?箫泓。”老白腾地站起,浓眉纠到一起,“你报警了?谁允许你报警的?你怎能不顾你妹妹的安危私自报警?”
“老白,您了解我,我怎么会害妹妹呢?”明天面色不变,走到老白身边,手指信的第二行,说:“‘500万,你就可以找回你的女儿’。这里用的是‘找回’而不是‘看到’,也就是说,我们拿了五百万,很大可能得到的是一个消息,而非亲见本人,此其一;再看这里。”
他手指下移,指到“有九龙医院的出生证明,外加你情人和女儿失踪前的照片一张”处,接着说:“九龙医院的出生证明和失踪前的照片,都只能证明他对医院失火前的事情了如指掌,失火后呢?爸,您知道,失火后箴姨也就……不在了。这些证据不能证明他就知道妹妹现在的境况,更不能证明妹妹就在他手上,此其二。至于这里……”
手指继续下移,指着“你情人生日还记得吧……”一句说:“这句话只能证明,这个人是您在香港的熟人,又或者是箴姨的熟人。再退一步,至少也认得当年和这桩事情有关的人。”
白剑华盯着信纸,叹了口气,说:“你的意思是说,这有可能是一场空欢喜?”
“不一定。”明天摇头:“整封信给人底气不足的感觉,却扔有把持。我的看法是,妹妹一定不在他掌握之中,但他或许知道点内情。”
白剑华面色渐渐平静下来,说:“你向来思维缜密,我没回来这一段时间,只怕你已经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我现在听到的,应该是你筛选后的最大可能性。我信任你,既然你决定报警,那就一定有报警的道理。我是太激动了,脑袋里一团混乱,什么也分析不了,我就接着听你说。”
明天手指在桌上轻敲,缓缓地说:“也许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想我们离真相不远了。”转头凝视着老白,说:“爸,我想问您,您现在资产多少?”
白剑华愣了愣,然后说:“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这些事情,我可从来没瞒你。”
“我粗略地估算了下,净资产近二十亿,流动资金八亿。对于您的资产来说,五百万算不得什么。如果您将来有机会找到妹妹,您能给她的,何止五百万的十倍百倍。能沉心静气把妹妹养上十八年,从不来找您麻烦,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毫不知情的人意外领养,这种人永远不会来找你麻烦,您也很难找到妹妹,茫茫人海中她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我们唯有祝福她过得好一点;第二种,是知情人刻意抱养,目的就是为了找您麻烦,不论是为财而来亦或其他,他总有一天会让妹妹出现在您面前,只是时间和手段问题。按这封信透露的内容……我觉得是第二种。那照片,连你都不曾拥有的珍贵照片,却为他人收藏?很明显,蓄谋已久。”
“他绝不是为财而来。500万,就算是十八年前,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就算现在要我把二十亿全部奉送,能换回一个健康活泼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嗯,如果说当年是为了避风头,如是贪财之人,也忍不了十八年。他必有其他谋算,但现在信息太少,我们无从分析。我们能分析的,就只有这封信,和这封信的主人。我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先说给您听听。我认为,这封信的起因,很可能是同伙之间的拆台。
抱养妹妹的人和来信者是同伙,两人对妹妹所潜在的价值意识不同,产生分歧,来信者在伙伴关系中必然处于劣势地位,而抱养人很可能即将开始实施一个关于妹妹的计划,这计划或许会损害到来信者的利益,所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自赚一把再说。换句话说,这件事情,抱养人或者准确一点的说是幕后人,可能还不知情。按前面我们推测的,来信者并不拥有对妹妹的处置权,那么,妹妹也就毫不危险。所以,我选择了报警。如果警方能抓住来信者,我们就离妹妹近了一步。”
老白半晌沉默不语。
明天说:“老白,如果您觉得这么做还是太冒险。我们也可以选择不告诉警方交易地点。但是……”他很有信心地看着老白,说:“我请您相信我这一次。”
老白看着年轻的养子,一向内敛的孩子这时难得地放开,于是说:“我不信你,信谁?论冲动,我长你多少岁,就冲动过你多少倍。”
明天说:“那我给箫泓打个电话,知会一下时间。他们正在帮我们查寄信的人。不过看来希望不大。对方是个作案老手,信封上没留指纹。”
老白点头说那你去办吧。说完,拿着相片,神情再度陷入凝重。深邃的眼睛眯着,眯得细成一条缝,仿佛这样可以将照片里的人剜出来看。眼角的皱纹密密地集合起来,仿佛这样可以申诉他日渐苍老,女儿却不在一旁的悲哀。
明天拿起手机,拨通等待对方接听的时候,目光正对老白伏案看照片的背影,本来明朗的脸上涌起淡淡的忧伤。
刚才,他有一句话没有说完:抱养人很可能即将开始实施一个关于妹妹的计划。
老白半天沉默不语,想来思考的也是这句话。
幕后的黑手,终于要行动了。
十八年.对方选择了这样一个时间来行动。
回想十八岁时候的自己,正要开始一段美好的大学之旅。
难道,在即将到来的九月,在遍目的莘莘学子中,会有一个是妹妹的身影?
淡云拢月,一切看似近了,只怕未来要经历的,是一步一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