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夜话（第一部）》施闻

31、雪女眼泪（四）

　　第30章雪女眼泪（四）

　　这日，天色灰蒙，街头冷寂，莫翎轩除完妖，独自走在路上，刚好从梁王府经过。

　　府外的柳荫湖里，一株白花，并蒂双生，静静绽放。

　　据说，如果相爱的两个人，见到双生花，便会变成三个人的纠缠。如果一个人见到，便会遭遇一生最深刻的爱情。但双生花本身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它在哪，也没有人见过。

　　是双生花吗？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最终决定继续往前走，这时，一滴雨水却落到她的头上，然后两滴、三滴……

　　她伸出手，雨水落在手上，渐渐地，越积越多。

　　她苦笑，今早出门得急，没有料到这突来的雨天，手边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御大雨。

　　这一生，她很少淋过雨，有的话，那也只能是她自愿的，她从不让自己吃亏，更不要说是淋雨了。

　　就在她准备变幻出一把雨伞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眼眸落在一个穿着水墨色长衫的男子身上。

　　男子持伞，向她走来，眼中带着憨笑。

　　她表情平静，问：“你怎么来了？”

　　“之前注意到天气不对，想到你没带伞，就马上出来找你，还好赶得及。”

　　“你怎么找到我的？”

　　“是小梅说你会走这条路回来，我便循着这条路找你，还好让我遇到了。”

　　莫翎轩点了点头，头顶因雨伞的遮挡，再也感觉不到冰凉。

　　就在他们并肩而行时，梁王府中走出一个妙龄少女，少女一身粉红色罗衫，显得特别单纯可人，咧开嘴角，笑得明媚，身后跟着一个持伞面容着急的婢女。

　　少女注意到温子扬，马上向他跑来，亲切地叫道：“子扬哥哥。”

　　身后的婢女追着她跑，担心道：“郡主，您小心些。”

　　温子扬转身，少女已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颇为担心道：“子扬哥哥，伯父说你病了，没事吧？”

　　少女口中的“伯父”指的是温子扬的父亲温以南。

　　温子扬轻轻推开少女的手，道：“晴儿，我并无大碍，倒是你，你近日来，可好？”

　　“我很好啊，就是哥哥不让我去找你。”说话的女子正是梁王之女赵晴——赵瑞的亲妹妹，“不过现在你来了，就陪我逛逛吧！”

　　赵晴的眉、眼、唇上无一不透露喜悦之情，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温子扬。

　　莫翎轩并未多说什么，心里想着她为何要夺人所好呢，接过温子扬手中的雨伞，转身默默离去。

　　“翎轩……”温子扬唤她，她却没有转头。

　　听温子扬叫她，赵晴才注意到莫翎轩，道：“咦，这人怎么冷冰冰的。不管他，子扬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过来叙叙旧啊，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说着，紧紧拉住温子扬的手。

　　温子扬想莫翎轩定是有什么心事吧，否则他叫她，她怎会没有任何反应。

　　赵晴一心想带温子扬离开，温子扬想走走不了，就怕惹她不快，她会去他父亲那告他一状，那他好不容易和父亲打好的关系就白费了。所以温子扬只能由她，但离开前，还回头看了莫翎轩好几眼，但莫翎轩却径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

　　待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声响，莫翎轩才转头，可身后哪还有温子扬的身影。

　　没有回应他，是不想打扰他们，他们是从小的玩伴，分开这么久，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她怎好意思打扰？

　　青石小路，路边开着茶肆、酒楼、客栈、药店……

　　几个躲在屋檐下避雨的路人正在议论纷纷：“你们知道吗，城中有好多胖子死了，听说是晚上吃多了给撑的，还有很多乞丐也病死了……”

　　“这些胖子这么贪吃，平民一半都被他吃穷了，死了也是活该，那些乞丐明明有手有脚，却不干活，整天就知道伸手要饭，死了也活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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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翎轩听到这些话，怔了会儿，心想：是暴食和懒惰吗——七种罪过中的其中两种？厉云天已经行动了吗？

　　本来还以为厉云天会去杀害无辜的百姓，但他现在这么做，到底是行善还是作恶？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

　　行至三无店，身边早已没有任何人的声音，莫翎轩心里还想着温子扬被赵晴拉走的情景。

　　之前，身边总有他的身影，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就像一开始那样。

　　他喜欢赵晴吗？她问自己。

　　赵晴单纯可人，和温子扬一样是凡人，还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不是很般配吗？

　　想着，她的思绪混乱了，心也乱了。

　　突然，“噗”的一声，她感觉体内气血不顺，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雨伞落地，她倚着一棵树的树干勉强站立。

　　耳边回响起的却是一阵熟悉的优美笛声。

　　刚才，她想得太入神，竟连敌人在自己身边了都没发现。还是说是这笛声勾起了她心中的罪恶一面。

　　现在，她是在妒忌吗？没错，她的确妒忌了，妒忌温子扬和赵晴的关系，他们从小就认识，可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么，她算什么？她不过是替他父亲暂时管教他，无非够得上成为他的一个朋友。

　　她终于明白，原来厉云天手中的七罪笛，并非用来对付其他人，而是用来对付她的。

　　但若这样就能打乱她的心，他想的也太天真了。

　　趁她不备，一道道暗器转眼之间向她飞来，暗器仿佛是从四面八方飞来，让人无法分辨发暗器的人在哪里。若是普通人，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是想要她的命吗？

　　虽然已经受了伤，但她面容平静，素手一挥，所有暗器都向反方向飞去，只听草丛中有人痛吟了一声，应是被暗器伤到。

　　莫翎轩循声走去，翻开草丛，却没有看见一个人，明明是在这附近听见声响，怎么没有？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立刻转身，但看见面前的人，她吃了一惊，怔在原地。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雪衣，眼上遮着一块白布条，一头墨色的长发垂及腰间，腰间别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流苏随风而舞。

　　“雪女？”莫翎轩难以置信道。

　　“没错，莫翎萱，是我。”雪女的脸始终冷冰。

　　“谁救了你？”莫翎轩不敢相信，早在多年以前，雪女便已经死了，连她都没有能力救活她，又有谁有这个本事？

　　“是谁救我并不重要，我此次来只为取你的命。”

　　“是吗？”莫翎轩苦笑，想当初，她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如今，雪女复活，却恨她入骨，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否厉云天拿着疑似雪女玉笛的七罪笛就预示着雪女已经复活？是否曾经在雪女墓里的冰冷眼泪就注定了她们现在会变成仇人？

　　“若不是你当时逃走了，我怎么会被凡人抓住，他们都说我是妖，会害人，必须除掉，但你知道的，我从来没害过人，你看这些凡人，被恐惧蒙蔽了双眼，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也是，他们伤害我时，为何你没有出现？”“啪”的一声，雪女的一掌狠狠地打在了莫翎轩的脸上，莫翎轩始料未及，硬生生接了这一掌，也或许她是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一掌。

　　雪女继续厉声道：“若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吗？莫翎萱，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该属于我。”

　　当年的事，莫翎轩始终记得。

　　那时，她还是狐妖，雪女是雪妖，她们因一次机缘，相识结伴，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她们的道行不够，常常被道士们追捕，一次，她和雪女跑到一个岔路口，决定要兵分两路，莫翎轩往右，雪女往左，最后说好在森林尽头会合，但那些道士竟都没有注意到莫翎轩，都跑向左边，最终抓住了雪女。

　　莫翎轩因此逃过一劫，她在森林尽头一直等着雪女，但迟迟不见雪女踪影，预感到不好，向县城跑去，但等她赶到，一切早已太迟，雪女被火烧得奄奄一息，人流散尽，她才敢上前，雪女当时还剩下一口气，用这一口气，她将自己的双眼生生地挖下，交给她，嘱咐她要将这双眼睛交给有缘人。

　　话音一落，雪女闭上了双目，消失在漫天的飞雪中。

　　当年的雪女的确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子。

　　就连要死去，也没有怨言，甚至希望自己身上唯一完好的部位赠予未来需要的人。

　　莫翎轩相信现在的雪女仍然善良，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现在，我还不会杀你，等到时机成熟，想必不用我出手，你就必死无疑。”雪女淡淡道，口吻与莫翎轩有三分相似，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气质难免会有些相似。

　　“是啊，我早已命不久矣，狐仙三千年寿命将至，就算你不出手，我也必死无疑。”莫翎轩将死看得风轻云淡。

　　“我说的不是这，我想说的，是你最在乎的人迟早会亲手杀了你。”

　　“子扬？”莫翎轩不能相信，就算全世界人都要杀她，她都不怕，怕的就是温子扬会恨她。

　　世上的女人或许都会说，没了男人，我一样会活得很好，但若是你最爱的男人呢，你能轻易放弃吗？现实中的爱情观如今已经成了利弊观，人们选择配偶的时候，想着的是对方能给自己多少利处，但莫翎轩不缺钱，不缺名声地位，可谓什么都不缺，但她还是缺少了些许东西，那就是感情。

　　走到最后，她发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孤独的确会让一个人变得强大，但永远的孤独，谁也不会想要，她自然也是。

　　“没错，与魔尊作对，是什么都有可能的。”雪女冷笑。

　　“你是魔尊的人。”莫翎轩明白了，只有魔尊有能力让雪女复活。

　　“哈哈哈哈……莫翎萱，你现在明白的还不算晚，若你可以归顺魔尊，最后的结局想必不会那么惨。”雪女大笑一声，转身离去，腰间玉笛上的流苏迎风而舞。

　　现在的雪女已今非昔比，她是又多了一位敌人，还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