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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雪女眼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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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雪女眼泪(三)
雨后的土地十分泥泞。
脚踏上去就会留下脚印,比如现在。
温子扬可以很清晰地寻到莫翎轩的脚印,自然也可以寻到她的去处。
风打着树枝,沙沙作响。
树上不知掉下什么东西,刚好落到他的头上。
他从头顶取下一颗像是果子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那竟然是一颗眼珠,一颗腐烂的眼珠子。
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他抓着这颗眼珠子,抬头看着那些长满果子的大树。
点亮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那些树上长的竟然不是果子,而是颗颗眼珠子,和人的眼球很像,就是大了些。
此时,这些眼球正盯着温子扬看。
原来是在监视他。
温子扬丢掉了手中的眼球,继续向前走去,那些眼球都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不时还有腐烂的眼珠子掉落下来。
不经意间,脚便会踩在这些眼珠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继续往前走,温子扬终于在一处空地上看见了莫翎轩。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穿得一身黑,脸上也蒙着黑布,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使者,死气沉沉,唯有腰间的一根翠绿的玉笛,添了不一样的颜色,显得有些生气。
三人都未开口。
黑衣男子却拿起那支笛吹奏起来,笛音与之前听见的无异,虽然优美,但更多的是诡异。
莫翎轩看着那笛,自然吃惊,只觉它与雪女的玉笛太像,但笛子上并没有她亲手所系的流苏,可见那并非雪女之物。
听着笛音,看着疑似故人的物品,她不禁触景伤情,一时忘了该做什么。
不知是太靠近这笛声还是怎么回事,温子扬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体内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好像所有意识都要被黑暗吞噬了。
一曲毕,男子放下笛子,笑道:“莫老板,这次看你怎么应对。”
莫翎轩瞥了眼身后的温子扬,只见他的眼睛已变成了血红色,是笛声唤醒了他体内残余的豺狼妖毒。
“没有什么是不能应对的。”她的语气还是如此平静,好像什么都不能打乱她的心,即便是温子扬要与她为敌。
黑衣人的本意就是想让温子扬和莫翎轩自相残杀。
温子扬拔出手中剑,剑的锋芒直指莫翎轩。
黑衣人对此甚是满意,冷笑一声,正要离去。温子扬的剑正好向莫翎轩刺去,她微微一个侧身,那剑从她身边擦过,最终却是向着黑衣人而去,温子扬眼中的血芒,对着的并非莫翎轩,而是黑衣人。
他持剑,使出的是一招“长天落雁式”。招式虽出自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两句,却是李白在开元十三年,仗剑离开蜀地,辞亲远游的途中所创。
招式豪放强劲是它的特点。
男子抵挡不及,虽避过温子扬的剑,脸上的黑布却被挑落。
那是一张极其丑陋的容颜,门牙暴突,鼻子塌陷,眼睛凸出,面色蜡黄……
男子发现自己脸上遮着的布掉落,慌忙用手挡住,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
温子扬怔了一会儿,迟疑片刻,那男子趁这间隙,立刻从袖中取出暗器向温子扬飞去。
温子扬立马避过,暗器直直地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待他再寻男子,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温子扬恨恨地骂道:“呵,逃的还挺快。”眼中的血芒已退了大半。
莫翎轩从树干上取下男子留下的暗器,暗器是短箭的模样,上面还刻着“北溟”两字,与那天她斗豺狼妖遇到的一模一样。
现在,所有的一切,她都弄明白了。
温子扬见莫翎轩蹙眉站在一边,向她走去,问:“怎么了?”
莫翎轩见他眼中血红已退,眉眼含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克制住了妖毒。”
他抓了抓后脑勺,毫不谦虚道:“妖毒本来就已经解了,余下的毒素根本无法控制我。”
“可还是会有些影响的吧!”
影响肯定会有,却未必是件坏事。
见她似乎心事重重,他又问:“那男子是谁?”
“他叫厉云天,是北溟帝的手下,曾经……”她欲言又止。
“曾经什么?”
“曾经,他是个美男啊!”
温子扬大吃一惊,“啊,怎么会?”
“是被女人骗了,喝下了毁容的药,原本他的名字也不是这个,厉云天是他的重生之名。当年,北溟帝救了他,他便为北溟帝卖命,诅咒杀尽天下一切负心的女子。”
“哦,那这个北溟帝是谁?”
“他是魔尊啊!”莫翎轩叹了口气,“这本不应是你们凡人该知道的。”
“可现在我知道了,就说明我这个人不平凡了。”
“你这话说得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莫翎轩挥着折扇浅笑,带着略微的调侃。
“我觉得这叫实在,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仅如此,我自认为我可以帮你很多呢。”
“比如?”莫翎轩一脸不可思议。
“比如帮你招揽客人啊。”
“嗯,这倒也是,没有你,那些妖精鬼怪也不会这么容易来三无店了。子扬,我真想有一天将你直接晾在三无店外,这样说不定鬼怪会来得更多。”
这话,就是说要将他当成诱饵或是鬼怪们的食物。温子扬不寒而栗,扯了扯嘴角。
这时,一阵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但奇怪的是,这次,竟很难分清这笛声的方向。
这次的笛声也与之前的笛声不同,并不觉得诡异,可见应该是另一个人在吹,用的也是不同的笛子。
之前,怨灵消失,温子扬知道,那是因为笛声消失的缘故,想必是莫翎轩拦住了厉云天,厉云天放下了笛子。
笛声才是召唤出怨灵的源头。
温子扬马上问:“这笛是?”
莫翎轩仍是向前走着:“那厉云天手中的笛子叫做七罪笛,可以勾起人的罪恶思想,七罪分别是暴食、贪婪、懒惰、妒忌、骄傲、色戒、愤怒,这也正是它为何可以激起你体内妖毒的原因,妖毒对应的是愤怒,幸好子扬,你当时并没有愤怒。”
“勾起罪恶思想会死人吗?”
“会,当然会。所以这也是他向我们发出的挑战。”
“他打算杀七个人。”
“错,他要杀的不仅仅是七个人,只是七种罪过,因这个罪过而死的不仅仅只是七个人。若我们可以顺利地找出这七种罪,或许就不会有人死。”
“可是翎轩,凡是人,都会有这七种罪恶吧,有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暴饮暴食,看见比自己幸运的人,心里自然会有些妒忌,被人惹恼了自然会愤怒……诸如此类,这些不都是人共有的特点吗?”
“是啊,所以可怕的正是这点,凡是人都会有这七种恶,所以我们很难从这条线索找到那些被厉云天盯上的人,也可能他根本没有盯上任何人,会随意杀人也未可知,若之后真的有人死去,或许连我们都无能为力,就连我们,也是会有这七种恶的,不是吗?”说到底,世上的所有人都是罪人,都会犯某些罪,或大或小而已,而真正的圣人是不存在的。
“嗯,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刚才你也看见我和他对招了吧,我都没怎么出招,他就逃了,说明他也不是很厉害,可以说是贪生怕死。”
莫翎轩摇了摇头:“你错了,厉云天这个人最擅长的是暗器和轻功,并不擅长正面与人作战,他对自身的优势和缺陷十分了解,他会逃走,说明他隐忍,更是在避短,刚才的交战中,他其实只是在试探你的武功。”
“原来如此。”
“若哪一天,你睡了过去,或是不够谨慎,那么,你就要小心,小心一不留神,就丢了性命。”
“这种人真是可怕,永远都猜不到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又什么时候想要你的性命,最后利用绝好的轻功轻松逃逸,轻功用来逃命,暗器用来杀人,真是高明啊!”温子扬的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笑道,“那我们要快点去找这七种罪,这样就不会死人了。”
“不着急,厉云天最后会来找我们的。”莫翎轩淡淡道。
“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吗?厉云天是给我们发出了挑战,所以他会来找我们的。”
温子扬突然想起什么,道:“你不是不喜欢救人吗?”
莫翎轩对着他翩然一笑:“是,我不喜欢救人,可是子扬,你喜欢啊!”
“额……”温子扬突然哑口无言。
在她面前,他的心思总被看穿。可她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温子扬本是个聪明人,在她面前却常常犯了糊涂。
他也宁愿自己犯糊涂,这样,他们的交集便更多了。
可他心里明白,莫翎轩会这么做,定有她的用意,毕竟她从不做亏本买卖。
可以说——在童年失去了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的好友后,她便再没哭过,从不让自己输,更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将当年的错归咎于自己年少无知,道行尚浅。
在强者为尊的世界,只有变得更强,才能自保,才能保护人,才不会输,更不会吃亏。
现今,敌在暗,我在明,她也不容许自己输,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她更害怕会输,怕会输的一无所有。魔尊姜寒杀了姜云起还有永夜村的所有人,她不得不为他们报仇。之前不寻仇,只是她不想被仇恨蒙蔽双眼,更想获得一段安宁的时光,毕竟,谁想没事找事呢!但如今,他来找她了,看来她是避无可避。
她有种感觉,或许在未知的地方,还潜藏着未知的敌人。
难道想和她作对的,不仅仅是姜寒一人吗?
难道她想和温子扬安宁地度过人生的最后几年,也不可以吗?
想着,她咬了咬唇,清澈的双眸不禁隐藏了淡淡的哀伤。
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笛声渐弱,他们所在的树林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颗颗青涩的或成熟的李子挂在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