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夜话（第一部）》施闻

17、心悦君兮（四）

　　第16章心悦君兮（四）

　　夜幕低垂，月亮探出了脑袋，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摇头晃脑的，十分可爱。

　　夜深人静的湖上，灯火通明，似乎将整个西湖都照亮了。

　　一艘画舫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优美的歌声从远处的亭台楼阁处传来，有人填词作曲，有人附庸风雅，有人吟诗作对，一片喧嚣，好不热闹。

　　画舫内，温子扬问：“小雪妖最后会去哪里？”

　　“她应该会去穆府，还会去祭拜她姐姐。”

　　温子扬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最后穆离殇竟连再见也没有和赵瑞说，她记着自己姐姐对她的好，要再去看一眼穆府，那是唯一一个带给她快乐的地方。

　　“这世间总是多情反被无情误，世情薄，人情恶。”温子扬感叹。

　　莫翎轩冷哼一声：“你这话可将自己也骂了？”

　　温子扬不甚在意：“其实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检讨，我是个凡人，也是个俗人，不算好人。”

　　莫翎轩摇头：“若你都不算好人，这世上便真没好人了！”

　　“但，是我将任雪儿推向赵瑞的，不知是不是害了她？”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拒绝不是你的错。”莫翎轩顿了顿，“其实世上并非都是人情凉薄，只是世上两情相悦的少，一厢情愿得多，若这世间都是两情相悦的人，一切的确是皆大欢喜了，但老天爷又怎会让人事事顺心。”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老天爷的错？”

　　“非也，老天爷没有错，小雪妖也没错，谁都没有错，一切都是顺应自然，必然要经历的。有得必有失，失去有时也是一种得到，看开些吧！人的经历不同，人生自然也不同，人总要经历些事，才能不枉此生的。”

　　“人生？经历？”温子扬想到小雪妖命不久矣，伤心道，“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不禁多喝了几杯酒。

　　莫翎轩浅笑：“子扬你真是可爱啊！”

　　“哪里？”

　　“哪里都是。”

　　此时的湖上泛起阵阵涟漪，反射着阵阵粼光，好似小雪妖的眼泪。水中的一轮明月好似漾起了小雪妖单纯的笑容，她甜甜地说着：“姐姐，一路走好！世子大人，看见你真好！”随即向温子扬招手道：“哥哥，再见！”最后才对莫翎轩道：“莫老板，谢谢！”

　　她只有一天的美貌，却也只有和赵瑞的一面之缘。

　　温子扬很想救穆离殇，只可惜他无能为力。他向来傲慢，以前不屑做任何事，总以为那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看来，有很多事，都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成的，看似简单的事，真正去做，才发现竟是如此困难。

　　莫翎轩看着此时目光忧郁的温子扬，不禁神色黯然。

　　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也是个多情之人，怕是会被感情所误。

　　她伸出素手，取了一泓湖水，好似想起了什么。在小雪妖的身上，莫翎轩不禁看见了自己一个好友的身影。

　　小雪妖明明有法力，却没有用法力将赵瑞困在自己身边，没有害任雪儿反而救了她，温子扬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若说得再准确一些，其实赵瑞现在能和任雪儿在一起，一切都是穆离殇的功劳。

　　莫翎轩看出他的疑惑，道：“子扬，其实花草皆是有情的，即便是冰冷的雪花也是有灵性的，它们只是不能开口说话，便失去了争夺自己权利的能力，当树的枝丫被折断，雪花和芳草被无情践踏，鲜花被残忍摘落，它们即便成了妖精也不报复人们，只是因为太爱你们，即使是让自己受伤，也不想让你们受伤。我早和你说了，妖精都是很笨的。”

　　温子扬问：“如果穆离殇不选择变得漂亮，她就不会死，对吗？”

　　“想变美是每个女子的渴望。”

　　“哦。”温子扬想莫翎轩又不是女子，为何会理解女子的心思？难道是她看得太多？

　　莫翎轩道：“小雪妖想变美其实也是男人造成的，你有见过几个男的不喜欢美女？若任雪儿是个丑女，赵瑞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她吗？若小雪妖一开始就很美，像她这么善良、勤劳又多情的姑娘，那么你觉得赵瑞会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吗？”

　　“那你的观点还是有些片面了，可不是每个男子都这样。”温子扬否定了她的观点。

　　“哦？”莫翎轩觉得有趣，似笑非笑，“子扬，难不成你不喜欢美女，而是……喜欢美男吗？”

　　温子扬被她的话噎住，脸不禁一红，避开了她探究的双目。

　　明明他的性取向正常，可为何见到莫翎轩，却会对她想入非非呢？不知不觉，脸变得更加红却不自知。

　　他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说完，拿起手边的酒杯，又喝了几杯。

　　那夜，温子扬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省人事。

　　那酒的味道十分奇怪，和他以前喝过的都不同，酒味香醇，酒中好似饱含着浓浓的、难舍难分的情谊，三碗下肚，脑袋便晕晕沉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悲凉，脑海中出现了无数对情人，他们从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再到分离，这整个过程，他好似都经历了一遍，有种痛不欲生，不愿再相信男女情爱之感。

　　明知道会痛，又为何要爱？温子扬不能理解。

　　第二日，他醒来，头略微还有些疼。睁开眼看见一个小丫头站在身边。

　　小丫头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张白皙的脸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排整齐的牙齿，身上穿着黄色小褂子，脖颈上还挂着一个由冰晶石打造的形似平安扣的锁链，竟是小雪妖穆离殇。

　　现在，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根沾了墨汁的毛笔，笔上墨汁未干。

　　他想想不对，来不及换衣服，急忙跑到镜子面前，铜镜中映出他被穆离殇画花的脸。好在旁边正放了一盆清水，想是小梅放的。

　　随手擦了一遍脸，确定脸上再无墨迹，他才回头看她。见她要跑，立即将她抓住，说道：“乖，我不打你，告诉哥哥，你是怎么被人救下的。”

　　按理说，今日黎明时分，穆离殇就应该魂飞魄散了。

　　“是莫老板救了我。”穆离殇笑，“而且我现在长得跟人类一模一样。”

　　温子扬其实也早猜到是莫翎轩做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将穆离殇放下来，吩咐道：“丫头，帮我把衣服拿来。”

　　“装装哥哥真是麻烦！”穆离殇跑到衣架上，踮起脚，好不容易才取下衣服。

　　温子扬不解：“什么时候我成了装装哥哥？”

　　“因为哥哥只喜欢穿好看衣服，要风度不要温度，所以很装装嘛！”

　　温子扬蹙眉：“莫翎轩不也每天穿很少，你怎不说他？”

　　“要是我说莫老板的话，他会打我的，说不定会把我打回原形，装装哥哥打不过我，也说不过我，所以我只能说你啊！”

　　温子扬：“……”

　　这丫头竟也学会欺软怕硬了，正要出手教训，这时，莫翎轩竟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看出他有很多话要问，道：“离殇，去你小梅姐姐那里，我和他有些话要说。”

　　小丫头“哦”了声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虽然穆离殇经历了许多事，但凭雪妖的这些道行，她的心智还只是一个小屁孩而已。

　　待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温子扬问：“昨晚的酒是？”

　　“神仙醉。”

　　温子扬知道那神仙醉正是用人的魂魄所制，可增加人的寿命，也是莫翎轩花了多年的时间才酿制而成，问：“你怎么拿这酒给我喝？”

　　“这酒藏着自然是给朋友喝的，一般人我还不会给他喝，难道你不把我当朋友吗？”

　　他知道莫翎轩是好意，可是制成这酒却是用了无数人的魂魄，温子扬心里总有一种罪恶感。他摇头道：“不是，其实我们已是知己。”

　　“这还差不多。”

　　温子扬又问：“你是怎么救了这小丫头，还改变了她的模样？”

　　“很简单，首先供奉在佛前的香烛吸收了无数人虔诚的祈祷，我将香烛内的灵气注入她的体内，增加了她的道行，又将雪女的眼做成她的眼，接着用千年墨染黑她的头发，最后我将冰晶锁挂在她的脖子上保持适宜她生存的温度，她自然就变得和我们一样，也可以像我们一样自由出入人间。”

　　“雪女是谁？”温子扬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提起雪女，莫翎轩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她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淡淡道：“她是我一位已故的好友。”

　　温子扬被这话噎住，心想怕是自己揭了她的伤心事。

　　莫翎轩什么也没说，表情淡然。

　　她本想要用小雪妖的内丹，试图去救雪女，只可惜死者已矣，纵然她有千年的法术，也不能将她救回，雪女一心向善，死前更是将自己的眼睛交给她，让她去找适合用这双眼睛的人，她想现在自己将雪女的眼睛用在穆离殇身上，也算完成了雪女临死前的心愿。

　　雪女的眼睛是天下最干净的眼睛，又名雪眼。

　　民间中的解释是，将下雪时，有阳光从云缝中穿透，这种穿透阳光的云隙称为雪眼，那其实就是雪女的眼睛。

　　雪眼中没有污浊，更没有污秽，可以看穿人的虚伪，更可以看明白人心。是好人还是坏人，透过雪眼，可以很快区分开来，所以穆离殇以后会很幸福，更不会这么容易被人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