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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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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燕定远起床之后,吃过夏至做的简单的早饭,夏至照常给他检查完身上外伤——皮肉伤在这时候都已好得七七八八,有几处连痂也要脱了;折断的骨已基本长好——再给他拆下蒙在眼上的浸过药汁的布带,为他针灸头部穴位排化脑中瘀血血块,一边的药水盆中已浸着另一条干净布带,待施针完毕后再给燕定远缠到眼睛上。
燕定远配合地坐着不动,任由夏至把他眼上布带取下,他眨了眨眼,感觉到有些不一样。
他看到了光线,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是真看到了光线!
燕定远啊的一声叫出来。
夏至问:“怎么了?”
话到嘴边,燕定远却吞回去,只说:“好像有只虫子爬到我颈上了。”
夏至瞧了瞧:“没虫子。”
“哦,我怎么觉得痒痒的。”燕定远信口开合,转动着眼珠向夏至的方向看。
其实看不清,只模糊地看到有个人影在前面晃动,但别的一切都看不清楚。燕定远心里着急,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看不清楚,并且光线也是朦朦的。
夏至照常询问:“眼珠可感觉酸痛?”
“没有。”
“你老是在揉眼睛,是觉着怎么样?”
“呃……有点儿涩,可能昨晚没睡好。”
“那你一会儿可以补睡,别揉了,当心揉伤。”
燕定远听话地放下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暗暗的欢喜,知道自己的视力也在切实恢复中,虽然如夏至说的,不能“一蹴而就”。
针灸行完,夏至从药水盆里捞起布带,拧干,要给燕定远缠眼睛上。
“今天可不可以不缠这个?”燕定远小心翼翼地问,“脸上一直缠着条湿嗒嗒的布条,我觉得怪气闷的,能不能松快一天?”
“可以。”夏至倒是爽快, “这药汁也只是辅助温养的,少缠一阵也没事,但你记着不要用手揉眼就行。”
“好,末将谨遵医嘱。”
夏至被燕定远故作严肃的口吻逗乐了,扳住他的脸,用那条湿布给他擦了擦眼部:“闭上眼。”
燕定远闭上眼,妥妥贴贴地把脸贴在夏至的手掌上。夏至移开手的时候他咕哝道:“再擦一下吧。”
夏至没理会,把布条放回盆中,端着盆出去了。
燕定远转头向周围看,视物虽然模糊,但是慢慢的适应了光线,大致能看得到哪里有东西,哪里没有,虽然有东西的地方看着也是黑黑的一块,看不清东西的轮廓。
他站起来,缓缓走出房门,外边旭日初升,光线明亮,一片模糊中看到有人在走动,黑色的衣服。
是夏至。
“你别过来,我把药匾放在这儿晾晒,你别踢到了。”夏至瞥见他出门,便随意说了一句。
夏至身材看着貌似很瘦削啊。燕定远想。对,上次自己抱到他的时候,手臂一搂就能把他整个搂在怀里。
夏至走到院子外边的井边打水。燕定远模模糊糊地看着他在移动。
“我来提水桶。”燕定远摸索着走过去。
“不用。”夏至一口拒绝,“你好好坐着,别添乱。”
夏至提着水桶走到水缸边,把水倒进去,扭头发现燕定远跟在自己背后。
“我伤好了,我能帮你提水。”燕定远不满地声明。
夏至却皱一皱眉头,他居然能跟着自己走了这一小段路,并没有走错方向:“你看得到我了?”
“没有!”燕定远矢口否认。
夏至怀疑地看着他,燕定远说:“我是嗅着你身上的草药香味。”
夏至闻言笑出来:“你这鼻子,什么东都狼哦,分明是狗狗。”不再怀疑,转身正要再打水去,燕定远却摸索着抢过了他手里的木桶。
燕定远这个摸索的动作做得很刻意,完全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趁机抓了一把夏至的手。夏至拿他没辙,倒是好笑,只得让他提着桶,自己还得牵着他去井边,把水打上来,再让他拎着装满水的桶,自己还牵着他另一只手回到水缸边去。
“本来一个人的工,现在倒得两个人做,更烦。”夏至笑道,“你是伤患,能安生一点儿,给我省点事儿不?”
“哪烦了,明明很好嘛,我又能趁机活动筋骨,不然老坐着躺着要生锈的。”燕定远说得倒是光明正大。
才刚把水缸打满,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有两骑马驰来,还未近前,已有人扬声叫道:“夏大夫,在么?”
夏至快步走到院门外,应道:“在。”
燕定远跟着走过去,眼前虽然视物不清,但依稀看到移动过来的人影身上的红色。
天策府的红。
“是府里……是……是轩辕社的弟兄么?”燕定远抑制不住心里激动,问道。
他说话声音不高,来人并未听到,夏至却听到了,低声回答:“是的,你们府里的。”眼见两骑轩辕社骑兵奔近,在数丈外跳下马,当即迎了上去,问道:“什么事?可是哪里接仗了有伤员需要医治么?”
一名骑兵匆匆说道:“望乡坪现在又起激战,有南诏兵包抄过来了,皇甫惟明将军命令左近所有医生驻点和军需驻点都撤到补天石一带,我们两人奉命前来通知夏大夫和燕队正,并协助你二人转移。来之前我们校尉说望乡坪那边现在伤患太多,不知道夏大夫能不能……”
不待他说完,夏至已干脆利落地说道:“能,我这就去。你们先把燕队正带去补天石那边驻点把他安顿下来。”转身便回屋里拿药包。
一个轩辕社将兵跟了上来,问道:“夏大夫,你且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一并帮你先送到补天石驻点去。”
夏至在屋里三下两下收拾了行李,也只有他和燕定远的几件衣服,少许随身物品,比较多的反而是各种药材,他尽量选紧要的包裹了,带不了的也只有放着由它去。
门外,燕定远与两个同袍说了几句话,询问目前战况,回答战事仍是胶着,这一阵子接仗不算频繁,但是却一直没停歇。
说话间夏至已收拾完毕出来,将物事交付给一个骑兵,放到马背上。
另一名骑兵问道:“燕队正能骑马么?”
夏至回答:“可以,他外伤倒是好了,现在主要是眼睛看不见。”转过头叮嘱燕定远:“我先去趟望乡坪,你跟他们去补天石驻点,我们谷里的谷之岚师姐也在那边,先安顿下来,待这边的事情一了我就过去找你。”
燕定远心知他去望乡坪便直接是在战事前线上,心中一沉,但此时自己这个状况,确实也无法与他同行,只得点一点头,说道:“你万事小心。”
夏至点头:“我知道。”
当下两名轩辕社骑兵分了头,一人带着燕定远撤去补天石驻点,一人带着夏至直奔望乡坪。
路上,燕定远问那位同袍:“望乡坪那边是否战事很激烈,原本不是有医官随军么,怎么还需要抽调大夫过去?”
那同袍语气低沉:“已打了三天,南诏兵还未退,营里的一名医官昨晚被流矢射中阵亡,伤患的将士较多,医营吃紧。”
燕定远听了,本来已是沉甸甸的心再往下沉了一沉,想道夏至他是个单修离经的医者,上了前线,火矢纷飞之中何以自保?
想到这里,差点儿脱口而出“将我也送到望乡坪去”,但他终究是个理智的人,自己此时到了前线,也不过是个无所作为的拖累,便咬着牙忍了。
那同袍察觉到他异于寻常的沉默,安慰道:“燕队正不必焦虑,待你伤养好了,还能回去作战,不必急于一时。”
燕定远长长呼了口气,沉声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