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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相去万余里 故人心尚尔 ...


  •   石万嗔听他意思,还是想去药王谷求医,不禁冷冷笑了起来:“你以为唐弘那老家伙是神仙?我历经多年创制出这‘天下第一毒’,他当真有办法解得了,你抉了我眸子去!”

      苏卿见石万嗔对自己毒药之术还是如此自负,倒也忘了恨他是毒害自己的祸首,忍不住抿嘴轻笑。刚笑了两声,便觉得眼前慢慢黑了下去。苗人凤情知她体力不支,忙扶住她身子慢慢放倒,回头向石万嗔一瞬:“先生要是不肯指路,就请离开吧。”

      “你让我走?”石万嗔愣了半天,目光终是盯在苏卿身上不放,犹豫半天才咬牙道,“不成!你好歹让我看看凝碧丹的效用如何!我……我带你们去药王谷就是了。”

      其实苗人凤心里对这人颇为忌惮,也不敢多作耽搁,就把昏迷不醒的苏卿抱了起来,跟石万嗔一同出镇进山。石万嗔倒不藏私,带着他径直走上山中小道,左一拐右一绕的,像是颇为熟悉。走了约摸半个多时辰,眼前已没了人行的迹象,周围全是密密层层的杂草灌木,也辨不清是什么种类,被日头一蒸,就散发出呛鼻气味来。又走了一阵,苗人凤渐渐觉得头晕目眩,脚下虚浮,刚想莫非是石万嗔趁机下毒,身子一倾,便倒在地上。

      石万嗔哈哈一乐,走回来弯腰察看,见苗人凤脸上微微发黑,正是中毒的迹象。他自然知道一路走来已到了药王住处范围之内,这些野草树木之类其实是有意种植,其中一种五色梅的花、叶均会放出毒性气味,石万嗔自己当然早有辟毒的准备,却有意不去提醒苗人凤。这时候看他倒地不起,心中大快,正要把苏卿带离此地,忽然听到一个幼嫩的女童嗓音道:“是谁?”跟着就有脚步声响接近。石万嗔吃了一惊,生怕被药王发现踪迹,又看了看毫无知觉的苏卿,终于狠下心转身便走。

      苏卿这时倒稍微有了些知觉,只是头脑中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几乎睁不开,朦胧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向自己蹲下身来,还没看清面貌,就又昏睡过去。

      这一次昏迷又不知过了多久,浑沌中仿佛听到有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说话,她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竟喃喃道:“爸,几点了?”那声音也不知道回答了些什么,她忽然心里忧虑,又道,“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打电话……跟团里请个假……”

      刚说完这句话,隐约觉得不对,跟着有人慢慢推起她身子,向口中喂了些带着苦味的水。苏卿被那味道刺激得紧紧皱了眉头,随即不自觉地睁开眼来。

      只见面前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身量十分瘦小,也生得并不漂亮,头上梳的两条小辫子又黄又软,只有一双眼睛乌黑灵动,手中捧着个瓷碗。这时候见苏卿醒了,就一眼不眨地盯着她,也不说话。苏卿还在疑惑,听身后有人笑道:“小姑娘,觉得好些了么?”

      苏卿怔了怔,便觉那人扶着自己身子又放在床上,跟着转到床前来。她望着药王一嗔的面容呆了半天,渐渐想起自己早已远离家人朋友,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近十年之久,此刻却又身中剧毒,说不定哪天就会丧命。心里又是失望,又是委屈,被田归农要挟的无助,成婚三年里的忧虑,割舍女儿的悲伤,毒发之后的百般痛楚,这时候一古脑都涌了上来,要忍也忍不住,眼泪早流得满脸都是。

      一嗔见她这样,便坐在床头,轻轻拍着她手背温言抚慰。苏卿却像终于见了亲人一般,越劝越是呜咽出声,直恨不得将这些年的难过都发泄出来。一嗔也没办法,就掏出手绢来递给那女孩,含笑道:“灵儿去跟苏阿姨说,不要伤心了,有什么委屈,师父自然给她做主。”

      那女孩一直定定地看着苏卿,脸上也没有任何特异的神情,这时倒十分听话,拿着手绢替苏卿擦了眼泪,突然开口道:“苏阿姨,我一直都很想你。”

      苏卿一怔,向一嗔投去询问的目光,见他微笑着点头,便恍然大悟,握住那女孩的小手道:“你……你是不是叫灵素?灵枢的灵,素问的素?”

      那女孩刚点了点头,一嗔却讶然笑道:“小姑娘,你怎么这样鬼机灵!灵儿这名字是你走后才取的,你又知道了?”

      苏卿唇角一翘,却不回答,只道:“大师,我今年都二十八了,也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人了,你怎么还叫小姑娘!”

      “你呀,你多大年纪,在老朽面前也还是小姑娘!”一嗔忽然神色一凝,“你嫁的人,就是那苗人凤么?”

      “嗯,算是吧。”苏卿想到一嗔跟苗人凤多年之前那场过节,忙道,“大师,你不要生气,我……”

      “傻孩子,我生的什么气!”一嗔摇头叹道,“我是看你这个样子心疼!怎么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侠,还不能护你周全?如今中了毒,哼,也是活该!”

      “他……大师,他没事吧?”苏卿想一嗔为人,断不至于见死不救,但心里仍有些惴惴的。一嗔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事,没事!我总不能叫人死在我药王谷里。你这个小姑娘,真是……”

      “是我对不起他。”苏卿轻声道,“他知道我中毒,还千里迢迢地带我来这里,要是为此有什么损伤,我才是……死不瞑目。”

      “胡说!——灵儿,跟你苏阿姨说,她要再提一个死字,师父当真要不高兴了!”

      那女孩灵素听话地点着头,却向苏卿道:“阿姨,你不能死,我还要你做我娘呢。”

      苏卿身子一震,猛然想起她两岁的时候刚死了母亲,认不清人,确是管自己叫娘。转念又想到亲生女儿若兰,忍不住一阵心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就撑起身把灵素揽在怀里,连声道:“我不死,我九娘是什么人?才没那么容易就死!”

      “小姑娘就这句话还有当年的气性!”一嗔满意地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老朽又是什么人?要治不好你,这药王的招牌索性砸了,从此不再行医!”

      从这日起,苏卿就住在药王谷中,接受一嗔的治疗。那碧蚕蛊是石万嗔倾尽心力多年制成,即便是一嗔也一时找不到彻底解毒的法子。所幸那“凝碧丹”倒真有抑制毒性的效力,一嗔又从中受了启发,照这个路数重新配了个速成的方子,叮嘱苏卿每日服药,暂时压住了蛊毒不再发作。苏卿想起一直没见过苗人凤,听一嗔的意思对他除了旧怨,还颇有迁怒,也就不敢多作打听。一嗔虽然每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六个时辰在苦思解毒之法,仍不得要领,探望苏卿的时候,已经掩不住脸上的忧愁之色。

      苏卿这几个月来为了能否解毒的事,早乍惊乍喜了几次,这时只觉得平白给一嗔添了愁烦,心里过意不去,刚要说些什么,一嗔却先道:“你上次说有了孩子,我还没给你道喜。——怎么没带来叫老朽也见见?”

      苏卿想起当年他收留灵素为徒的事,知道他喜欢小孩子,便笑道:“大师不是皈依佛门了么,怎么对俗事还这样上心?佩青……嗯,苗大侠专程带我来求医,怕孩子跟着照顾不过来,就托给朋友了。”

      “呵呵,你倒是很听那苗人凤的话!”一嗔点了点头,却也看不出神情如何,“你对他……还是不能忘情吧?”

      “情什么的……我不知道,也不敢说。”苏卿沉吟了半天,低声道,“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他,就算他既往不咎,我也没这个脸。再说,如今我又快要……只盼他将来找个可心的人,又能善待我兰兰的,我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你这个小姑娘,成天只知道为别人打算,替自己想过没有!”一嗔突然露出一丝怒意,声音也提高了些许,“你那什么宝藏图的事我听说了,你一个弱女子,受人胁迫,还能有什么办法?到底也没给他泄露了秘密,就算对得起他了!他——他要是把你当妻子看,能一直瞒着你,私下跟人去寻宝?你还一个劲替他说话!”

      “大师……”苏卿一愣,心想这事必是苗人凤对他说的,倒不知他们怎么消了前嫌,还谈论起来。又思忖了一阵,叹道,“这……这也不怪他。那个人你还看不出来,什么时候把女人放在眼里过了?他要是真高看我一眼,我还能三年不露破绽?都是阴差阳错的事,丢开手就罢了。说起来……他总是个好人。”

      “哼,好人!那你还是愿意跟着他了?”

      苏卿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当初他是不得已收留我,也未必对我有情。我……配不上他。”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这样看轻自己!我药王的女儿,他能娶到还是他高攀了呢!”

      “大师?”

      一嗔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说溜了嘴,脸上登时有些发红,却仍勉强道:“怎么?师父不要拜,爹爹也不愿意认?老朽跟你就这么没缘法!”

      “不,不是!大师……爹爹!”苏卿只觉得胸口一股热流猛地涌了上来,跟着眼眶发潮,忙笑着忍住了,挨下床来一拜,“女儿给爹爹请安!”

      一嗔哈哈笑了一声,把她揽入怀里,摸着她头发道:“看来这认亲还得厚脸皮,不然哪里找这么标致又聪明的女儿去!”苏卿脸一红,刚要说话,却听一嗔提高了声音道,“好了,剩下的你自己跟她说!”话音未落,房门已开。

      苏卿一惊,看门外站着的正是苗人凤,情知刚才一嗔左一句右一句挑着自己,说的话都叫他听了去,脸上更加热了。半晌才安慰自己道:“我也没说他什么,何必怕他!”这才抬头望去,一眼就对上了苗人凤无比热切的目光。

      “阿兰,嗯……”苗人凤刚一开口,就苦恼地顿住了,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苏卿被他的窘态逗得“噗”的一乐,倒忘了自己方才的尴尬,还要打趣他两句时,听一嗔又道:“哼,背后说得好听,当面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少耽误工夫,按我说的做!”

      苏卿还在茫然,苗人凤已答应一声,扶着她到房间当中席地而坐,自己也坐在了她身后。跟着一嗔便在对面坐下,看着苏卿笑道:“丫头,忍着点,别怕疼。过了这阵你就好了。”

      苏卿听他意思是要给自己驱毒,便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只觉苗人凤伸掌按在自己后心,然后身体里就像有一股热气来回游走,觉得十分舒服。正想着这就是他们说的什么内功了,双手又被一嗔握住,掌心相抵。刹那间一阵剧痛从手上传来,竟像血肉中混进了无数细小锋利的刀片一样,自手掌、手腕处起,一点点零刺碎割,经过手臂、肩膀,就钻进胸膛里去。

      她忍不住张开口来想叫,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想咬牙忍痛,牙关又咬不紧,双唇一个劲地颤抖,身体则一点也动弹不得。这一回疼痛比之前蛊毒发作时都厉害百倍,她早已分不清是哪里在痛,这身子还是不是自己的。这样煎熬了不知多久,渐渐感到胸口的疼痛减弱了些,就像退潮般一点点离开身体,从指掌间消失殆尽。

      这时隐约听到一嗔说了一句“好了”,自己的双手就被放了开来,跟着背后的手也撤去,她身子无力,就往后倒去,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苏卿慢慢睁开眼来,见苗人凤望着自己一笑,又像之前那样把她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我……”苏卿刚刚开口,就被苗人凤的目光制止了,然后低声向她道:“别说了,好好睡一觉。”苏卿轻轻一笑,也觉得十分疲倦,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知道一嗔既然出手,必然能彻底解除蛊毒,这一觉睡得无比舒畅,仿佛三年以来从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醒来,见灵素端了米粥守在床边,一嗔和苗人凤却都不在房中。她见了灵素就十分高兴,接过粥来慢慢啜着,不时摸摸女孩的小手小脸,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灵素忽然眨着眼道:“阿姨,那位苗……苗大侠,就是姨父吗?”

      “这……”苏卿沉吟了一下,笑道,“灵儿觉得呢?要是灵儿不喜欢,我就不要他做灵儿的姨父好了。”

      “我没有不喜欢,”灵素摇着头认真地道,“我想让苗大侠做我姨父。师父还说,将来……将来要我和阿姨、姨父在一起住。阿姨,你们留下跟师父一起住好不好?我不想离开师父。”

      苏卿越听越是蹊跷,手里一抖,险些把碗砸了,忙放在一旁,看着灵素急促地问:“师父怎么跟你说的?”

      “师父对姨父说,三年以后他就要走了,说我年纪太小,没有人照顾……”

      苏卿猛地身子一震,勉力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就牵起灵素的手来:“师父现在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两人刚出了房门,一眼看见苗人凤正往这边过来。苏卿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急急问道:“大师……我爹爹呢?”

      “大师原想这事也瞒不得你。”苗人凤短促地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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