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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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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分明是个吝啬鬼。”于曼丽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凝望着明台得意洋洋的脸庞,忍不住啐了一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那明少爷今晚打算在哪过夜呀?”
“嗯,在预订的香巢。”明台顽皮地眨眨眼。
于曼丽媚眼如丝,仰着脸笑,“请问明少爷,你有几座销金窟?”
“不多,只狡兔三窟。”明台朗声大笑起来。
此刻,教堂的钟声响起,一朵烟花在远方夜空绽放,光亮照亮于曼丽的脸,也照亮了她的心。
“这是天堂的钟声,也是爱的钟声。”于曼丽眼里好像淬了星星,冲着明台微笑,“我们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上帝爱你,天主保佑你!”明台说。
“你呢?”
“我?我也爱你。更爱你。”明台温煦地笑着。
“明台,你就是我的上帝!”
街灯灿烂,雪景如画。飞雪漫天中,于曼丽将手里的烟花筒搁在地上,两手做成喇叭状向着天空大声喊了一句:“新年快乐!”
明台也学她,两手做成喇叭状,喊道:“新年快乐!”
曼丽转过身,喇叭转向明台,“明少爷吉祥如意!”
“于小姐吉祥如意!”
他们就这样喊着,不停地、开心地、真诚地喊着祝福彼此的话。雪花纷纷扬扬,明台拾取地上的烟花筒点燃了引线,一朵接一朵烟花升空,火树银花灿如明霞,燃亮了他们的夜空。
一片烟花爆竹声中,于曼丽满怀幸福地偎向明台的胸膛,明台伸出胳膊揽住她纤细的香肩。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氤氲在他的脖颈,又逐渐蔓延扩散至他的脸颊,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搅动着他的心神。
上辈子做完任务之后的那个大年夜,曼丽也买来了烟花,然而当她把那盒小小的火柴递给明台的时候,他迟疑了。那时候,明台耳边突兀地响起了老师那句“不要给她希望”的警告,那句话就像一个大写的禁止符,让他生生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
——明台分外的珍惜曼丽,因此,他不敢越过那条薄弱的界限,害怕自己带给曼丽更多的伤害。
给予一个女孩爱情,却又将她生生拒在自己的家门之外,明台清楚那会是最最残酷的事情。他曾经亲眼看见过大哥的爱情是怎样开始,又是怎样结束,所以当初的他不敢给曼丽多一个眼神,就怕她也会撕心裂肺的难过、哀求、恸哭。
那时候的明台,只有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曼丽只能是自己的生死搭档,他可以毫不迟疑的为她献出生命,但绝不能有丝毫言行显示出他对她有心。
尽管后来,明台还是不舍得让曼丽难过,陪她放了她想看的烟花,只是接过火柴盒的那刻,他是那样小心地捏着火柴盒另一头,连她的手也没有碰。他怕,怕自己碰到她的手指尖,就会控制不住的去拥抱她,将她拖进自己的整个世界。
回忆自己与曼丽的相处,从来都是掐着分寸,两个人明明都心知肚明,却故意当作不知道、不说破,就那样自顾自的陪伴着、跟随着,直至明家与苏家敲定了婚事。明台没告诉曼丽,自己订婚了,曼丽也假装不清楚,只是软软要求拍一张婚纱合照,说要是有一天想起她却又看不到了,也能有个念想。
所以在失去了她后很长很长的岁月里,明台都拿着那个仅有的‘念想’,从头开始回忆他们的过往。他记得除夕与自己一同穿着香芋色大衣并肩而立的人影,记得那晚的烟花好美好美,绚丽地绽放在他们俩头顶的夜空中,以至于之后的岁岁年年,他再也没有见过那般璀璨夺目的烟花……
现在想起来,原来那些东西一点一点依然那样清晰,他全部记在心里,从来不曾忘记过。
历史的车轮再次滚滚向前,前世自己带给曼丽的伤痛和遗憾是否能补偿?明台清楚,乱世中他难以保证自己所爱的人不被裹挟进来,可不管自己的命运最终如何,他的信仰不会改变。此去艰难险阻,他们脚下的路只有一条,战斗至战争结束。今后执行‘死间计划’,将会是明台更清醒、也更主动和从容的选择。做为一个热血男儿,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他只是怕辜负了佳人的一片情深。
拥着心爱的女人,明台莫名地想哭,他拼命抑制住了激荡的情绪,最终只是满怀珍惜地低头,蜻蜓点水般在曼丽光洁的额头烙下一吻,“谢谢你,在我身边。亲爱的,愿你快乐!”
于曼丽幸福地弯着双眼,将明台那让她沉溺的温度镌刻进心里,呢喃着回应:“我也是,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
最后一朵烟花消逝,曼丽仰起脸,看向明台:“明台——”
“我想——”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对视间不觉莞尔。
“你先说吧。”
“你回家吧。今天,你应该回家。走吧,明台,现在回家,或许还能赶上年夜饭。”
“那走吧,我们回家。时间也真不早了,大姐一定等急了。”
“……?”曼丽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写的‘懵’字。
明台看着曼丽怯生生的眼睛,感到心口微微发疼,她就是个懵懂的可爱的孩子,哪怕只是稍微对她好一点点,她都会心满意足,并且全心全意的将这份好回报回来。明台伸手在她婴儿一般粉嫩嫩的脸蛋上捏了捏,按捺不住想要一辈子宠着她、想要不顾一切逗她开心的念头。
“发什么呆?除夕之夜,当然要在家中度过了。我跟你说,每年除夕,我们一家人都会在一块放烟花,这是我们家不成文的约定。我前两天就打电话跟大姐说好了,今年要带你回家过年,大姐可高兴了。我想,她肯定叫阿香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盼着我们早点到家呢!”
于曼丽安静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明台,家、还有年夜饭,这两个词语对于她来说,仿佛太过久远也太过奢侈,她真的是好久没有回忆过了。
曼丽的眼圈忽然红了,她吸了一下莫名酸楚的鼻子,使劲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明媚的纯真的笑起来:“嗯,明台,我们回家吧!”
天空飘着雪,一点一点小雪花散落而下,脚踩着雪,隐约发出卡擦卡擦的清脆声。换了一身合宜的衣裳,拎着行李,明台与曼丽肩并肩出了华东影楼。
巷子口,一把大大的黄色油布伞撑在雪地上,昏黄的街灯映照着一个小摊子,一口大铁锅里翻炒着热气腾腾的栗子。棕色的栗子和无数黑糊糊的沙石混杂在一块,小贩用大铁铲刷刷刷来回有节奏地翻炒着,一股股诱人的栗子香飘送到小巷深处。
曼丽一从小巷里走出来,就被温暖香甜的气息所吸引,轻轻地欢呼了一声:“好香啊!”
明台微笑,“你想吃?那买吧。”
刚刚走过街面,明台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老板,给我称半斤吧。”
“小姐,半斤也要六角的。不如你买一斤,我收你一块钱。”
曼丽耳尖地听见有降价,连蹦带跳地跑过去,语调轻快地抢着开口:“老板,给我来一斤。”
女子一回眸,竟是程锦云。看见俊眉秀目神采飞扬的明台,她有些惊异,不仅惊异,曼丽敏感的感觉是一种藏在惊异里的惊喜。
明台走过去,和神色谨慎的曼丽并肩而立,礼貌地对着程锦云点了点头。
“小……”程锦云刚张口想叫明台为小野君,看到明台暗示注意旁边小贩的眼神后,觉得称呼似有不妥,顿了顿转而叫他为“肖先生”。
明台神色舒缓了,回称了一句:“惠小姐,新年快乐。”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锦云表现得很大方,仪态端庄。
“是啊,上海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大,而且,不是有个词叫做‘殊途同归’嘛——既然大家都是是同路人,那么就迟早会再遇见。”明台淡定微笑,看看程锦云,再看看身边微笑不语的于曼丽。
今日程锦云穿了一身浅米色长大衣,面色温柔,观之可亲,一派淑女风范。前世在街头意外邂逅,明台就是为她这种娴雅淡然的笑容所迷,从她的眼神里若有似无的感受到某种款款温情。
程锦云心志远大、信仰崇高,如此巾帼英雄,令明台心生钦佩,进而在接触中逐渐发展为爱慕。后来,佳人不在了,明台才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谁。
如今的明台,则是更加清晰的在曼丽身上,看到了一种程锦云所不具备的心性——一如曼丽那双湖心般澄净的眸子透露出的坚定:守护他,守护他的一切,从不出纰漏拖后腿,也从不动摇退缩。
明台心绪起伏,面上倒是不动声色。他微笑着招呼小贩,让他装两斤给两位小姐,自己请客。
程锦云忙说不用了。
明台说:“我知道,你们有纪律,但今天是除夕夜,既然大家再次碰上了,就当为那天同行的成果庆贺一下。”
听了这话,程锦云不再开口反对。小贩知道几人认识,用纸袋分别装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递给了曼丽和程锦云。
程锦云轻轻点头致意,“谢谢。”
“为同盟好友付账,亦是荣幸。”这一句很淡,却很中听。
曼丽手捧着袋子,明台很自然的接过了她臂上挎着的包,他们并肩走着,步子悠闲,沐浴着清辉,轻踩着碎雪。
程锦云微微迟疑了一下,大概是刚刚收了礼物不好立即就说再见的话,看看两人前行的方向像是同路,便不紧不慢跟在了一旁。
黄澄澄的栗子冒着热气,炒的时候已经爆开了裂缝,从内里散发出甜甜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曼丽把手伸进热乎乎的纸袋,摸出一颗栗子来,两根手指轻轻一捏,栗子壳的缝隙就裂得更加开了,用指尖须臾便剥出一个完整滚圆的栗子仁来。
曼丽将剥好的栗子仁直接递给明台,不想此时程锦云也伸出手递过来一颗,两女不约而同的将栗子仁送到了明台眼前。曼丽一怔,敏锐的双眼不留痕迹地扫过程锦云的眼底,却也了了分明。
那边程锦云已先微微红了脸。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不经大脑的做出这种事情来,想收回又已经迟了一步。现在醒过神后,程锦云表情十分尴尬,再加上她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向两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明台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当下先礼貌的跟程锦云道了一声谢谢,随即回头眼眸暖暖望向曼丽,调皮地眨了眨眼。他并没有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栗子仁,而是一边轻轻托着她的手腕,一边低下头来张开嘴,就着曼丽的手指便将她捏着的栗子仁含进嘴里,甚至嘴唇在她指尖美美地嘬了一下。
明台明显是在讨好和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