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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7 章 ...

  •   煤炉上的烧水壶呼隆隆翻腾,然后嗡一声尖叫,把楚华殷唬得一个跳高。

      “怎么办?”

      老旧的木质餐桌被油烟侵蚀得乌黑油亮,那道飞溅的血迹还没干透,晃晃悠悠化成一颗颗血珠啪嗒啪嗒盘旋。

      黑的,红的,盘绕又融合,太他妈妖异。

      “到底.....怎么回事儿?”

      楚华殷很困惑,又怕又困惑。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

      即使他只是坐车坐得太累,被教授带来厨房开个小灶而已。

      这都能碰上人命,几率堪比他碗里的面吊死了人,真应了那句,楚华殷来了这儿不是福星,是个是煞神。

      而就在五分钟前,楚华殷还一脸嫌弃地抱怨教授煮的面太寡淡,不想吃,那时候他估计想都想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一种人,一边惊恐尖叫着“出事儿了,救命”,风风火火闯入厨房求助,一边手里攥着凶-器反手一刀,丝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脑袋分了家。

      真是........活见了鬼..........

      而一阵焦灼的滚动之后,那人的脑袋算是安静了,就在桌面上稳稳摆着,被抛飞的眼镜在水泥地上混着凝固的血碎得稀烂,没了遮挡死人的一双眼睛爆睁,溢满了血。

      的确是血,不是血丝,充斥着眼眶红而温润,就像那颗人头一滴滴落的泪。

      教授浑身僵直,在尸首前拧眉审视半天,才开口说:“我不知道。”

      楚华殷还想追问,教授举步行色匆匆,“出去看看。”

      说完就走,也不等楚华殷反应,先一步踏了出去。

      楚华殷怕丢,赶紧跟着。

      可教授那两条腿都不知道怎么长得,楚华殷觉得自己腿不短,走得也不慢,出了厨房堪堪就把人给跟丢了。

      不光跟丢了,楚华殷还迷了路。

      就在一栋五层小楼里。

      还只是在第一层里绕圈。

      至今楚华殷仍不觉得自己是路痴,只怪这楼的窗户开得太高,采光不太好,照到哪都是一扇掉了漆的红木门,两堵刷了白粉却印满大小掌印和写着古怪话语的墙,整栋楼修得又过分花哨,为了在入门前修厅就把所有走道扭一圈,弄得楚华殷绕来绕去找不到出口。

      霍然听见前方拐角处些粗重的脚步声,楚华殷赶紧了追上去,又怕那人走远了,急匆匆地喊:“等等!”

      那人还是.......

      嘭,嘭,嘭......不急不慢,也不见停下来。

      “我......”

      楚华殷绕过拐角,猛一下要说的话堵了喉咙。

      嘭,嘭,嘭.........

      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楚了才知道,那不是脚步声。

      是一个人在一下下地磕头。

      就在两米高的通风口下,一个身穿长袖长裤连衣制服的男人跪在斜打的光斑下动作滞涩,却不妨碍他磕头的频率和力道,一下一下的,撞得地板发震,酥酥麻麻传到楚华殷脚底心。

      从没见过能磕头磕得这么虔诚的人,整张脸都实打实往地上撞。

      离近了才听得清楚,那嘭嘭的声音里还混着粘稠的水声,稀拉拉粘着地板,分开再......嘭!又粘了回去。

      粘稠稀落的是那人的血和肉,楚华殷悄声跨过横在走道的腿,惊悚地弄不清那上面是不是还沾着这疯子的脑浆。因为楚华殷从侧面看见这人鼻子都撞塌了,整张脸都是扁平的,烂得都分不清眉目,只是在嘴唇部位开了个模糊的洞,一开一合喊:

      “找教授,去找楚教授,找教授,找楚教授........”

      楚华殷很听话,双手合十拜了拜他的背影,疾跑着就去找楚教授,被这些个邪门儿的事儿吓得不轻。

      然后教授倒是没找到,却找到一路来唯一正常的两个人。

      虽然这两人觉得楚华殷不正常。

      “撞鬼了楚华殷!?”担架后面的人惊跳着喊,稳了心神挑眉,猥琐调戏道:“看这俊脸儿白的。”

      与他相反,前面的高瘦男人微微驼背,脸埋在衣领里看不清模样,有些阴沉。

      “我导师........”楚华殷跑得有些喘,“人呢?”

      这两人刚从地下室里抬东西出来,还是他们刚抬进去的玩意儿,蒙着一块白布,斑驳渗着血。那人却跟看不见似得,咧嘴对楚华殷笑。

      “刚才还看见他闷头出去了,我叫都不理,够傲啊.......”

      “带我找他。”

      “走啊。”那人说:“不过你到底怎么了?刚刚差点被你吓尿了。”

      楚华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打了个寒战说:“死人了。”

      那人霍然回头。

      昏沉的暮霭里一张脸半面血红,惊恐地瞪着他,都把楚华殷瞪得心底打鼓。那人瞪圆的眼却渐渐收缩,缩成条缝隙缓缓弯了下来。

      居然笑了。

      “玩儿什么呢楚华殷?”他笑得前仰后合,担架都歪了,啪嗒滴下块血,“我刚还真信了。”

      在那片暗红上一脚踩上去,黏了脚底的东西又不像是血,像一团粘稠的腥土。

      楚华殷不再多说,跟着俩人出了楼。

      教授就在坑前站着,离脚底下忙碌的人老远,淡漠得都快成了仙。

      而那群人原本有自己的活儿要忙,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全聚在一处,中央围着个瘦小老头,站在石台上指手画脚,正是高鑫。

      “教授,怎么回事?”楚华殷走过去问。

      教授只说:“自己看。”

      抬担架的两人一出来就被高鑫老头拽走了,擦肩而过时老头还挺精神,满面红晕一蹦一蹦地吼:“埋回去都埋回去啊!快!快!!”

      跟楚华殷说过话的人笑嘻嘻应承:“好的嘛.......”

      担架一放定,周围人就开始一铁锹一铁锹扬土埋,氛围倒是轻松,男人们边干活边眉来眼去互相打趣。

      一个问,抬个担架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是厨房里偷腥,吃王大厨私菜了吧?

      一个瞪眼,哪敢啊!王大厨看见不得一勺红油破相,自己这般花容月貌的........

      周围一圈人哄笑,捧了把土往他脸上蹭,说给这花容月貌养一养,养成个女人先给兄弟爽一爽。

      没成想这厮脚一蹬躲得倒快,扭头指着楚华殷喊:“想打牙祭找他,他刚来,鼓鼓囊囊背一包全都是吃的!”

      这群人跟楼里阴森森气氛完全不同,有一瞬间楚华殷还真以为自己之前看的都是眼花的错觉,跟这群人嘻嘻哈啊才是真。俯身捡起块石头对扑上来的一群饿狼扔过去。

      “滚蛋!”

      这群人眼冒绿光,宽衣解带狼嚎着华殷美眉,扑得更凶。

      而变故就在那么一晃眼之间。

      楚华殷被按倒在地,两脚上分别一沉,被制住了。眼看腰间一空就要被一群人抬起来调戏,高鑫老头突然爆出声惨叫,干涸的老鸭嗓子声嘶力竭的那种,惊得西林一片乌鸦哗啦啦飞出来盘旋。

      一瞬间,众人闻声齐齐扭头看。

      静默里不知道谁先说了句不好,当下也顾不上楚华殷,急匆匆就往回赶。

      转眼跑了个空。

      楚华殷被摔疼了,拍了拍身上的土揉腰起身,抬眼望去,高鑫教授那里一圈人围得水泄不通。隐约能看见两个男人面红耳赤扑上去大吼,稀落的几个女人面色苍白竭力往人群外钻,还有个跑出来当场就吐了的。

      困惑间人群头顶上寒光一闪,楚华殷看得清楚,那是把厨房里的剔骨刀!

      谁胆子这么大!?

      楚华殷心底惊异,当下就要跑去帮忙,手臂却扯得生疼,被楚教授拦了下来。

      “别过去,”教授扣着他说:“华殷,别过去。”

      因为逆着光,教授脸上表情模糊不清。

      楚华殷挣着他的手,“出了人命怎么能不管?”

      没成想教授手劲儿挺大,能一只手把楚华殷兜回来。

      “我们管不了。”教授站在楚华殷身后,两根手指铁钳一样扣着他下颌让他抬头,“你看,谁也管不了。”

      只见那把刀在黑压压的人头上一起一落,刚开始还好,随刀扬起的只是把湿土,被暮霭晃得染了层薄红。第三刀一落下去,一股血就跟喷泉一样霍然涌上人的头顶,划道弧线勾上那轮血红的日头。

      而周围一群人都看呆了,一个个傻站着忘了动弹。

      楚华殷手指僵硬,牙齿磕磕碰碰地问教授:“怎么回事?”

      这句话他已经问了三遍,教授从没正面答过他,现在也是。

      “煞气入体,恶者弑人,善者弑己,呵.......”教授咬文嚼字,唇角蓦然间笑得薄凉,“也就是这个样子。”

      话音落,那群人轰然爆发出尖叫,和头顶盘旋的乌鸦嘶鸣搅浑在一起,听的人头皮发麻。

      而那声尖叫还没落地,原先还呆滞的人全散,一个个因为恐惧脸部扭曲,从楚华殷身侧跌跌撞撞地跑过。

      楚华殷这才看清楚,人群中央浑身冒血泡躺倒的人形容枯瘦,矮小得像个幼童,是高鑫老头。另一个半身的血,一张长脸厉鬼般狰狞,提着那把剔骨刀追上一女人抬手就往小腹上捅。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提担架的瘦竹竿。

      他一手拽着女人头发,一手不带歇气儿地在女人身上捅三刀,女人直接断了气。回身后瘦竹竿移动的速度极快,转瞬就到了一个男人身后,从侧颈扎进那人咽喉,刀锋再从另一侧穿出来,手腕翻转,白生生的喉管都挑了出来,眨眼间又一人倒地。

      楚华殷头看得头顶冒冷汗,问教授:“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教授看着他那张惊惧急切的脸,眼里的神色却像第一次认识楚华殷。

      “什么怎么办?”教授困顿反问:“怎么逃,还是怎么救人?”

      楚华殷更觉得他是个怪胎,掐着他衣领跳脚喊:“你傻了么?当然是怎么救人!”

      教授却在关键时候卡了壳,猛地扣着楚华殷后颈把他拽过来,楚华殷都听见自己颈椎骨咔咔两声,差点断了。

      “你还是........”

      教授嘴里喃喃,楚华殷没听清,也看不见,此时教授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凌厉,退去所有的温柔死死盯着楚华殷就像盯着一个隔世的仇人。

      好在他也只疯那么两下,回过神时松手。

      “华殷,你看,”教授指着远处杀红了眼的学者说:“其实很简单,他死了就没事儿了。”

      楚华殷有些呆。

      让他死么?

      念头方动,空气中忽然弥漫一股铜锈。

      还带着几丝轻柔血腥,沉重的雾气般自地底冒出,延伸,蔓延。

      然后,考古现场开始诡异地地动山摇,地底霍然爆裂,缝隙里钻出来的东西就像摧城拔起的一座山,遮天蔽日,在他面前人就像小小蝼蚁,任他踩,任他践踏。

      而它遮挡的阴影下泥土都被血水染红,顺着缝隙蜿蜒的流淌。

      这才发觉,躺在地上的尸首已经数都数不清。

      却还有这么个人活着。

      这人,自胸腔以下拦腰斩断,断口倒是极整齐,两只手攀爬拖起上半身,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腿,扣着碎石爬到楚华殷脚边拽楚华殷裤脚。

      他天生一张长脸,鼻梁高隆却带倒钩,能勾到嘴的那种,仰头看楚华殷时下巴翘得狠戾,一个男人却可怜兮兮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还是杀了人的瘦竹竿。

      死得却比谁都惨。

      临死之前瘦竹竿张开了嘴,吐着暗红血沫对楚华殷喊:

      “华殷,王.......王.........”

      楚华殷听不懂,面皮却被刀风隔得生疼。

      闭眼再睁眼,这人头也没了,留着脖颈上喷血的断口,分外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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