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雪重生记》侍花主人

6、挑衅

　　于鸿烈冷笑道：“这位老哥既说昨日请张大夫替你敷了药，如今这药在哪里？张大夫说你因是小雪治差了，才去寻的他。伤筋动骨，历来好的最慢。绝无一夜便康复的道理，你是昨日去找的张大夫，倒不知他有些什么灵丹妙药，竟能让你一夜之间，就消肿化瘀，完好如初了？”

　　这赵武原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辞，更别提当众扯谎。又受过于家的恩惠，今日过来敲这个竹杠，原是被逼无奈，委实心里不愿。今见被于鸿烈当众戳穿伎俩，索性也不瞒了，任凭张大夫在边上如何使眼色，只作看不见，张口就说道：“列位，我把话实说了罢。我这腿原本已经大好了，昨儿是张大夫走到我家里去，硬拖了我过来。我心下不愿，奈何我去年欠了他家几两银子，利滚利到今日已好多钱了，我实在还不起。张大夫说，若我不听他的吩咐，便叫我拿家里的房子去抵债。村长知道，我家只有那么一所祖传下来的茅草屋子。若被他收了去，我们这一家老小可就没处投奔了。这般，我被逼无奈，只得由他摆布，随了他过来。他原只说要迫的小雪不再行医，却全没说起要把她撵出去。张大夫，我赵武虽是个粗人，却也识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这样丧良心的事，我可做不得了。我那屋子，你愿收便收了去罢。”

　　他一气儿说完，众人皆已明白其内的缘故，张大夫面红耳赤，额上青筋跳起，结结巴巴道：“哪、哪有此事！委实是昨儿你找我来医病，说于家的小姑娘把你给看坏了，又叫我替你出头来的。若不然，咱们今日倒为什么来？村长可不要听他胡言！”赵武见他仍不肯认，心头火起，当即说道：“列位，我赵武平日里为人怎样，大伙再清楚不过。我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再不会说一句谎的！”他话未说完，村长便皱了眉头，问张大夫道：“老张，咱们村里的规矩，是不准村人放贷的。你借赵武银子，收了多少的利息，到了如今竟叫他拿房屋来赔偿？我知你的脾气，最是一毛不拔的。若是当时赵武问你借的银钱太多，你算准了他还不起，是必定不会肯借的。”他此言一落，村中众人皆向张大夫怒目而视。山村民风淳厚，邻里之间借粮赊米都是常事，更无放贷一说，此刻闻听这张大夫竟行此事，皆觉其铿吝刻薄。

　　那张大夫也知此举势必犯了众怒，张口结舌呐呐说不出话来，半晌忽然开口道：“这是赵武扯谎，我从没借过他银两！不信，让他把保人字据拿来！”众人闻说，登时一怔，他们乡里乡亲的，借贷一事从没中人作保，乡人无知，一村子里识字的也没几人，数额不大的借贷只口头为凭，唯有买卖房产土地等事，方才由村长出面，立下字据以为凭证。赵武听了这话，晓得他耍起无赖来了，更是怒不可遏。正待发作，于鸿烈却将手一挥，笑道：“这般说来，这姓赵的老弟也不曾欠下你的银两。他的脚也不曾为小雪治坏，你今儿跑来了却是做什么？”

　　众人一呆，不料他竟说出这番话来，张大夫更是瞠目结舌。原来于鸿烈是个积年的生意人，老于世故，一听张大夫话里露了破绽，立时便擒住不放。当下，他继续说道：“这位老哥的脚，现下看来并无大恙，与小雪自然也没什么瓜葛。张大夫你才又说，也不曾借钱与赵武，想必其内有些误会。今日村长也在这里，不如请他做个见证，就此说开罢了，免得日后再生事端。你们都是一村子里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一时为了些蝇头小利，坏了和气，难于见面。”

　　那村长听了这言语，登时会意，便向张大夫说道：“既是赵武的脚也并没怎么样，你也就回去罢。今日的事儿，只当没发生过。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外头的大夫不进来，你平日里又忙，能多个人来给大伙治病，也是好事一件，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这言下之意，便是暗指张大夫多管闲事。

　　张大夫眼见事情已是不成了，不止不能将于小雪撵走，连借与赵武的本息也收不回来，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当下，他将小眼睛咕噜噜的一转，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眼见跟随自己来的人，也都袖手旁观起来，只哼了一声，将皮帽扣在头上，一声不语，顶着风雪走了。

　　那村长与赵武又向贺老伯致歉，都说道：“真没瞧出他竟是这么个人！”贺老伯经了今日这一出，有了村长嘴里的话，知晓于小雪在村中是立住了脚，心中欢喜，连连客气。于小雪又同于鸿烈寒暄了一番，于鸿烈自外头与这姐弟二人带了许多礼物回来，其内有许多糕饼点心，都是村里等闲见不着的。于小朔一见之下，欢喜异常。于鸿烈又给于小雪带来一口新的妆奁，一架镜台、并脂粉头油等物，另有一件，便是于小雪先前托付他打造的铁环。

　　于小雪见了这些礼物，自也喜欢，又将那铁环放在手里比了比，甚是合适，便对着于鸿烈谢了又谢，说道：“于大叔替我带了这许多东西来，倒叫我不好意思的。”于鸿烈呵呵大笑道：“侄女儿收叔叔的礼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又把那几个同他一道来的人，介绍与众人认识。这些人见小雪生得童颜鹤发，虽是心中奇异，但他们都是长年跑生意的人，颇见过些世面，面上也并无异色。

　　经了这场折腾，已是晌午时分，贺老伯便留众人在店里吃午饭，连村长与铁匠赵武也一道留下了。于小雪叫小朔领了客人去客房，她亲自下厨烧菜。因天气寒冷，便用冬笋、腊肉、风鸡、粉丝、豆腐干木耳等物炖了个锅子，端到堂中来。于鸿烈又开了一瓶自带的白酒，众人落座已毕，于小雪走下席来，将酒斟满。贺老伯张罗了一回，众人便举箸而食。

　　席间，于鸿烈趁着酒意，便向贺老伯说道：“老哥，不瞒你说，我走了这许多地方，也见过好些丫头，像小雪这样乖巧懂事又大方能干的，实在是少见。如果不是我没有儿子，一定把小雪聘下来做儿媳妇！老哥，你的福气在后头哩，你就等着罢。”贺老伯听了这样的话，心里自然高兴，嘴上倒还谦逊了几句。于小雪不好说话，又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便借口到厨下看看，下了席走了出去。
　　众人见状，笑闹了一回就罢了。

　　待酒过三巡，于鸿烈等人已有微醺之态，与同来的人凑在一处，说起他们生意上的事情。村长见此情形，便低声向贺老伯说道：“老哥，有件事儿你可得放心上。今年也还罢了，到了明年，村里又要祭祀河神，抽签选姑娘。你家小雪年纪也到了，你可得留点神。”贺老伯眉头一皱，说道：“你们日日都说小雪不吉祥，若送她去，你们不怕冲撞了河神？这孩子也够可怜见儿的了，打小就没了爹娘，又饱受欺凌，统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一年来，她在村里为人看病，村里人多受过她的恩惠，难道你们能忍得下心来么？”村长叹气道：“话是这样说，可到了那关头上，只要能保下自家的女儿，哪儿还管旁人死活呢！”贺老伯也是有了酒的人，听了这话，将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谁敢动我家小雪，我便跟他拼命！”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于鸿烈更不住口询问事由。此事乃村中秘辛，村长不欲外人插手，便闭口不谈。贺老伯也就不谈此事，随意找了些话敷衍了过去。于鸿烈已有些醉了，也不甚留意，这事就此揭了过去。

　　于小雪却在门外听了个明白，见贺老伯如此回护自己，感动之下，也暗自计较起来：离下次祭祀，还有一年的时光。自己现下的修为还不足以与那鱼精匹敌，勉强为之反倒易惹出祸端。幸而现下已有了趁手的兵器，那铁环虽不能伤敌，却是施术的凭仗。虽与前世用过的神兵不能相较，但对付那鱼精，倒也尽够用了。以现下的修为进境，只消再过半年，便可前往一试。这一次，她可不会如前世一般，让那鱼精逃去，反倒祸害村庄。虽说村人待她不好，这里到底也是她生长的故乡，何况还有老伯和小朔在此。她是断断不会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

　　想及此节，她也不怎么担心，眼见众人就要酒足饭饱，便走上堂去收拾碗筷。

　　一顿饭毕，于鸿烈并那一道来此投宿的客人，连日赶路，已十分辛苦，又吃了些酒，各自归入房内，倒头睡下便鼾声如雷。于小雪姐弟两个收拾着饭桌，村长与赵武便同贺老伯告辞。

　　贺老伯送了二人出去，走到大门上，村长回身同他说道：“依我说，你不如将小雪给聘到外乡去。这受了插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到时候他们也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