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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盘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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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雪不防才踏入京城,便遇上了此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杨大哥,当真是巧。”
杨朔点了点头,问道:“你进京来,是有什么事么?”于小雪心想,这事儿却没什么可瞒的,便说道:“家乡出了点变故,我们一家子上京讨生活来的。”杨朔未曾料到此节,正欲再问,却听同伴呼唤,转头见他已然寻了位置,正招呼自己过去。
于小雪伸头望了望,只见同杨朔结伴之人身材高大,面色阴沉,容貌极丑,年约三十五六,也正自满面诧异的望着自己。
她识得此人,此人名叫斛律安,乃是宇文拓麾下四部将之一。其容貌虽恶,性子却极是忠勇耿直。上一世,此人为助宇文拓夺得神器,不顾重伤之躯,将自己掳为人质,最终拼得一死,却只换回了一块假货。算起来,此人上世的收场,竟也同她有些干系。她上一世,还当真欠了不少债。
想及此处,她不禁自嘲一笑,眼看店小二下来,便随意捡了张桌子坐下。
那店小二出来,却不曾过来,倒先迎上去招呼杨硕二人,将牛肉酒水等物端上,又满面堆笑道:“二位将军,这是公干回来?”杨朔不曾接话,斛律安道:“可不是才回来,已是这个时候了,就是回府,府上也没吃食。店家你催厨房手脚快些,我们还赶着回去向太师大人交差。”
那店小二殷勤应声,忙又转去催促厨房,好半日功夫才将于小雪的茶点端上,又陪笑道:“姑娘,对不住,店里人手少,又来了客人,一时招呼不周。”
于小雪重活一世,于这等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一笑置之,又问道:“小二哥,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不知你这会儿可有空闲?”店小二见这样一个秀丽姑娘好言相问,店中此刻又十分清闲,便也不拒绝,就在一旁站了,赔笑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问?”
于小雪便问道:“我们一家进京生活,想在京中盘一家店铺做些生意。不知小二哥知不知道这京里,有哪家店面出让?”店小二听闻,眼珠一转,先不答话,只问道:“姑娘打算做什么买卖?”于小雪心知他这是怕来了同行,微微一笑,说道:“只是饭铺买卖罢了。”店小二便笑道:“原来姑娘打算开饭店,也真是凑巧,京里倒有几间铺子出兑,看看姑娘可有意向。”说着,略想了一回,便道:“西市大街正门楼下的闻香楼,因东家要返乡,生意不做了,要把店盘了。那店铺上下两层,宽敞明亮,桌椅家伙一应都是全的。又本就是做饭店买卖的,厨房也不必另起了,地段又好,平日里车水马龙的,不愁没客人上门。那店铺左间是首饰铺子,右舍是个卖布的,附近也没饭店抢买卖,看姑娘的意思?”
于小雪听得心动,但想及身上银钱,又觉艰难,只试探问道:“这店铺要多少钱?”那店小二道:“我们掌柜也去打听过,那家价咬死了,划不下来,一口要七千钱。”于小雪吓了一跳,苦笑道:“小二哥,你看我像有那么多钱的人吗?”店小二搔了搔头,嘿嘿一笑,又说了几家店铺。
于小雪听了一回,只觉这些店铺虽不及那闻香楼要价高昂,但也要一二千钱的地价。他们一家辗转来至京中,身上也只余两千钱的盘缠,盘下店铺还要置办家什,采买食材,方能开张。若是盘店就花去将近两千,后手必定不接。看来这进京开店,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容易。然而他们一家已然进京,再要转去别地亦是不易。何况,她来京城本是另有一番打算,也不会轻易言去。只是如此一来,她倒要以何为生呢?
正当此愁眉不展之际,那店小二忽然又道:“姑娘若都嫌贵,倒还有一间铺子出兑,虽是地段略偏了些,价格倒极是便宜,只要五百钱。”
于小雪听闻此言,正如喜从天降,连忙笑问道:“敢问小二哥,这家店在何处?东家是谁?”那店小二言至此处,却有些迟疑不定,半日方才吞吞吐吐道:“店铺在城东杨柳子胡同……”他话未说完,忽听一人暴喝道:“这铺子不能买!”
二人皆吃了一惊,却见杨朔豁然起身,大步过来,向着于小雪道:“那家铺子万万买不得!”斛律安也走了过来,向店小二道:“店家,你这般便是不厚道了。明知那家铺子闹鬼,还要说给人,是欺负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么?”
那店小二见被当场戳穿,尴尬无比,又畏惧他二人身份尊贵,不敢发作,只好赔笑道:“二位将军误会了,我也是看这位姑娘囊中羞涩,想与她行个方便……”他话未说完,便为斛律安打断道:“店家,你也别在我们跟前弄鬼了。京城里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店小二,做中人,贪保头钱,什么事都揽,什么话都敢说。今日不是我们,你也就骗了这位姑娘了。”一席话说的那店小二连连赔笑,一字不发。
于小雪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白,她一早也猜这店铺如此便宜,必有些缘故,原来竟是出了闹鬼的故事。
当下,她便含笑问道:“杨大哥,这店铺究竟是什么情形?”杨朔见她问,便红着脸将其中因由一五一十讲了。
原来这间铺子原也是家饭铺,本在城东杨柳子胡同,店老板是对中年夫妇,日常卖些汤饼水饺等面食,生意却不好不坏。这夫妇二人向来无子,只有一个十五岁大的女儿,一向倒也太平无事。然而上个月十五,城里出会,人皆进京赶集,店铺生意甚好,这夫妇二人直忙至日西时分,也就不曾照管女儿。到了夜间,这夫妇二人忽被一阵寒气冻醒。其时已是四月,暮春天气断不会这等寒冷。两人心里奇怪,也只道是变了天,起来要开箱子拿棉被,就听见女儿那屋里一声惨叫。这夫妻两个熬了半世只得这么一个女儿,焉得不在意,连忙奔将过去。进屋一瞧,却见那姑娘俯卧在地,生死不知。这夫妻两个吓坏了手脚,连忙将她扶到床上,只见她周身冰冷,气息奄奄,灌了半碗热汤进去,那姑娘方才醒转。
待这姑娘醒来,却讲不出什么缘故,只说半夜有人拿了针扎自己脚心。这夫妻两个连忙脱了女儿鞋袜查看,却见皮肤完好如初,又看房屋门窗紧闭,不似有人闯入,便道女儿做了噩梦,安抚她睡下。谁知自这日起,这家店铺便时常出些怪事,先是客人莫名吃坏肚子,接着又有人在这店里拾到银钱,却半夜被掏去心肝。又过几日,竟有人见那店铺夜间飘出鬼火,险些吓出毛病。那姑娘也每夜噩梦缠身,几至形销骨立。这两口请了许多道士,皆不中用,眼看生意做不下去,女儿又将不保,无可奈何,只好将店铺出兑。然而这店铺闹鬼的名声已然传开,价格一降再降,依然无人肯买。
于小雪听了这一番故事,心里已有定论,点头笑道:“原是这样,多谢杨大哥告知。然而世间为压低地价,挤兑同行,这样的手段也是有的。以讹传讹,不足为信。”杨朔大急道:“于姑娘,这事儿却不是假的。连我们大人也说这店铺有些古怪,只是琐事缠身,一时不得处置!你可千万不要去沾手,以免惹祸上身。”一旁斛律安也点头道:“这位姑娘,杨将军所言不差,这店铺闹鬼京城无人不知。你若不信,也可再去打听。”
于小雪笑道:“多谢二位好意,我自有打算,二位也不必担忧。”杨朔情急之下,不觉竟抓着她手道:“你若当真缺钱,我替你盘店。那家店铺既连宇文大人都说蹊跷,当真不能要!”
于小雪不防忽被他握住右手,不由脸上一红,将手挣了几挣却不能挣脱,只好说道:“杨大哥,我自有分寸。你……你放开我。”杨朔这才发觉失态,连忙松了手,低声道:“我……对不住。”斛律安在旁看了半日,也瞧出了些端倪,但看这白发姑娘神色不悦,便解围道:“杨朔,既然这位姑娘主意已定,你也就不要多事了。咱们还赶着向大人交差,还是先去罢。”杨朔闻言,方才如梦初醒,心中虽是不舍,也只好暂且别过。
于小雪自不会留他,淡淡道别之后,又转去问那店小二盘店事宜。
这二人出了客栈,斛律安便问道:“这姑娘是谁?倒不曾听你提起过。”杨朔却怔怔出神,置若罔闻。斛律安见他这等神态,不由一笑,又自顾自说道:“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京里贵胄子弟,到了你这岁数,差不离都做了爹了。你不要人说媒,倒自家也上些心,别拖到我这个年纪,还孤家寡人一个。”杨朔这才回神,连忙说道:“斛将军,我同于姑娘可清清白白,甚事没有,你可不要去乱说,玷污了人家名誉。”斛律安笑道:“世间情侣,成亲之前,都说清白。”杨朔又喃喃道:“何况,大人也不曾成亲,我怎好越过他去。”他嘴里虽这样说,却将手指一搓,思及适才那柔若无骨、腻如膏脂一般的感受,不由心神一荡。
斛律安却叹气道:“大人才当真是命途多舛,这几年陆陆续续也有人给说了好几门亲事,皆是门当户对的好亲,却总是将谈成时,出些变故。去岁上,那太长寺少卿家的小姐,又一病殁了。这也不知是个什么运道!”
二人说着闲话,一路回至太师府。
进到府中,听闻下人说起太师正在书房,二人便即前往。
走到书房,迎面便是一阵松香气味,入内只见宇文拓家常穿着一件玄色深衣,坐于书桌后面,看些公文。
两人上前,抱拳见过。
宇文拓抬眼问道:“二位回来了,一路辛苦。事情可了结了?”斛律安道:“那搅扰山村的山鬼,已被我二人尽数剿灭。只是如大人事前所猜,那人迹罕至之处,妖气大涨,不知何故。”宇文拓颔首道:“山鬼向来只在深山行走,并不会下山骚扰村民。如今竟而白日突袭山村,必是妖气膨胀之故。只是这其内的缘故,实在令人不解。”他一言说毕,那两人皆缄默不语。
宇文拓想了一回,又道:“也罢,你们远道辛苦,先去休息。京城那间闹鬼的店铺,待几时有了空闲,再去处置罢。”
这两人答应了一声,斛律安看了杨朔一眼,并未多言。杨朔心念一动,便将适才遇见于小雪一事瞒了。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将此事告诉宇文拓。横竖他二人又没什么瓜葛,即便不告诉他,亦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