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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辞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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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雪微微一怔,自打二人相逢以来,她自问并未显露过一招半式,却不知宇文拓从何处得知她身负修行,便有些不明所以。当下,她浅浅一笑,不答反问道:“公子何出此问?” 宇文拓面色淡淡,开口沉声道:“我那位兄弟身中妖兽之毒,我已负着他走了许多路途,一路行来也访了不少杏林名宿,竟无一人可解其毒。待走到临近村落,我见他毒性入体,伤势也越发重了,不敢拖延,又闻得这里有一位女大夫,便只说来此处碰碰运气。如若医治不能,便歇过再走。待见到姑娘之时,不怕姑娘见怪,我观姑娘年纪甚幼,恐是乡人讹传,即便懂些岐黄之术,也不过尔尔,难解我那兄弟的毒。不想姑娘虽是幼龄之身,却有如斯手段,不仅将我兄弟所中之毒讲出了名目,还尽数解了去。我心中诧异,但也只道姑娘家学渊源,并不疑有他。” 于小雪眉宇轻蹙,心中暗道:原来如此,想必上一世他们也曾来过左近。然而其时这附近并无像样的大夫,宇文拓为救杨朔起见,带了他远去,自然不曾来过此地。然而今世因着自己一番作为,两人竟早早相遇。她心中隐约察觉,前方路途似已然更改。然而,她要的不正是如此么?若是这一世仍如前世一般,那她重生又是为何?于小雪兀自出神不语,宇文拓只道是说中了她心事,继而又道:“至傍晚时候,姑娘托我找寻弟弟。路上将那妖物的形容样貌并恶行来历一一讲与我听,我乍闻此事,只觉不平,一时动了义愤,便不曾想那许多。然而如今想来,据姑娘所言,月河村全村上下皆把那怪奉做河神。姑娘如此稚龄,又是这村里长大的,如何会认得那鱼怪是个妖物?兼且在那妖物洞中,眼见妖物来袭,姑娘却并无半分惊惶之态,这份冷静自持,只怕并非一个山村少女能有。何况一路上姑娘虽未曾出手,但身形轻盈敏捷,是练过些时日的。我观那位老丈,下盘虚浮,步履蹒跚,双手乏力,并无半分武艺在身。故而揣测,姑娘该另有名师指点。” 于小雪听了这一番言语,不禁一阵愕然。她倒不曾料到,这宇文拓心思竟如此慎密,观察入微,但凭她只言片语便已猜至如此地步。宇文拓见她神色惊异,只道这姑娘身世有异,有不能为外人道哉的苦衷,便也不再追问,只颔首道:“在下唐突,姑娘若有不便,不说也罢。”于小雪自觉虽无甚瞒人之处,却也不知如何相告,见他这般说来,可在心头,但只一笑了之,亦不多提。当下,于小雪又笑问道:“此地离京城千里之遥,宇文公子既是京城人士,却为何走到这乡下地方来?” 宇文拓听问,只望着于小雪,一字未发。于小雪见他双目炯炯,并不答话,又含笑说道:“此地我颇为熟稔,倘或公子有什么事情又或寻什么人,我或许可稍尽绵薄之力。” 宇文拓虽不愿将私事烦人,却不知为何,更不愿欺骗这个小小姑娘,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来此地,本是要寻一上古魔兽。只是不知怎么迷失了路途,我那位兄弟又为蛊雕所伤,只得暂且作罢。”于小雪听见“上古魔兽”四字,心突突一跳,暗道:莫非……当即问道:“敢问公子,所寻的是哪尊魔兽?” 宇文拓望着她,半日说道:“姑娘可有听过‘饕餮’?”于小雪心中一震,面上却神色不改,只是问道:“可是古书中所载,虎兽羊身,腋下生目,暴食无厌的兽类么?传闻此獠为龙生九子之一,又有一说是被斩首了的蚩尤,其来历身世竟不可考。然而此兽食肠极大,又酷爱食人,曾为上古天神镇压,世间再不知其所踪。公子所说,可是此怪么?”宇文拓颔首沉声道:“正是。”继而又道:“原来姑娘也听过这魔兽的名号。”于小雪笑了笑,又问道:“公子寻这怪物做什么?” 宇文拓淡淡说道:“近来世间传闻,上古魔兽即将出世,在下于古籍中所见,言称此兽最末一次现世便是在神州西南一带。在下便欲寻此兽行踪,以求为世间除此祸害。”于小雪闻言,微笑道:“世间之言,讹传居多,恐不足为信。”宇文拓道:“若是讹传,那也就罢了,不过空走一遭。但如若此言属实,在下务求除此魔怪。”于小雪心里暗道:他的脾气,与上一世相较当真无一毫更改。正在出神之际,只听宇文拓又问道:“敢问姑娘,可知那孽畜的下落?”于小雪一阵愕然,自己适才并未言及那饕餮的去向,却不知宇文拓此问从何而来。宇文拓见她不答,又道:“饕餮之事过于奇幻,姑娘却毫不吃惊,且还出言劝阻,想必姑娘是知道些内情的。”于小雪闻听此言,只得点头叹服,颔首说道:“离此地西南方约二百里处,有一座伏魔山,早年听人说起常有异象。我不曾出过远门,未知情形如何。但若公子说饕餮最后的行迹在这一带,可到那里去看看。” 宇文拓听此言甚是牵强,当面也不曾戳破,只点头道:“我记着了,多谢姑娘指点。”于小雪又问道:“公子预备几时启程?我看杨公子如今虽已无大碍,但余毒未清,身上伤势也尚未平复。若要强行上路,只怕并无益处。”她虽不曾直言挽留,但那劝阻之意却已不言而喻。宇文拓听了她言语,勾唇一笑,说道:“姑娘聪慧,在下多谢姑娘好意。然而事态紧急,在下又杂务缠身,恐不便逗留。”于小雪见果然不出所料,心里暗叹了口气,便说道:“那倘若公子信得过,可将杨公子留在客栈之中,我代为照看。待公子事成,再来汇合便是。”一语未了,想起宇文拓心性,又道:“若公子不放心,那我也就不敢多说了。”宇文拓连忙道:“于姑娘如此下顾,在下感激不尽,岂会见疑?既然如此,我那位兄弟便劳烦姑娘照料了。” 于小雪微笑道:“公子客气了,公子替我寻回弟弟,又替月河村除了大害。我谢公子尚且不及,又何须公子言谢。”言罢,看月上中空,天色甚晚,又道:“时候已晚,公子明日既要赶路,还是早些安置罢。”语毕,屈身作福,进店里去了。宇文拓看那裙衫晃动,微微一怔,转头却见庭院寥落,清辉遍洒,不觉一笑。翌日清晨,宇文拓因要动身,天色未明,便已起来。开门出来,却见自己的外袍摺叠整齐,放在门前的一方小桌上,已然浆洗熨烫过了。他知晓是何人所为,更不多言,披衣系扣,走下楼来。来至堂中,只见屋外烟气蒙蒙,远山叠嶂皆隐于晨雾之中,院中小屋炊烟袅袅,正是一派山野风光。正自看时,于小雪端着一盘腌菜自厨房出来,见了宇文拓,含笑问道:“公子起来了?昨夜睡得可还习惯?”宇文拓道:“一切都好,有劳姑娘费心。倒是辛苦姑娘早起张罗。”于小雪笑道:“山村农事忙碌,惯于早起,也谈不上辛苦。”语毕,便将手里的碗盘在桌上摆了,布置碗盘已毕,便招呼宇文拓吃饭。宇文拓走至桌边坐定,眼见桌上放着四碟小菜:一盘切开的咸蛋、一盘新腌的春笋、一碟腊肉,另有一盘酥琼叶,并一大碗白米粥和一筐新蒸的馒头。旁的倒也罢了,这酥琼叶乃是以新采摘的琼叶蒸饼,薄切成片,刷上蜜水香油,再以火烤,是京城名流喜食之物,因烹饪繁琐,做之不易,世间少有流传。不意竟在此处碰见,当真是意想不到。宇文拓眼见此物,心中诧异,拈了一片放入口中,细品之下酥香甘美,其品相滋味竟不在府中主厨之下。他吃了一片,便向于小雪笑问道:“姑娘可曾去过京城?” 于小雪微微一怔,当即笑道:“我从未出过远门,这酥琼叶……乃我生母所传。公子慢用,我不打搅了。”言罢,更不多话,匆匆去了。宇文拓见状,也就不再多问。原来,于小雪精擅烹饪之道,前世游历之时学了无数配方。这琼酥叶正是宇文拓爱吃之物,她忆起旧事便依着前世所记配方做了,却不防倒令宇文拓见疑。她见宇文拓精明至此,不敢多谈,连忙回了店中。待宇文拓吃过早饭,村中已渐有人走动劳作,亦有人到客栈打酒闲坐。因如今正值农忙时节,闲人倒也并无几个。宇文拓见店中热闹,不欲久留,上楼又看了一回杨硕,见他兀自沉睡未醒,不免有些忧虑不定。于小雪见他上楼,也跟了上来,看他面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上前笑道:“宇文公子放心,这位公子只是因余毒未清,昨夜的汤药里又有几味安神药物,故此神乏嗜睡。公子若急于上路,去便是了。待他醒来,我自当照料。”宇文拓闻言,也知别无他法,点了点头,更不多言。
当下,宇文拓向店中结算了房饭钱,又替杨硕多付了几日的房钱,方才告辞离去。于小雪本欲不收,但又恐向贺知奉无从交代,只得暂且收下。
待宇文拓离去,于小雪见店中客人不多,于小朔又并未起床,只向贺知奉说了一声,便走去照看杨硕。
进的门内,她行至床畔,见杨硕脸色微红,额上沁汗,知是解读必有之兆,也不以为意。走去拧了一条手巾与他擦汗,忆起旧事,不禁喃喃道:“上一世欠了你一条命,这一世我必然补偿于你。”话音才落,却见杨硕倏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