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三国情义]木神》沉沦荼靡

33、贾诩定奇谋 万里长江血染红

　　应对诸葛亮，郭嘉的办法的确很有变化性。方便对付月英，他就对付月英，不方便了，立刻军阵整合一处，四面包围，争取把诸葛亮先干掉一说。
　　只是有一点他没有预料到：本拟这种前后夹击下，诸葛亮会停下，专心致志先对付自己，再应对合围，以求冲出一条血路；否则包围一旦成功，生杀大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做什麽都没用。这个道理诸葛亮不是不理解，可是很奇怪，他偏偏不这么做，前行的动作一直就没停过，一艘船队的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完全是那种——后面的能追上，前面的能包围的速度。
　　这算是自投罗网，打算投诚？自己要这么想的话，就是脑残了。而且若是诸葛亮真这么打算，他也就是脑残了。这个其中的关窍……
　　“于将军。”
　　“在，军师？”
　　“我们得来的消息，诸葛孔明的船上除了黄月英，便只有周仓一名大将是吧？”
　　“是的。”
　　“如此说来，这举动便奇怪了。”郭嘉咬着指尖，低头思索。诸葛亮到底要做什麽？
　　“军师？”
　　“啊？喔，没事……我只是有点想不通而已。无论如何，我们的兵力占上风。于将军，通知张将军，前锋加速，走轲装了火种，冲阵！”
　　后面传来黑烟阵阵，敌船突然加快了速度。
　　诸葛亮勾起嘴角：“来了！甘将军，一万精兵已经交给你，先锋船队与主舰之间有铁索相连，你只需要领军向前就好。前方必定还有敌军埋伏，只要能冲出去，我们就算胜利。”
　　“明白了，这事好办，交给我！”甘宁拿着大刀，挎着短小的飞斧一排，跳上前船走了。
　　月英在旁边侧头看着，疑惑的目光，等着诸葛亮讲解。
　　诸葛亮笑笑道：“我将舵手全部安排在先锋军内，那边的速度足以带动本队船只前行，我们这里只需要安排弓箭手与坚甲兵就好。等到消耗了敌军，敌方火船过来，我们弃船斩断锁链，这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唔……”月英点了点嘴唇：“这样的话，郭嘉就追不上我们了？”
　　“不一定，但是一旦追上，我们满可以再来一次，铁链我准备了许多。自然……火种也准备了许多。”
　　“……阴险。”月英伸出大拇指。
　　火船冲阵，这在江面战上是常事，不过爲了防止祸及自身，这种火种船不会太多，大多是快而狭窄的走轲两队到三队，船头底部绑了尖锐的木柱或长枪捆，互相用铁链连起，一旦撞入敌船，在火起的同时可以将敌船捆于一团。像诸葛亮这样，数万大军，一般的船只带了火种……胆子还真大。对方如果知道，不用冲锋，不用短兵相接，一排火箭射过来，他们就可以红烧了。
　　“所以月英，水火无情不可轻忽，你可不要再乱跑，紧紧跟着我，才能在必要时刻全身而退，知道吗？”
　　这个……什麽叫做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呢？就是说，我们不能凭空想象，认为一件事情能成，就能成，必须要贴近现实。虽然后头拉着铁链，是可以拉动后面的船，但是甘宁带领的先锋军不是游湖，而是冲锋。船速起来，就看见后面的铁链左左右右，连带着本队的船摇摇摆摆。这要是遇上敌军，一打起来，好嘛~后面的船别说放箭，水性差一点的话，可以直接下去喂鱼了。
　　月英一手抓住桅杆，一手拉住诸葛亮：“这一招……你以前用过没？”
　　诸葛亮的脸色有点白，摇了摇头：“只是在书上研习过水战事宜，并没有机会亲自统领水军……”
　　月英由拉住他的手，改为拉住他的衣领：“你也玩纸上谈兵？应对！应对之策呢？”
　　“有，月英，你别紧张……爲了谨防这种事情发生，我留了两队舵手，已经分配在每艘船上，很快便可以控制。”
　　随着诸葛亮的话，果然，船体慢慢平稳下来，虽然还会摇晃，但总是随着前船走的，在船上战斗应该不成问题了。
　　月英松了一口气，把他放开：“你可真是……做什麽冒险的事情比我还夸张。这要是把你颠下去喂了河鱼，一代军师就变成一代笑话了。”
　　诸葛亮整理着衣衫：“虽然冒险，却也有保障。对手是郭嘉，我们兵力不足，只能冒点险。”
　　他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一只利箭飞来，擦过他膝盖，夺地一声钉在船上！诸葛亮后退了一步，月英抽剑，将飞过来的底儿枝箭打到一边。
　　诸葛亮回头，看见滚滚浓烟，熊熊大火，微笑道：“来了！”

　　羽箭对射，吴军比曹军合适，一个是背着箭跑，一个是迎着箭追，哪一方会伤亡惨重，不言而喻。郭嘉令盾阵挡在前面，弓箭手在后，对射，同时前方走轲加快速度冲击，后阵则拉开距离，待火焰燃起，再行围杀。
　　诸葛亮则以飞快的速度后退，算着距离，算着前方的动静。
　　“月英，如果给你一桶火油，你觉得会如何？”诸葛亮突然说。
　　“差不多能把它弄到郭嘉的本队吧？不过中途可能被人射破。”
　　“无妨，内里有一层棉花，受到剧烈撞击才会引火。”诸葛亮挥了挥手，后面的人把油桶抬了上来。“有些大，可以吗？”
　　“还说让我跟在你身边呢，不还是有事做？”月英单手将桶抬了起来，试试重量，往上一抛，稳稳托在手心。“如果这次我炸死了郭嘉，给我什麽奖励？”
　　“赔你一起去曹操那里哀悼，如何？”
　　“切~你去自找死路吗？孟德叔叔可没有那么好心眼儿。”脚下一点，月英往后船去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他不知道月英能不能做到。击败曹军，杀死曹军将领？这个月英会做、能做，但是杀死郭嘉、杀死曹操……他不确定。月英的内心他从来看不透，只能猜测。只是若是普通人，从小时便结识的朋友，照顾她的长辈，如何能够下手呢？
　　而对于月英而言，其实没有那么难。人是有一种性格，叫做冲动的。只要不想那么多，一鼓作气去做，什麽事情做不到？她此刻也是如此。
　　专注在脚下，捧着油桶，看准方向，用最大的力道。油桶就像炮弹一样，带着风声刮了过去，一点儿都没客气。事情做完，她才拍拍手，撇了撇嘴。

　　甘宁在冲，后面在打，他不停回头看看，可惜太远了，什麽都看不到，只能看到火光、浓烟，听到遥远的喊杀声。他身边坐着诸葛亮派来的谋士，穿着一身黑袍，斗笠覆面，岿然不动。
　　“喂，这位先生，你好像一点儿不担心后面的事情？”
　　“有卧龙先生在，还有夫人。如果连他们都无法解决，我担心也于事无补，不如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这人自然是李儒，不紧不慢说道：“将军，你会担心吗？那将军很好心哩。”
　　“说什么……现在一起打仗，他们死了我能得好？我又不是没有脑子，怎可能看不清？不过……”又看向身后，他喃喃道：“打得真激烈呀，喂，他们真的能全身而退？”
　　“嗯，能。”李儒简单回答。就算士兵不能，黄月英也可以带着诸葛亮突围，只要他们活着，就算成功。不过……这话不能和甘宁说就是。
　　甘宁抓了抓脑袋，冷哼道：“就是不懂你们的想法，反正无所谓，能赢就行！”手里大刀一甩，他笑道，“杀几个敌将，我也能向主公多讨些好酒喝。”
　　李儒勾起嘴角：“甘将军豁达，真令人羡慕。请将军看好士兵，全速前进，所谓突围，最要紧看的是速度，若是速度不够，合围已成，再谈突围便没有什麽用了。”
　　甘宁左右看看，俯身低声道：“这位，给我个准话，如果我们突围不成的话，最坏的结果是怎样？”
　　李儒微笑道：“何必最坏？先生想要，那就要一个最好的结果——全部被俘，无人被杀。”
　　甘宁嘴角抽了抽，吭哧了半天，指着李儒：“你们……你们明知道这样，还追来了？”
　　“不然呢？”李儒反问道：“稳中求胜固然好，但既然最不好，抢占先机、险中求胜也是好的，无论如何，总比败中求胜好得多。不是吗？”
　　“虽然如此……如果我们不出来，什麽胜，什麽败，不就都不必在意了？我不是怕死，也不是不想打，只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东吴子弟。”
　　“原来……如此。将军，你不只是豁达，还是个好人。”李儒说得有点讽刺。停顿了一会儿，见甘宁神色不虞，他才继续道：“如果我们不出来，那么，出事的就不一定是谁了。要知道，我们原本也是追着一队曹军而来的。我们来了，那队曹军会回头，和郭嘉一起围剿我们。如果我们不来，他们沿江过去，甘将军不妨想一想，倒霉的会是谁？”
　　“这……”甘宁扭着脸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可想不明白，反正倒霉的是我们——你是这个意思吧？真是的，现在联盟，也就是合谋，分得那么清楚干嘛？”
　　李儒点头：“的确，不该分得那么清楚。将军刚才和我说什么来着？我有些不记得了。”
　　甘宁轻咳一声：“不记得了？不记得就好，我也不记得！嗯嗯，就这样吧，我听先生的，全速前进！”
　　李儒慢慢转过眼，看着前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傻大将呢，知道保全东吴战力，见风使舵也快。这样的人很难得吧？亏得周瑜舍得派出来。自己也要小心些，真到了劣势局面，无法挽回的话，甘宁很可能为保全东吴人力，牺牲他们。
　　哪方面最重要，便保全哪方面——理所应当。

　　郭嘉……现在很惨，半边头发没了，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还冒着烟，胳膊上有血水。旁边的士兵怕他再烧起来，一桶桶河水仍在继续淋上去。
　　“行了，行了，烧不起来了。”郭嘉制止他们，抹了一把脸：“战况如何？”
　　“禀军师，敌军仍在逃窜中，并且不停放箭，我军……屡有伤亡。”
　　“真是的……”郭嘉摇了摇头，这种箭雨的密集度，他们怎么保持行船那么迅捷的？肯定有点问题。
　　“军师，您的伤口需要包扎。”
　　郭嘉低头看了看：“还好，伤口不大，我怀疑月英扔过来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不过主队的旗舰已经废了，爲了防止火势蔓延，脱离吧。”
　　“是！”
　　“左翼脱离战斗，全速前进准备包抄，侧面骚扰，一定要降低他们的速度。这样的话，我们赶不及形成包围。放出飞鸽，催促前队回转，暗杀周瑜的行动取消！”
　　“可是……军师，周瑜以为我们在和诸葛亮铲斗，一定不会想到，虎豹骑的突击兵已经在他左右，这次暗杀必定会成功……”
　　郭嘉抿唇道：“不会了。还想不通吗？诸葛亮出现在这里，必定不是自己想来。周瑜想到了这点，就算想不到有人会暗杀他，为以防万一，必定会在他自己和孙权身边增加人手，防备不虞。既然如此，不如全力狙击诸葛亮！杀死他的话，刘备再无能力与东吴联盟，主公的前路不会受到太多阻挠呢。”握紧双手，郭嘉咬牙，低声说：“东吴……若是现在，必须舍弃！良机如此，就算只有一点可能，也必须拼一拼！”
　　他能够看到那所谓的未来，就算模糊，就算只能靠猜测……不能让刘备发展起来，这是比应付东吴更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
　　“糟了。”诸葛亮突然说。
　　月英吓了一跳：“做什麽一惊一乍的？”
　　“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你看，曹军的动向。”细细看去，旌旗招展，单面围攻，加速行进，这分明……
　　“强攻，两败俱伤？”
　　“大抵是这个意思吧……郭嘉很厉害，看着像狗急跳墙，却是现在最正确的。不管先前有什么打算，全部抛却，一心一意只是要杀了我，杀了你。”
　　月英撇了撇嘴，杀了诸葛亮是必须的，她就是刘备的半壁江山。可是自己？她能够保证，如果自己愿意，郭嘉绝对会放过她。不过能杀就杀，而是能不杀，就不杀。只是……突然她笑了：“嫁给你，就是各种麻烦。以前是逃避麻烦，现在，我似乎开始愿意自找麻烦了。”
　　孔明微微躬身，轻声道：“这种生活，你不喜欢？”
　　“嗯……不能说不喜欢。不过如果麻烦太多，反过头来，我也会为你找些麻烦的。”眨眨眼睛，月英突然挥手，打落飞过来的流箭：“过那边垛墙后面去，这边危险。”
　　“一起来吧。”看看后头，诸葛亮面有忧色。现在只能如此拖延而已，看前军甘宁的本事。
　　“你说……郭嘉已经调动了附近的所有曹军，我们冲得出去吗？”
　　“不知道，现在也只能试一试而已。”诸葛亮仰天长叹，喃喃道：“也不知道……是郭嘉算计了我，还是周瑜算计了我。一起应付他们两个，当真有些头疼。”
　　“锋芒毕露，自然如此，孙权没有了周瑜，东吴仍旧存在，刘备没有了你，何来未来？”
　　“这话……你我说说就是，让旁人听到，若是多了心，造出一些谣言，可就不妥。”
　　“你怕这个吗？刘备如果会信谣言，你还辅佐他做什么？”月英打了一个哈欠，扫视了一眼：“箭枝不多了哦，士兵也有些疲惫了。”
　　“我知道。”诸葛亮点了点头。
　　前方不远处，突然战鼓雷鸣，他的神色一凛，前队曹军终于来了！
　　甘宁挥舞大刀，前队呈扇翼箭形。
　　“给我冲！”
　　喊杀震天，船与船撞在一起，人与人杀成一堆，连带着后队开始剧烈摇晃，铁链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
　　诸葛亮没有注意前面，他一直在注意郭嘉，眼看即将临近，“洒上火油，烧船，撤退！”
　　油桶被一个个摔碎，所有船只上都黏糊糊的，他们登上小船，解下锁链，将火把抛出。轰然一声，长江上燃起了一道火线，熊熊烈火几乎连天际都能烧红。
　　“暂缓进兵。”郭嘉立刻说。再冲，他们就冲到火海里去了。
　　他不冲，对方却不会放过，火海里突然划出五艘走轲，每艘船上八名士兵，穿着被水浸透的湿木甲，带着木盔，划船的速度跟疯了一样，向着本队直冲过来。
　　“糟了！”郭嘉立刻道：“中央分散，右翼铁索船拦住他们！”
　　右翼小船之间连着带有刺球的铁网，立刻围了过去。不过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三艘走轲冲了过来，撞上曹船之前，划船士兵们纷纷跳进水中，解开木甲，凫泳而去。
　　郭嘉头疼：“厉害啊……”自己能不顾一切，诸葛亮也能破釜沉舟，竟然谁也奈何不了谁。现在看的，恐怕就是谁肯拼，自己能把握住时间，自己就赢，诸葛亮把时间拖住了，他就赢。
　　“所有着火的船只自行处理，其他人，继续追！”
　　于禁灰头土脸过来：“军师，张将军已经追上去了，诸葛孔明如此，我们还能追得上吗？”
　　“能追得上，虽然诸葛亮重重算计，但是他想不到，前军虎豹骑的领军是谁……”郭嘉勾起嘴角，喃喃道：“一旦遇到，不是轻易一个东吴的将领就能解决的……”

　　诸葛亮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并非知道了什麽，而是……曹军追击的速度不对劲。这不是曹军的最快速度，若是郭嘉担心他们逃跑的话，至少也应该全力追击、放箭骚扰，而不是如此不紧不慢。又不是游船河！
　　“不如我去？甘宁的本事不是一等一，万一曹军那边派来一个大将，我也能顶得住。”
　　“……我不太希望你去，万一……”
　　“呵呵，多少我也要负起一点点责任的，爲了宝宝，我任性把赵云指使了回去，否则的话，曹军的哪个将领值得我们在意？”拾掇一下，月英将佩剑收回腰间，找旁边的士兵接了一柄长枪，虚刺两下。还算顺手，虽然自己不常用这种沙场征战的武器，但船上交锋，还是这种的顺手一点。
　　“我去前船，你以旗号为令。”
　　旗号？诸葛亮挑眉：“你看得懂？”
　　“我看不懂，但是甘宁看得懂，我只负责帮忙打架而已。调兵遣将是你们的事，我才不管。”上了一艘小船，她回头道：“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被流箭射伤吧？”
　　“我没有那么笨，站在明显的地方自己当靶子。”诸葛亮无奈，没有直接说被流箭射死，月英还真是已经积了口德。
　　“嘻嘻……”月英荡船离去，没有留下半句多余的话。
　　并非不相信，只是不安心。这种感觉可能理解？有时只是瞬息，有时已然万变，这就是战场。

　　虎豹骑列队在后，那是曹操最精锐的部队，而楼船上，曹操本人站在那里，看着上游的江面滚滚，神色阴沉。
　　在他两侧，站着张辽和许褚，而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贾诩。曹操竟然不知不觉，将他从许昌叫回来了！
　　“文和，你可确定，诸葛亮与月英就在那船队中？”
　　“是的，丞相，周瑜那边已然上当，以为我们以孙权为目标，怎会不派诸葛亮助一臂之力？他若来，黄家小姐必定跟随。”
　　“那么……把诸葛孔明杀了！让刘大耳知道，就算他有这个雄心壮志，天下也不是他的！至于月英……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放走。”
　　贾诩微笑道：“是，主公当真很心疼黄家小姐。”
　　“……这倒不是，月英不好杀，不必在她身上耗费人力，如此而已。”曹操淡然说，话语中却带着无奈。月英的性格如此，她有什麽办法？那丫头，到现在为止还执着的把他当做长辈，把郭嘉当做朋友，只是各为其主，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不顾其他。她分得那么清楚，做得那么明白，让人生气，却又气不起来，最后也只能哭笑不得。
　　这样的一个女子，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难得。如果她能是自己这边的人，助力必定不小。可是诸葛孔明……那个人不会向着他，不会辅佐他。很遗憾，非常遗憾。
　　不过——自己不是刘备，不是非诸葛亮不可。得不到，就杀了他！没有他，月英伤心一阵，气一阵，最终还是会好的。到时候，她也不会再帮助刘备，自己可以招揽她，给她他想要的一切，想必她不会再生气多久。
　　“诸葛亮还没有察觉到吧？”
　　“是，看样子是还没有察觉到。所有人都以为原本的目的在于东吴，只是顺水推舟走到了这里。因为有奉孝在那边，将戏演得淋漓尽致。”
　　从头到尾，计划这一切、促成这一切的不是郭嘉，而是贾诩！就算诸葛亮再聪明也猜不到吧？因为不知道贾诩的存在，所以无法想到。等到他想到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

　　的确，已经来不及了。诸葛亮站在船头，突然之间汗流浃背，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想什麽。那是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念头。如果是真的……
　　“月英！”他立刻道：“我们离主舰还有多远？”
　　“回军师，不远，不过我们不是要吸引敌军，让前军可以安心冲锋？”
　　“不，现在不一样了……”诸葛亮摇头：“立刻追上前军，残船放弃，还有……通知甘将军，做好死斗的准备。”
　　那小兵吓了一跳：“什麽？”
　　“就照这么说就可以……快去！”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问副将：“撤走后队所有士兵，需要多少船？”
　　“至少十五艘。”
　　“换船！剩余船只全部弃置，烧了，以阻敌军。”
　　“……是。”
　　但愿，还能来得及

　　。“改变动向了？”郭嘉立刻走出船舱，看向前面。滚滚浓烟，断江大火，不过……燃烧的似乎是弃船，那也烧不了多久。诸葛亮很聪明嘛，前军还没有到呢，他已经有所明悟，准备翻盘了。可惜，稍微晚了一点。水流逐渐湍急，前军已经马上到达，他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诸葛亮还没有到达月英所在的船，她却看到了前面，那汹涌而来的黑色船队。
　　“怎么会这样……”甘宁抓着脑袋，一副苦恼的神色：“这下糟了，是曹军的虎豹骑啊。他们虽然不善水战，却绝对是曹军精锐。他们不是一直跟着曹操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很简单啊，随着孟德叔叔过来得呗。”月英轻飘飘道：“你瞧，后军起了火，肯定是孔明烧了船，爲了阻挡郭嘉的追击。到底我们都被算计了呢，什麽东吴啊……目的恐怕谁都不是，而是我和他，只有我们两个而已。这么算的话……甘将军，这里本该没你什麽事才对，你是被我们两个连累了。”
　　“别这么说，原本是你帮我们，现在变成我帮你们，有什麽不一样的？本来就是结盟抗曹，做什麽都是应该的。”话虽然说这个理，甘宁的面孔却有些苦涩。
　　亏，而且是亏大了。本来这是东吴自己的事情，爲了保卫领土，爲了守护自己的主公，做什麽都是心甘情愿。可是偏偏……变成了帮别人的忙，倒是也应该，心里却会不舒服。
　　瞟了甘宁一眼，月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能猜得到甘宁的心理，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问题是，连将军都这么想，更不要提手下的士兵，这样的话，很容易就会军心浮动。她叹了一口气，偏偏到这个时候，这支军队已经不可使用。孔明啊孔明，你一定已经预料到了，可是如果是你的话，你要怎么做？
　　正在想着，前军已经到来，团团围困。
　　甘宁看了一眼月英：“冲？”
　　“不冲也不成，孔明不是这么说过了吗？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冲吧。”月英拿起长枪，跃上前船：“甘将军，可别偷懒啊。”
　　“喂……”甘宁还没等说话，月英已经几个起落，脱离军船的范围，跃上敌船了。
　　甘宁嘴角抽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家伙，再不偷懒也好，也不用这么冲吧？有几个命够死？
　　“三军听令，给我冲！”
　　“甘将军。”这边刚下完令，那边，诸葛亮已经过来了。
　　“军师，你先进船舱吧，现在实在没有功夫……”甘宁已经准备上阵，只是回了个头，对诸葛亮说了一句。
　　诸葛亮问道：“甘将军，月英呢？”
　　甘宁指了一眼敌船那边，拿着武器，身边跟着旗手和传令兵，驾船一马当先。
　　“…………上了敌船？”诸葛亮喃喃自语，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哎哟我的天……”得叻，早该知道如此，只怕……这队军他是指使不动了，月英看出来，所以先行前去，打算杀出一条血路。莫非，是要带自己走？
　　慢慢地，他皱起了眉头。如果月英就这么带自己走，倒是不成。只带他一个，以月英的本事的确能够杀透一条血路，可是这么走了，结盟瓦解，一切成灰，恐怕荆襄都保不住，要退守西蜀。如此的话，自己起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走？那是最后不得已的作法，月英现在还没想这么多。
　　进了敌阵，迎面便是箭雨如麻，长枪挥成一团，武器的寒光守护着自己，只能听得乒乒乓乓的声音。
　　然后乱箭突然停止，远远传来一个声音：“月英？”
　　月英将声音聚成一条线，传了出去：“孟德叔叔，没想到是劳您大驾。”
　　“要收服诸葛孔明，岂能随便派个人来充数？月英，不要再耍脾气了，到我这里来，叔叔保你安然无恙就是。”
　　月英没有说话，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边吗？近的话，自己可以试试冲锋，或许能够抓住曹操，以解围困。可是听这个动静……有点儿远啊。她会武功，可武功不是全能，如果四面放箭，用兵包围，自己一样会被擒拿。冲不过去……那该怎么办？
　　看了一圈，士兵已经围了上来，下手毫不留情，长枪扫过，最内的一圈腰斩，血雨如飞。
　　曹操的声音又传过来：“看来你是不肯？”
　　月英挑眉：“孟德叔叔，我可是嫁了人的呢，您照顾我一点，手下留情，咱们岂不是都好办事？”
　　“今日机关算尽，方能一网成擒。若是真如夫人所说，那岂非造成必胜遗憾，必然会后悔吗？”
　　月英的神色一冷，原来如此……那是贾诩的声音，她绝对不会听错。诸葛亮与李儒千算万算，将所有人的每一步都算计在内，小心翼翼。到头来仍然落入圈套，原来是因为他的关系。
　　好一个贾诩啊，偷偷摸摸来到这里，机关算尽，恐怕就是爲了这一步吧？一招棋错，自己也好，诸葛亮也好，若是运筹不当，恐怕今日都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眨眨眼睛，她突然挥剑后退。如今包围圈还没有形成，以她的本是想离开自然容易，很快便突围而出，回到自己的船上。
　　虽然只是小小一个人的身影，但是远远的，看着就非常扎眼，淡黄色的裙褂是战场上唯一鲜明的颜色，几个起落之后突围而出。
　　“好身手。”张辽轻声赞叹。
　　曹操面色不停变幻，最后淡然道：“可惜，这也是个固执的丫头，无论我怎么说，她就是不肯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天下在前，将士在后，我若因为一个女子跬步不前，岂不让天下人嗤笑？打信旗给奉孝……杀吧。”
　　他还好，他知道自己还好，他爱惜月英的才能，怜幼年情义，是以有招揽之举。招揽不到，自然可惜，却不会犹豫。可是奉孝……奉孝的心思恐怕更深一些，自己看得不一定准确，却也八九不离十。恐怕奉孝是当真用了心了，只是他非常清楚彼此的身份，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将这份心意藏得很深。只怕越深的压抑，当无法挽回的时候，伤的越痛。
　　自己对月英的杀意大抵也来源于此，奉孝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不能被任何人影响，连他自己都不允许，更何况是其他人？

　　旗号打起的同时，月英落在回船上，站稳了身体。身后杀声震天，她却立刻跳到主舰，找到了诸葛亮。
　　甘宁在前冲锋陷阵，诸葛亮在后指挥，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已经下错了一招，到现在仍不知错在哪里，如果再错，这条命，连同数万水军都要搭在这里，那就大势已去了。
　　问题是，曹操包围圈如此严密，他们要从哪里突围才好？快找，快想，一定会有破绽出现！
　　月英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再看看身周的士兵，站在他身后低声道：“贾诩来了。”
　　“果然……从一开始要设计的只是你我，东吴不过一个幌子。”
　　“你何时知道的？”
　　“你上前船的时候，虽然已然猜到，但却已经晚了。”
　　“越拖只会越晚，包围圈已成，冲出去的机会渺茫，若是你一定要带着这些士兵，就算各个以一当十，十停中也只有三停能活着离开，更何况如今军心不稳，恐怕……你自己都会砸在里头。”
　　“…………我知道。”诸葛亮终于回头，看了月英一眼：“可是我职责所在，爲了与东吴交好，此刻不能退！”
　　月英笑呵呵点头：“当然，这点我知道，知道得非常清楚。”
　　诸葛亮的神色稍稍缓和：“月英，这次又是我连累你了。”
　　“这有什麽连累不连累的？你我夫妻，为对方着想自然是应该的，千万不要那么客气。”
　　在诸葛亮转回头的一瞬间，月英出手如电，劈在他脖子上，诸葛亮应声而倒，被她稳稳接住。叹了口气，她俯身凑近他耳朵：“问题是，你可以犯傻，我却不可以。你有你的大义要坚持，若是只有我自己的话，生死付君、一掷为轻也无妨。只是年老父母只有我独女，稚嫩幼儿嗷嗷待哺，哪一个能够受得了生离死别？你既大义为先、奋身忠君，自私的事情就只好我来做。反正我不过是一名女子，奋勇杀敌也好、自私自利也罢，终究是我一己之事，旁人骂了我、恨了我，又如何？”
　　将诸葛亮那么大个子背在后背上，以长绳布带牢牢系住，她对身边士兵冷冷道：“告诉甘将军，能撤多少撤多少，死在这里什麽都没有。当然，你们也一样。”
　　士兵变色：“夫人，你要和军师去哪里？”
　　“诸葛亮是想要和你们同生死、共进退，可是我不想。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一群人放不下，鬼才要死在这里！一句话——我放弃你们了。”
　　将诸葛亮托一托，她直接离开，跳水而去。
　　东吴后军无大将，这些人挡不住她。捂住诸葛亮的口鼻，深深凫水，越过一个一个船底，偶尔藉由亲吻，将自己的内息送进他体内。
　　等到几乎要撑不住，浮上去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的喊杀声，敌军的士兵却看不见他们了。
　　以最快速度上岸，月英直觉得手脚发软，靠在一棵树下，不停喘息。并非是疲惫，而是太过紧张。看向那边的江面，江水已经染成了红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甘宁还有可能活着吗？这些士兵又能活下来多少？这个念头一闪而没，立刻被她抛诸脑后。
　　要恨就恨她吧，这件事情他总是不后悔，就算再有一百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必须这么做！

　　血流成河？不足以形容这一战的惨烈。东吴一共六万五千名水军，再加上一名大将甘宁，全部折在这一战！长江染得颜色，三天三夜的大雨都抹不平。
　　逃回去的士兵不足千人，从他们的话语中，听不到曹操的步步算计，他们也看不到战场上的波澜起伏，还未曾失败的时候，看不到即将失败的未来。
　　在他们的口中，本有一战之力的，黄月英却贪生怕死，打晕了诸葛亮，把他带走。是以，一战打败，数万冤魂，再无回天之力。
　　这话说得很难听，而且若细究起来，倒也算事实。诸葛亮没有娶个贤妇，这是大家纷纷诟病的，更多是说黄月英，那话更加难听。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战争还没有结束，流言还没有出现。而月英带着诸葛亮，正在马不停蹄回去刘备的地盘。

　　还没有回去，诸葛亮依然甦醒，知道了月英做的事情，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
　　他怨，却没得什麽可怨，想说，月英扎扎实实爲了他好，又能说什么？就算自己留下，当时情况，不过力战致死，还是伤亡殆尽。曹操几乎用了全部军马包围。
　　可是这件事情一做下，如何回头？不，不要说回头，如果自己不做出个表态，连悠悠之口都堵不住，更没有继续辅佐玄德公的顔面。
　　一路沉着脸，他不说话，黄月英也不说话，两人之间淡淡的，气氛压抑，一句话也没有。
　　黄月英原本的速度很快，一天半就能回去刘备军阵，可是诸葛亮醒来之后，却不肯再往前脉动脚步，白天只是发呆，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和衣而卧，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睡着。没有挨近的身体，床中间那一条线的宽度，彷彿悬崖鸿沟的距离。
　　黄月英知道，诸葛亮是在想办法，他不忍心责备自己，却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避着。于是她站起身，走过去，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
　　“想出办法了没？若是想不出，不妨听一听我的办法。如何？”
　　诸葛亮终于抬头：“你知道？”
　　“你现在的心思，我还是能够猜出几分的。别愁眉苦脸，听我说完，一切就没事了。”
　　“你说。”诸葛亮还是没有抬头。
　　还是有点闹脾气呢？月英勾起嘴角，本还打算慢慢说，现在爲了让他打起精神，看来要下一阵猛药。“我要走了。”
　　“什麽？”诸葛亮终于正眼看他。
　　“能不走吗？做下这样的事情，我若不走，你怎么办？休了我以平众怒；不休我，你就是纵容一个女子，还是个没本钱当红颜祸水的女子，就算玄德公还愿意用你，你又怎么做事？”
　　诸葛亮张了张口，摇头：“不，我总会找到办法，不必你离开。月英，你做事不要那么急躁，容我想想，再想想……”
　　“我可以容你想，我也愿意容你想，可是时间不容啊。”月英道：“东吴水军去了将近四成，郭嘉贾诩都在，我军却没有水军势力，这一战……必然失败。失败了，玄德公可还保得住荆襄九郡？”
　　诸葛亮摇了摇头：“东吴结盟破裂，曹操乘胜追击，不可能了。”
　　“那该如何？”
　　“只能边打边退，才可图后，或许……可以去蜀地，那里易守难攻，还有主公的亲眷……”
　　“不要去。”月英打断他的话：“蜀地？地方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地方。玄德公现在有人、有将、还有你，何必寄人篱下，去做那引人诟病的事情？”
　　“那你说，能去哪里？”
　　“我给你一样东西，这些日子看孩子的时候我也想过以后的事情，闲来无聊，于是画了这些东西。你去找个叫马钧的人，玄德公抗衡曹操，边打边退，这时间足够他做出来。到时候，扬帆远航，星辰大海，哪里不能去？”
　　“你……提议出海？”
　　“这是船，这是航海图，你自己思考一段时间，东吴……”顿了顿，月英轻声道：“虽然此次意外，并非故意，但却不一定是坏事。三国鼎立，这是你最初的构想，的确是好事。玄德公一直示弱，三国之中，只能联合，不能独抗。不过这是可以改变的。势力不展，是因为人口不足，因为不停打仗，没办法休养生息。但是一旦到了海上，就可以慢慢休养生息，扩大势力，然后绕到东吴身后，占了南方的地盘。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又不必正面迎击曹操，难道不好？如此一来，只要调控得当，东吴便成了弱势，而玄德公成为强势者，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诸葛亮眼睛越睁越大，定睛在航海图上，那双眼发直的样子，显然还在震惊之中，脑海里，一定在飞快转动，这事到底可行还是不可行。
　　最后，他愁容尽解，两眼闪闪发亮：“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若是如此，主公无忧，大汉可兴！可是，至少五年的时间，才有力回转，重新争夺中原……”
　　月英一笑：“五年而已，说来虽然长，过着却短得很。曹操不可能五年之内打败孙权，你还担心什麽？至于我……也只能有这样一句话——五年而已，看着虽长，过着却短。”
　　诸葛亮一怔，喜悦慢慢消失，重新凝重了神色。对了，她要走，要离开。这个计划很好，可是也危险，要想成功，必须自己的号召力够强，也就是说——全无诟病。若要如此，此次的事情必须有妥善处理，月英离开，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可是……
　　“你可是要躲起来吗？这件事虽然严重，却在情理之中，主公若能理解，众将若能理解，外人说什么有何关系？我尽力设法周全，若是说服了他们，你或者还是可以回来的。我……”顿了顿，他转了话头：“孩儿才几个月大，怎么离得了你？”
　　“这也是我唯一不放心的，你吖，玄德公一要你做什麽，恐怕你就一头热血，义无反顾了，到时候哪里顾得上宝宝？不过还有子龙在，再让李儒回去，我能放心一些。倒是你自己，没有我在你身边，万一有人暗杀你，你可别死了。”
　　“你啊，尽说这些让人伤脑筋，不吉利的话，一点儿忌讳都没有。”
　　“我关心你，在意你死不死，若是我不关心的，死了活了，谁管那么多？”月英眉眼一挑，冷哼一声，转身，似乎想就这样走了。
　　诸葛亮立刻拉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先不要走，只有这短短一路，我却不知何时才能再看到你，你不留下来陪陪我？”
　　“事态紧急，多一天准备，刘玄德便多一分把握，这是你选择的君主，你不为他着想，沉溺于儿女情长吗？若是当真并非将他看得那么重要，那我宁可带你一起走，这却是我希望的。”
　　诸葛亮的身形微顿，叹了一口气，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这世上也只有你说的话，让我不想反驳。”无奈放开她，深深注视：“一定要小心，你若出事，纵使为主公鞠躬尽瘁，我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此生为人，恐怕就无半点开怀之事了。”
　　抿了抿唇，这话听着，怎会不让人开心？月英柔声回答：“放心，你虽然看不见我，但我也许就在你身边。届时夜半时分，深闺采花，你可别被我吓到。”
　　“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