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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喜结良缘(下) ...

  •   努门诺尔的婚礼宴会要在新婚夫妇的住所举办。决定谁能赴宴的规则只有一条,那就是:不管是谁,只要从花扎成的宴会拱门下走过,就必须带来两件礼物,一件为新房,一件为宴会。后者立刻就会被用在当天的娱乐享受上。艾尔夫威奈惊讶地发现,居然有那么多邻居从花环拱门下走过,从他们的店铺里带来货物作为礼物,并且带来食品供宴会之用。洛辛齐尔那些俏皮的女友热情地跟艾尔夫威奈认识的归家士兵们打成了一片。
      欢笑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丝晚霞淡去。渐渐地,人们离开了。阿汤帮着把吃剩的食品和饮料搬进了店里。零碎的肉食和吃了一半的菜肴铺天盖地,摆满了店里的双层柜台。朋戈洛兹估计,说完再见,这些食物就会被送到店中凉爽的地窖里去。他第一个告别的是阿汤。为了给新婚夫妇一些隐私,阿汤会在埃亚德威奈的船上度过至少一夜。
      最后只剩了朋戈洛兹、艾尔夫威奈和洛辛齐尔三人。朋戈洛兹站在他们面前,摊开了双手:“现在,我也该走了。我很难过,但我又很高兴能在离去时知道你们这样新婚燕尔。无论时间带来什么,请记住这一点:在我的记忆中,你们今天的样子永远鲜活,将存续到世界的尽头。”
      艾尔夫威奈轻声说:“我会永远想念你。”
      “凡人永远都不能去精灵的海岸吗?”洛辛齐尔问。
      朋戈洛兹答道:“如果世界改变,或许可以。你们,或者你们将有的儿女,也许能到阿瓦隆尼来。请用你们的名字为他们取名吧,那样倘若他们真的来到,我就可以认出来。”
      洛辛齐尔抽了口气:“儿子和女儿?你怎么知道的?”
      朋戈洛兹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就在那时,店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喧嚣——袖珍朝廷那极具特色的走调号角声和假嗓歌声,外加牛铃声,愈发显得聒噪。小丑们浓妆艳抹的脸压在橱窗玻璃上,怪模怪样,开怀大笑,朋戈洛兹见状不禁恼火。吵嚷的核心是反复的呐喊:“袖珍王要收税!袖珍王要收税!”
      洛辛齐尔小声骂了一句,然后说:“那些可恶的小丑!每当寡妇或鳏夫再婚,他们都要过来嘲笑。我还以为有位精灵在,他们就会彻底收敛呢。真是倒霉!”
      “至少他们没好意思来搅闹婚礼本身,”艾尔夫威奈说,安慰地拍拍她,“我们剩下的酒够多了,他们会满意的,很快就会走人。”他向朋戈洛兹补了一句,“我们可只有这个时候能跟他们顶个嘴。等着瞧吧。”
      嘈杂声更大了。洛辛齐尔理好自己的花环,高傲地说:“最好开门吧。你要是不开门,他们只会越闹越起劲。”
      朋戈洛兹依言照办了。袖珍王那人高马大的身影顿时撑满了门框:“我听说,我们的好王子订婚啦,但居然这么快就结婚?奇尔雅坦啊,你去把花环套到新娘子头上时,肯定把脚都跑崴了吧。”在他身后,其他小丑们大叫着纠正他,于是他装作吃了一惊:“啥?原来是做书的艾尔夫威奈?别逗了!别的蜜蜂都出去叮人的时候,这只雄蜂可一直忙着对吧!要是连那么一个满身墨水、一辈子瘸腿的男人都能娶到老婆,你们这伙剩下的小丑也不差什么。”
      朋戈洛兹听了这话,不禁一缩,因为那个星期已经有人私下风传过好几次这类说法了。艾尔夫威奈还嘴道:“你们这帮爱跟着垃圾船跑,拿石灰把自己抹白的笨鸟,我这就拿墨水把这话记录在案!我可能跛脚没错,但只要我一天没到你们的婚礼上跳舞,这事就不算完。”
      袖珍王脸上泛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嘿,那这位小女人又怎么说?我听说,她可是相看了国王镇一半的男人,才挑好了一个,而所有人外加闲杂人,可都尝到了她的松糕。人家说啦,不错的松糕。相当不错的松糕。实话跟你说,是最最不错的松糕!”他一边打着夸张的手势,演示着如何上下其手那想象中的“松糕”,一边继续补充,“现在呢,看样子,我们的糕饼师傅已经成了马倌。据说,就数寡妇最擅长调教种马!她肯定晓得,一匹瘸腿马照样能成上等坐骑——而且还不会晃悠出去找别的母马偷腥!”
      洛辛齐尔狠狠一跺脚,用力过猛,连花环都滑下了一边肩膀:“你们这群眼红的老混账,少来跟我胡说八道!就知道你们在可怜的寡妇重新嫁人时,非要过来羞辱人家不可。你从前那些王后都哪里去了?你肯定是把她们全都吃了,才长得这么胖!”
      朋戈洛兹也开口帮腔:“蜜蜂,松糕,马,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侮辱啊!把这些都扫回客栈马厩去,那才是它们该待的地方。好国王啊,你跟我们说这些无稽之谈,一定是吃多了胸脯饱满的母鸡,把机灵的脑袋搅得一团浆糊——要么是吃了绿杏仁蜜饯也说不定。跟我们大家说说吧,到底是哪个?”
      袖珍王假装蹒跚起来:“哎哟,真是的。我可手无寸铁啊,我说,我可抵挡不了这么猛烈的进攻。不过不管怎么样,总有人要结婚,要幸福的。好心的人儿啊,你们既然得到了我的祝福,肯不肯给袖珍朝廷缴点税呢?”
      洛辛齐尔冲食品一指:“都在那儿了,你这猪头,跟你那些小猪崽子一起享用吧!”
      小丑们高高兴兴地鱼贯而入,把店里挤得满满当当,向剩下的食品和饮料发动了攻势。袖珍王滚进门时,朋戈洛兹迎上了他的目光:“真有必要这样吗?”
      努夫哈哈大笑:“对我的肚子来说可没必要!这就是风俗罢了。不过酒看着不错。”他拿起一个大酒罐,直接用它喝起来。
      朋戈洛兹悄声说:“王啊,我找到了你那个问题的答案。”
      努夫的眉毛在壶嘴上方飞扬起来:“真的?”朋戈洛兹只是点点头,努夫见了,精明地补了一句:“啊。你找到了答案,但你没说会不会告诉我。”
      “我告诉了艾尔夫威奈。你最好还是听他给你讲。”朋戈洛兹说。
      努夫略一沉默,咧嘴笑了:“精灵汉子,比起你那不疼不痒的侮辱,这可真是双倍地恼人啊。这番胡闹外加新婚之夜,你要害我为了它等上一天。”
      “你和艾尔夫威奈可以谈论的不止那些。”朋戈洛兹说。
      努夫漫不经心地一挥手:“你要是在想办法让我留心照顾你那位伙伴,我会的。别担心,假如奇尔雅坦看他不顺眼,那只会让照顾你朋友这事越发有乐趣。所以,你就别再忙着拉拢了!问题就在于,你们精灵啊,真是没啥幽默感。我听说你要走啦。跟我们最后喝一场吧!”
      朋戈洛兹本来只打算再留片刻。然后,他不期然跟洛辛齐尔作了最后的告别;然后,他又跟艾尔夫威奈作了倒数第二次告别,边谈边喝了第二杯蜂蜜酒。不知怎的,他开始帮着袖珍王后把假发的辫子扎得更稳妥,而就在那时,卫兵擂响了门:“喂喂!都快半夜了。这地方还住着要干活的人,人家要睡觉了。你们这帮小丑,快出来,回家去!”
      一阵呻吟抱怨声中,朋戈洛兹压低嗓音说:“我得赶紧走了!如果他们是奇尔雅坦的人,又看见我在这里,那就坏了!”他拽住个子最高的滑稽演员的手肘,“你,跟我换换斗篷,快点。那样他们就不会认出我了。”
      “你肯定喝多了吧,我的斗篷只不过是帆布做的。”那人抗议道,伸出手臂,任由赛艇用的红黄两色帆布垂下来。
      朋戈洛兹只好恳求:“我一定得离开这里,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是我——他们要是认为我逾期居留——别问。我求你了!”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那件用丝绸和羊毛做的上等苍绿色斗篷。
      “呃,好吧。反正赔本的是你。”那个滑稽演员懒洋洋地说。交换了斗篷,他向朋戈洛兹使了个眼色,就摆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架势,朝前面旋了过去:“喂,各位,看看我!我是个精灵学者啦!”袖珍王跟着吼了起来,人人起而附和,招得卫兵又是一阵猛擂。
      “好吧,哦,好吧!”努夫呻吟道,“但我得带我这位新参谋一起走。”那个高个子的小伙子和努夫先出去了,立即就开始调戏卫兵。
      在后面,艾尔夫威奈打开了另一道门,洛辛齐尔站在他身边。朋戈洛兹溜了过去。他们站在那里,互相凝视了片刻。“这么多天来,我一直都知道这最后的一刻终究会到来,但等真到了这时,我还是觉得意想不到。”朋戈洛兹说。
      艾尔夫威奈伸手去拉朋戈洛兹的胳膊,又或许,是朋戈洛兹过去拍艾尔夫威奈的肩膀。他们拥抱了。艾尔夫威奈说:“我会很快给你写信。我会托精灵船把信带去。”
      朋戈洛兹答道:“有些精灵船是反向而行,我会给你们回信。别了,我的朋友,保重。”
      “有了今年夏天得到的一切,我怎么可能不保重?”艾尔夫威奈说,扫了一眼挽住他手臂的洛辛齐尔。他温柔地伸出裹在丝绸衣袖里的手臂,搂住了她。
      到头来,洛辛齐尔终于显出了腼腆:“我希望你能找到能让你开心的——呃——无论什么。”
      朋戈洛兹明白她的意思:“也许。我会盼望的。但我想要找到的话,就必须得拔腿飞奔了。愿群星永远照耀你们!”
      朋戈洛兹拉起了小丑的斗篷兜帽,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后院,沿着街道向港口奔去。道路他了然于心,只管在月光下猛冲,就连从两个卫兵身边跑过去时也目不斜视。他冲进港口的大广场时,在乌妮塑像的影子里暂停,如释重负地喘着气。码头边仍然看得见精灵船的白色桅杆。他正准备最后冲刺一回,就听见有人说:“喂,那个长脚家伙!就是你,穿得花里胡哨那个!”
      朋戈洛兹霍然转身,只见一群狂欢者正离开另一场体面些的集会。他们必定是刚刚离开广场比较上档次那一侧的某座大房子。有些人醉得比别人更厉害。清醒一些的人都被他们那位红脸的朋友逗笑了,他歪戴着华丽的帽子吆喝:“你是袖珍朝廷那伙人里的吧,滑稽演员?那就给我们讲个笑话好了,说啊!”
      朋戈洛兹不假思索地说:“好心的先生,我没有时间。精灵船就要启航去阿瓦隆尼了,我要搭上船的话,必须得跑了。”
      听者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大笑,惊讶和赞赏兼具。“哦嗬,这个笑话可够新鲜的,”他咯咯笑道。
      “是真的!我必须跑了!”朋戈洛兹声明。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爆笑起来,一两个甚至鼓起了掌。那位中心人物咧开嘴笑道:“你们小丑可真是进步不断啊!给,这钱你赚到了!”他笨拙地抓出钱包,冲着朋戈洛兹扔了一把硬币。
      朋戈洛兹眼疾手快,利落地接住它们,一个也没漏。然后,他一把往后扯下了兜帽:“先生,荣幸之至。”他风度翩翩,动作夸张地鞠了一躬,就撒腿跑了,丢下一群人在后倒抽冷气。
      他加速穿过广场,跑过优美的码头,冲上跳板,跳到精灵船的甲板上,站在那里上气不接下气,晕头转向。“赶上了!”他抽了口气说。
      精灵乘客们吃惊但仍淡定地看向了他。船长清了清嗓子。他打量一下那件帆布斗篷,然后决定视而不见:“林顿的朋戈洛兹,既然你来了,我们这就启航。你的行李安顿在你的舱位旁。你若愿意,可以到下面去。”
      朋戈洛兹喃喃道:“等我们启航……”
      船起锚时,他慢慢地来到了栏杆边。他的心跳放缓了,恢复了正常的节奏,与此同时,他感到那种精灵同伴和精灵语言的熟悉气氛在周围稳定下来。航程开始时,他把硬币揣进口袋,然后站在能看到城市和城中灯火的地方,直到罗门娜渐渐后退,没入夜色,隐藏到守护之岛托尔乌妮背后。岛上那座灯塔卡尔明登的光辉,就是他眼中罗门娜的最后一点痕迹。
      光辉消失后,精灵船长走到了朋戈洛兹身边。他开口评论时,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尊严受到冒犯的腔调:“你其实没必要跑。我们在等你。”
      朋戈洛兹自己也说不清,听了这话,他为何大笑起来,而没有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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