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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有插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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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蝉歇虫鸣。
“喂,欧阳少恭!!”
睡梦之中,恍惚听到一声鬼哭狼嚎。
……莫非是贼?
欧阳少恭匆匆忙忙披衣下床,赤着足就往后院里跑,快到门口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抄起墙角笤帚,咣当一声推开后院的门,端的是威风凛凛正气十足。
“出了什么事?”
“馋酒了,睡不着。”
“……”
欧阳少恭差点把手里的笤帚糊在尹千觞那张无辜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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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没有任何意外的,琴川医馆中的首席坐堂医欧阳先生,顶上了一对浓重的黑眼圈。
与此同时,在一人一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琴川的街头巷尾,也悄然起了一些流言。
路人甲:你们知道吧,咱们医馆里那位神医——对对,就是号称“妇女之友”的那个,最近有点不太对头啊!
路人乙:是啊是啊,上次我看到他搬着五坛酒回家!一次!
路人丙:看不出他文文弱弱一个人,力气倒挺大……
路人丁:文文弱弱?你不知道么,上次可是有人作了一首诗夸赞欧阳先生玉树临风、琴医双绝!
路人丙:还有这事?
路人丁:好像叫什么,何以弹琴好,何以医道痴;何以波波色,何以略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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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瞬间,正在后院里的欧阳少恭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怎么了?”
尹千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后者咬牙切齿:“大约是昨夜受风着凉。”
“夜寒露重,先生要多多保重贵体,”尹千觞面色恳切,“免得一尸两命。”
……等等,好像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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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句“一尸两命”开始,欧阳少恭觉得,自己大约有必要提高一下这棵树妖的文化素养了。
然而尹千觞却理直气壮:“要是你死了,没人陪我聊天,我会闷死的。”
欧阳少恭扶额,原本以为,自己就算没有生育之恩,也有每日浇水培土的养护之义,却没想到原来在对方心目中,自己只是一陪聊的……
“你死了之后会有尸体,但我死了,只会重归后土——所以难道不是一尸两命?”尹千觞摸摸鼻子,“你们人类真麻烦。”
“……我死了也会重归后土。”
尹千觞似懂非懂:“腐化变鬼?”
欧阳少恭再次扶额:“你为什么不说羽化登仙……”
“因为你没有翅膀,和那些扁毛畜生不一样。”
“……”
好像怎样都被骂了呢,欧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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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自从后院长了棵树以来,欧阳少恭心中被六个点刷屏的次数就愈发多了起来,简直快搅成一锅芝麻汤圆。
然而罪魁祸首却没有丝毫自觉,依旧笑嘻嘻地看书喝酒聊天,欧阳少恭看着他那自在的模样,摇头哀叹:“养了个吃白饭的,我何时做过这么亏本的生意。”
尹千觞有点委屈:“没有啊。”
“那留你干什么,砍了作房梁么?”
“我的意思是,没吃你的饭。”
“……”
欧阳少恭自诩口才出色,虽然不敢说是口若悬河舌战群儒,至少也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然而如今到了尹千觞这里,并非歪理邪说却几番吃瘪,当真让他有些郁闷。
……难道真的是所谓因缘果报?
翻翻手里那本博物学会新出的《论平行空间之可能性》,欧阳少恭觉得,他要么是上辈子欠了尹千觞很多钱;要么是在另一个时空里和他生死纠葛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欧阳少恭抬眼,正看到树妖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潸然欲滴、欲言又止,似乎还没有从刚刚那“砍了做房梁”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从头到脚都冒着傻气。
啧,谁要和你生死纠葛同归于尽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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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阴雨。
这天一早就有阵风打东边而来,团团乌云翻滚着遮黑了半边天。欧阳少恭一手按着衣服一手按着头发,优雅而不失从容地往家中赶去。
“少恭……”
后院那棵树妖可怜兮兮,一双桃花眼里雾蒙蒙的,尽是水汽,欧阳少恭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姑娘不要急”了。
——职业习惯害死人啊,欧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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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千觞扭扭捏捏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说自己害怕。欧阳少恭闻言,抽了抽嘴角:“你不是树么,天降甘霖,为什么会不喜欢?”
“你会在下雨天躲在大树下么?”
树妖反问,欧阳少恭想了想,摇头:“我怕被雷劈。”
“这不就是了,”尹千觞哭丧着脸,“我也怕。”
欧阳少恭心一软,反身回到屋里,撑出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纸伞,遮在两人的头顶。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浩荡长风卷着雨滴,长鞭般甩在身上。尹千觞只拽着欧阳少恭的衣襟,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警醒而好奇。
“千觞……”
欧阳少恭喃喃开口,跨前一步为他挡住身后的风雨。那人被圈在了他的身体与身后的大树之间,好似有些不安,仰起头来,怔怔地望着他:“原来,这就是雨。”
他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被闪电照得通透发光的细密雨帘,神情几分欣喜几分惊奇:“我是第一次见到。”
“还怕么?”
欧阳少恭伸手握上尹千觞的手,柔声问道。树妖的手指冰冷修长,湿漉漉的,在他的掌心紧张地蜷起。
“怕,”尹千觞诚实地点头,“但有欧阳先生陪着,就没那么怕了。”
他眨眨眼睛,笑得诚实而恳切:“毕竟若是两人在一起,就算被雷劈,也总有个垫背的。”
欧阳少恭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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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后来欧阳少恭看着这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就把那柄伞斜斜支在他的头顶,自己用袖子遮着头跑回了房里。
理所当然的,先前轻微的伤寒变得更严重了,欧阳少恭裹着厚厚的衣袍,在小火炉上的汤汤药药和与那棵树插科打诨中度过了好几天。而等他养好了病,树妖已经露出了小半个胸膛,估摸着照这个速度,最多不过三月,他就应该能从树中完全长出。
然后,若是他想留下,那自己就要给他在琴川谋个活计,还好自家够大,多住个人也不是问题;若他执意离开,那自己就赞助笔银钱,也不知他离开后还能不能想着回来看看……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欧阳少恭惆怅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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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此之前,大概还要教他点安身立命的技能——
“请欧阳先生授在下医术。”
欧阳少恭有意逗他:“为什么不跟我学弹琴?”
“斫木为琴,以奏五音,”尹千觞捂住胸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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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欧阳少恭取了纸笔给尹千觞拿在手里,自己捧着一盏墨水站在旁边。都说妖类早慧,果然不假,这棵树妖简直已经到了天赋异禀的程度,磕磕绊绊地已将他给的几本书看了个七七八八,就是还不太会写。是以欧阳少恭扬起下巴,严肃道:“我说,你写。”
“好。”
“依部观脉——”
“嗯。”
“……等等。”
欧阳少恭眼神不错,看着尹千觞笔下那四个“医不管埋”的大字,差点喷出来。
“呃,写错了?”
尹千觞摸_摸鼻尖,从善如流,刷刷刷划掉那几个字,重写——“移步棺埋”。
“吧唧”。
琴川医馆公认最沉静最淡定最万人迷的首席坐堂医师,硬生生捏爆了手中的墨盏。
果然不管医科还是气人,都是需要天赋的。
而恰好尹千觞不擅前者,后者那真真是手到擒来十分擅长。
——欧阳少恭从此彻底绝了教尹千觞学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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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树妖白_皙的身子逐渐从身后大树中分离。起先他只懵懵懂懂,后来看得书多了,看欧阳少恭衣冠整齐的模样、再对比自己的赤身裸_体,心中也起了几分羞赧之意。
起先欧阳少恭是拿了块毯子披在他身上,后来就翻出了几件自己的旧衣。二人身量差不多高,欧阳少恭就站在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教他衣衫的穿法,
尹千觞垂头看着他,只见这人低垂着头,柔软发丝披了一肩,神情温柔安恬,不知怎的就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琴师秀气白_皙的手灵巧敏捷,从上到下,一个结子一个结子地帮他穿好衣服,直到——
“裤子,怎么穿?”
“这样,”欧阳少恭抖开手中的亵裤,“将两条腿从上往下套进去,再系上腰带。”
“可……”
尹千觞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自腰_臀往下,还都没与身后大树分开,真是怎么都没法把那两个裤管套上。
他眨巴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欧阳少恭。而后者一张俏_脸憋笑憋得有些扭曲:“既然如此,大概只能委屈千觞穿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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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洒金的罗裙上,是百蝶穿花的图案,金色飘带打成绦子垂在裙侧,华丽美艳不可方物——
尹千觞的脸色十分纠结。
“这就是……裙?”
“是。”
他将那裙子翻来倒去地看,自然不知道这是欧阳少恭故意使坏,去布庄里帮他挑了最花哨的一件。就这样看了许久,他方才委委屈屈地开口:“我可不可以不穿?”
“当然可以。”欧阳少恭答得倒也爽快,只是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他被衣摆遮住的赤_裸下_身逡巡一周。
……
欧阳先生家后院的参天大树下,文秀男子青衣红裙,当真别有一番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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