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藏]云龙照雪》青*

5、第 5 章

　　江离欣慰地望了自家表弟一眼，眼中赞许之意隐然。他示意手下将受伤众人扶进内堂歇息，随后轻轻咳嗽一声，端正神色道：“刘师兄只是性子略急些，并非有意对流风堂不敬。言语上的冒犯，江某先代他赔个不是。”说罢躬身一礼，接着道：“林堂主方才的要求，长御门实有难处，无法全部答应。这样吧，我方以瞿塘峡一处分坛交换贵帮任意一营地，同时原有清单上的数目再添一倍，不知意下如何？”
　　对方态度如此恳切，话语间无可挑剔，若再行计较，就显得自家理亏了。林语青低声与身边两人商量片刻，都是轻轻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语青并无异议。”
　　两方首领在协议书上署名盖印，示意谈判已成，接下来就是商讨地盘归属权的转换细节。按照帮会惯例，双方都须派出人员到对方阵营，一是表示合作诚意，二是为协助工作顺利进行。
　　“若不介意，在下想请唐掌使来浩气盟盘桓数日，以便商讨。”
　　交换人员名为贵客，实则是人质的一种，若是协议破裂，自身安全无法保证不说，还会成为帮会拖累。人员地位越高，利用价值也就越足。
　　他别人不选，单单邀请唐栩，自然是因为他是林语青的心腹之一，此举无异使她自断一臂。但流风堂的地盘经营，全是由唐栩一手掌控，林语青虽明白他的目的，却提不出拒绝理由。
　　恶人谷崇尚以力为尊，为了维持地位，帮中握有实权的越少越好，首领都是尽可能亲力亲为。隐患则是一旦出现变故，急切间难以找到替代之人。
　　唐栩眉毛一挑：“门主怕是要费心了，唐某素来挑剔，对日常起居可是在意得很哪。”
　　江离笑容可掬：“江某定当竭尽所能，令掌使宾至如归。”
　　客气表象下暗流涌动，唐栩笑着起身，慢悠悠晃到对面坐下。
　　“范指挥一直打点瞿塘峡分坛各事，可协助堂主一二。”江离介绍自己身边的副指挥，一位来自纯阳剑宗的高手，三十余岁年纪，看着甚是沉稳干练。那人向四周一抱拳，正要迈步过去，哪知忽然有个声音喊道：“且慢！”
　　众人一齐瞧去，只见叶宸靠在椅中，扬起脸淡淡道：“只是些军械粮草的琐事，我看就不必劳烦指挥大人了。江门主，不知这交换人选，能否由我来挑呢？”
　　这是他进门以来，第一次正式开口。江离的心微微一跳，面上却无波澜：“自然可以，叶掌使想邀请何人，悉听尊意。”
　　他看了看旁边几人，都是地位与唐栩相当，无论谁都可代表长御门独当一面。
　　哪知叶宸看都不看一眼，懒懒朝人群中抬手一指：“就是他。”
　　院内一阵哗然，他指的不是别人，竟是名不见经传的李逸。当事人愣住，怎样也想不到叶宸选的是自己。
　　江离也是一呆：“叶掌使莫要开玩笑。”
　　“玩笑？何以见得？”拖长的声线中尾音悠悠上挑，百转千折。
　　“他入门不足三个月，如何能承此重任？还是另挑他人为好。”
　　“门主不是说任我挑选？这位小将军气度不凡，再加些许历练，未必不能担当。”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当然，若是他对门主十分重要，难以割舍，叶某也不会强人所难。”
　　对方强笑道：“怎会？江某只是担心他处事不周，影响到贵帮上下。更何况，浩气盟中指派任务，遵从个人意愿为先。若他本人不愿……”
　　“若是本人不愿，我自不会勉强。”叶宸侧头浅笑，有意无意地瞟了远处那人一眼。
　　李逸心头猛跳，忽然不知哪里来的热血涌上，踏步向前道：“在下愿意效劳！”
　　此话一出，江离顿时黑了一张脸，其他人也分别投来不赞同的眼光，心道你一个新人，如此不会看眼色行事，置上头人于何地？唐栩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总算是顾及长御门一点面子，没有笑得太夸张，只是低头连声咳嗽。但饶是如此，已令气氛颇为尴尬。
　　江离连使眼色，想令李逸主动退回去，谁知对方似是没看懂一般，仍是直直站在那里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得斜睨了副指挥一眼。那人心领神会，沉声喝道：“李逸，我等在此商议大事，哪里轮到你随意插话？”
　　李逸还未回答，叶宸已悠然开口：“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遵从个人意愿啊。”
　　这下不光高层，其余人也都觉得面上挂不住了。江离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关于人选决定，不知堂主可否通融一日？”
　　林语青笑笑，表示并不介意。
　　“李逸，你有心为帮会效力，值得嘉许。但任务不是儿戏，本座需考核后决定。”江离面无表情，“明日上午，你与副指挥在此比试。若是取胜，就许你这次出使资格。”

　　夜凉如水，微风袭人。李逸凝望晴空明月，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白日喧嚣的前院此刻只有他一人，想着今天狠狠削了表哥的面子，他心中也有些歉疚，但绝无悔意。
　　那种令人压抑的保护，他再也无法忍受。少年人想要闯荡江湖的热血，还有扬名立业的野心，无不促使他蠢蠢欲动，不愿放过任何出头的机会。
　　何况，他还另有目的，这是连江离都不清楚的。浩气盟很大，他却偏偏选择长御门，除去亲情的联系，更是为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忧心起明日的比试。副指挥是门中高手，剑术精良，如何以枪法取胜，他还真没有把握。表哥定是为了打消他念头，才故意设下这个难题。
　　他取出兵刃，想像对面敌人持剑进攻的样子，挥动长枪抵挡。但见他身姿飒爽，长枪犹如乘云银龙，光芒点点，如飘瑞雪。只听舞动的风声越来越大，他的面上也是愈来愈急切，猛然间一个用力直刺，枪尖狠狠插在亭廊木柱之上，深入数尺，碎屑飘落。
　　不行，还是不行……完全想不出破解的办法。
　　他慢慢松开兵刃，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不由得大口喘息，声音中满是焦躁。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磁性低沉，在静夜中甚是清晰。李逸抬头向墙边望去，这才发现月下树梢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浅黄长袍外罩轻纱，雪色马尾及肩，不是叶宸是谁？那长枝在风中轻颤，整个人也随着波动时上时下，他居然仍是稳稳坐定。
　　李逸暗起戒备，对方是何时到来，他竟毫无察觉。正想开口问话，却见叶宸微微仰头向天，取出一支白玉笛子，随即指尖轻颤，唇边旋律悠悠。
　　轻纱覆盖的手背，与笛身的颜色毫无分差。
　　那笛声清幽曼妙，和美灵动，犹如朦朦烟雨中淙淙弯过的溪流，在星空皎月下绵延不绝。其中仿佛有种抚慰的力量，婉转轻吟间，竟不知不觉平息了李逸躁动的心神，连内息运转也变得舒畅起来。
　　年轻的天策静静站立，心神完全被这天籁所摄，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