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番外第一章 ...
-
长公主打还在娘胎里时就注定了是个奇才。
长公主她娘,尚国历史上最传奇的皇后,怀她那阵儿天天杨梅不离口,酸枣不离手。于是大伙都猜测:这是个皇子啊。
就连皇后娘娘也这么深信不疑了:“绝对是个小子,这闹腾劲。”一边扶着肚子一边有气无力道。守在旁侧的陛下接过递上来的酸梅汤碗,拿眼睛又瞥了下床头搁着的安胎药,淡然从容道:“喝汤还是喝药?”
“汤!”皇后娘娘几个月来被伺候惯了,连带着跟陛下讲话都底气十足。
“我喂还是你喝?”陛下慢条斯理地搅了搅汤勺。
“我喝。你喂都喂得磨磨蹭蹭的。”皇后娘娘一面嗔怪着一面撑坐起身子,夺过汤碗异常豪迈地“咕咚咕咚”一口闷。
陛下略显纠结地叹息,“你慢点喝不行,没人跟你抢。”
皇后娘娘拿帕子擦嘴:“没办法,你儿子折腾我。”
打听到了内宫消息的几位元老纷纷琢磨,这是好事啊,皇室后继有人啦。于是一个个勤快地上书:恭喜陛下即将喜得皇子!恭喜皇后娘娘即将诞下麟儿!我朝国祚绵长千秋万代!哦耶!
大家这厢正热情,那头皇帝他老人家不急不躁,朱笔一挥,淡定地将“御史大夫发来贺电”“户部尚书发来贺电”“太常寺卿发来贺电”的折子一一批复,大体传达了这样一个意思:谁告诉你们孩子是男是女?朕都没急着下定论爱卿你急个屁。
事实上,长公主的出世是对当今陛下高瞻远瞩的一次有力论证。
公主殿下临世之际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据某知情宫女透露,皇后娘娘三月廿五那天清晨刚一睁开眼睛就觉着身子有些不大对劲。一帮人顿时忙碌起来,闲杂人等一律被请出殿门外,只留产婆和宫女。
期间陛下在外殿守着,直到午时三刻——整天中阳气最盛之时,打内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顿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个个纷纷跪下来“恭喜陛下”。有几个反应快的,想到皇子出生在正午,这八字,不得了啊。
产婆抱着襁褓走出来一脸喜气,“恭喜陛下喜得皇——”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因为扒开襁褓看的时候她愣住了。
刚才负责给婴儿擦洗的是另一个仆妇,是以她也没细看,想当然地就当怀中这哭声响亮蹬腿有力的小家伙是皇长子。这会子下意识地掀开襁褓察看,猛然间发觉是个女婴。
产婆顿时咽了下口水,一边笑一边俯下身去道喜,“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公主,母女平安。”
一室安静。
倒不是说公主不好。只是之前大家太过认定皇后所出这头一胎必定是个男娃,是以腹中准备的说辞,全都是恭贺皇室后继有人的。这下冷不防蹦出个顶顶尊贵的皇女来,大家立刻绞尽脑汁地开始从头攒腹稿。
倒是陛下他本人,一听说出来的是个闺女,双眼发亮。
“抱给朕看。”话语间颇有几分激动难耐的意味。咦?看来陛下对于长公主的出世很是惊喜?
外头跪着的几位重臣,听见消息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礼部尚书,酝酿好了讨喜的说辞,当即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恭贺陛下!恭贺娘娘!公主殿下生在吉时,必为星宿转世,是祥瑞之兆,祥瑞啊!”
旁边的臣子也纷纷如梦初醒,在尚书大人之后一个接一个地道喜。
平时陛下才不管那些恭维话呢,反正也没少听。不过这次他是真高兴,干脆也就因礼部尚书那句“星宿转世”给闺女定了个威风凛凛的大名“昴”,乳名阿麟。
这就是后来史书上也留有其名的长公主万宁殿下传奇一生的开端。
后来皇后娘娘不止一次地对孩子他爹痛心疾首:“你就不该起这种名字!本来午时三刻出生就带着阳气,名字里还带一轮太阳。女娃儿命格太炽烈,注定孤独一生怎么办!”
陛下正搂着媳妇儿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这句话懒懒睁开眼睛,反问一句:“那你我的命又该怎么算?”
皇后娘娘不吭声了。
长公主直到九个月大时,仍是除了她爹娘谁都不放在眼里。奶娘就换了六七个,个个被小祖宗折腾得不轻。到后来皇后都看不下去了,琢磨着要不自己亲自上阵?皇上不干了,龙床上沉下脸赌气:“说好了再来一胎呢?”
皇后娘娘拿先皇的遗训恐吓:“不都说了少生是福。再提这茬你明晚别想回正殿歇,自个儿书房凑合过吧。”这才将此事揭过。
就这样大名司空昴的万宁殿下一路气势汹汹长到了五岁。其间爬树百棵,跳进池子扑腾十次,抢夺进宫觐见武官所配武器五次,吓破宫人胆若干。
一开始还能当小孩顽皮,拖到眼前教训几句。直到看见殿下面无表情将一九岁贵胄子弟放翻后皇后娘娘不淡定了,当夜和陛下长谈:“你说当初阿麟抓周时,放着环佩和偶人不要,抓着我爹那把长枪不撒手。如今想来,这孩子有些异于常人啊?”
一向乐于和闺女站在同一战线的陛下这次终于肯认真思考一下有关问题了,“确实不能任由她这么发展,指不定以后跑偏了成为祸害呢?”
两口子达成共识,把长公主送去学文,认认字看看书,冲冲兵家的煞气。
公主给启蒙先生教了不到半月,架不住闺女她爹软硬兼施的皇后娘娘又有喜了。这次的皇嗣来得格外乖巧稳重,娘胎里安安分分地没怎么折磨亲娘,看来跟长公主不是一个路数的。众人喜大普奔:终于不用担心再跑出一个折腾人的小祖宗啦!
然而还没高兴完呢,长公主再一次击碎了大家的梦想。仗着自家亲娘亲爹暂时无暇管教她,当天就在先生后背画了只王八。这还不算,最过分的是她一刀子下去,咔嚓,先生辛辛苦苦蓄了大半辈子的长胡子落地。再一刀子,刷刷,先生的一边眉毛随风而逝。
人一代鸿儒都七十多了,差点就因为这事没能挺住。家里人守在榻边日夜不歇才把老爷子从阎王爷眼皮子底下捞回来。
正陪着皇后下棋玩的陛下听说这事专门把先生请进宫来打听。正直的老人家憋不住一把老泪,向陛下表达了天家颜面即将因长公主而化成渣渣的无限痛心。陛下听完那一番声泪俱下的诉说,神情很是高深莫测,挥挥手让老先生回家颐养天年,再送些赏赐安抚安抚。
然后把宝贝闺女拖进御书房闭门训斥。
具体训了些什么,“无意间”耳朵贴到门边的宫人们只能遗憾地表示门窗隔音效果很好。等到小祖宗被放出来,宫人们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何曾见过长公主殿下垂头丧气成这副模样?
更令人惊异的是殿下从此果真收敛了许多。换了个年轻些的先生继续教,再没出过岔子。
群众的好奇心都快爆棚了,忍不住挠墙:好想知道陛下的育儿经!
皇后娘娘也很好奇,某天晚上忍不住问了这事。
陛下笑了两声,清清嗓子道:“我跟阿麟说,闺女你画技不行。你看大家都说你画在先生后背的兔子是只王八,以后可别丢人现眼了啊。”
皇后娘娘愣了片刻,挺着肚子怒掀桌:“以为我没看见啊!你那什么火眼金睛能看出兔子来啊!”
掀完之后,她总算明白了这司空家一脉相承的德行:除非深刻打击到了自尊心,否则要拦住人不让他干什么事,窗户都没有。
长公主六岁,皇嫡长子出生。在充分认定了她母后怀中抱着的小肉球不但跟她不是一个类型的,而且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威胁之后,公主殿下思量少顷,很快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阿麟,不许拿阿雎的襁褓暖脚!”
“阿麟,你把你弟弟放哪儿了?什么!秋千上绑着!”
“阿麟住手!把剪刀放下!阿雎是男娃,那地方本来就跟你长得不一样!”
这就是后来成为尚国第十五代帝王的司空昱坎坷一生的开端……
长公主八岁,皇嫡长子不能被继续祸害下去了,皇后娘娘只好凭借武将世家出身的那点早期教育记忆,把宝贝闺女唤到了自己面前作势要训一番。“听说你昨天没去先生那儿背书?”
“嗯。”长公主非常坦然地点点头,然后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献宝似的将手中的果子送到皇后娘娘面前,“阿娘!我摘了枇杷,给你!”
皇后娘娘嘴角一抽,叹了口气,“听先生说你《尔雅》释天那章没诵完……”
“ 太岁在甲曰阏逢,在乙曰旃蒙,在丙曰柔兆,在丁曰强圉,在戊曰著雍,在己曰屠维,在庚曰上章,在辛曰重光,在壬曰玄黓,在癸曰昭阳……阿娘,不需要诵的,看看就记得差不多了嘛。”
“……”你真是你爹亲生的!
“阿娘!枇杷剥好了,来张嘴我喂你!”
皇后娘娘一边嚼着枇杷一边思索另外的解决办法。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皇后的侄儿、惠国侯府嫡孙跟着自家老爹进宫那天。长公主难得大发慈悲地没有和伺候她的小太监玩摔跤,转而选择了杀伤力较弱的捉迷藏。正玩得兴起时,挡住了觐见的自家表哥的路。
皇后大侄子十二岁,低头看着眼睛上蒙着布条抱着自己大腿高叫“我抓到啦”的小姑娘,暗中使了几次劲,愣是没能把自己从这怪力女娃娃的双爪里解救出来。
于是当长公主扯下眼睛上的布条抬头看去时,对上的是一张散发着寒气的面瘫少年脸,对她一字一顿道:“一边玩儿蛋去。”
没有蛋可以玩儿的长公主眨巴眨巴眼睛,一瞬间就迷上了……少年腰上别着的那把西域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