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骤雨（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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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虽不艳阳高照，却热得发闷，碧蓝的天空蒙了一层浅淡的灰，漂浮着的雪白云朵像一团团即将融化的冰淇淋。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和室外俨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期末考前最后一次小测的试卷发了下来，因为是擅长的科目，所以凉子毫无悬念地取得满分。凉子将试卷对折夹进课本，就离开了教室。快走到卫生间时，凉子看见高桥和她的两个朋友在楼梯口说话。女生说话的声音很大，即使隔了几米，又是在吵闹的走廊，凉子还是能听清她们的对话内容。
其中一人说：“美奈，那个清水又作弊了吧，就凭她，考满分怎么可能。”
另一个人附和道：“就是，美奈考试时坐在她后面，应该看到了吧。”
“当班长真是辛苦啊，明明这么讨厌她，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和她交往。”
“没办法，谁叫美奈是个超级有责任心的人呢，这都是为了班级呀。”
女生的话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凉子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才、才不是这样啊。”高桥拼命打断她们，抬眼看见站在几米外的凉子，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刚想说什么，凉子就利落地转身，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似乎以前也是这样吧。
——明明怎么努力，但在他们看来，她所付出的一切都一文不值。
凉子想起小学时的事。
小学时班上有一个女生，又漂亮又温柔，人缘又很好，是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子。那时凉子总是和学校里的男孩子打架，每天都像在泥地里滚过一样，浑身脏兮兮。大家都很讨厌她，嫌弃她，恨不得避之不及——除了她。那个女孩总是在她打架后，从口袋里掏出雪白的手帕，温柔地为她擦净脸上的灰尘，问她身上疼不疼。凉子一直觉得那个女孩是天下最好最温柔的人，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愿意对她掏心掏肺，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直到那天——
凉子看见女孩和她的闺蜜站在楼梯口说话，兴高采烈地扬起手，想要跟她打招呼。但在下一秒，女孩说出的话语像一把利剑把她钉在原地。
她说：“那个蠢货真是有够蠢，只是对她好点，她就相信了，真是个白痴。啧，那种下流胚子，我怎么可能把她当朋友，我每次看见她都想吐……”
那个女孩背对着她，用她无法形容、更无法说出口的下流词汇咒骂她，好看的脸孔因放声大笑而狰狞。在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直鸣。
她没有说话，默默放下手臂，在女孩察觉之前，低下头，转身跑了出去。
即使当初信仰破灭、世界崩塌，但那也仅仅存在于一瞬间，随后就湮没在时光的洪流中。如今想来，已不再有任何名为悲伤、痛苦、愤怒的情绪，只是在时光的静默中，一点点筑起心防，一点点将自己疏离，不再毫无理由去相信。本以为自己早已将过去遗忘，但当忆起时，却发现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被熨贴安放在记忆的角落，一桩桩一件件，宛若昨日发生一样清晰。
——为什么会想起那种事情呢？明明和今天的事完全无关。
——今天她并不心痛，也不失望，更不生气。
——啊，大概只是一时感慨吧。
凉子站在洗手台前，弯腰洗了把脸，渗进毛孔的凉意驱散了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她渐渐清醒。她带着一脸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正好和身后看她的女生四目相对，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神有点狠戾，女生起先一滞，随后目露惊恐，像躲避细菌一样闪躲着她的目光，慌张地跑出卫生间，只余一串哒哒的脚步声。
凉子平静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水，关上还淌着水的水龙头，拉开卫生间的门，神情和平常无二。
这种事情，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
夕阳躲在云后不愿出来，晚霞也变得残破斑驳，天地间仿佛不再有那么艳丽的红色。
机车出了点故障送去维修，凉子今天只好步行。快走到铁路线时，一群少女从她对面走来，清一色长裙，披散着头发，戴着图案各异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是隔壁区一个小有名气的不良团体，明明不在此地活动，不知今天为何会到这种地方来。凉子往旁边退让，让她们先行，谁知她们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不良少女染了一头鲜嫩的粉色，抱着双臂，一双眼睛兴致勃勃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随后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从口罩底下传出沙哑难辨的声音：“清水，我们知道你很久了。听说你打架很厉害，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凉子淡漠地回绝：“我没兴趣啊。”
“不考虑考虑吗？一个人单打独斗很难办啊。”
“不了。”
少女们的眼神闪了闪，开始嘀嘀咕咕，似乎这样的冷遇让她们很不满。凉子不愿跟她们多做纠缠，但又无法全身而退，只好暗暗攥紧拳头，等待她们下一轮的审判。
她们商量过后，似乎是拿定了主意，为首的不良上前一步，撸起袖子，冷冰冰地说：“按我们的规矩，除非你打赢我，才有拒绝的资格。”
凉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刚想点头应允，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水？”
是不二。不二的脚步声越近，不良少女们的眼神就越凌厉。即将和她对打的少女皱起了眉头，不满地抱怨：“切，竟然有同伙。”
少女像是打定了主意，远远地朝不二喊：“这是我们的私事，不想死就别瞎掺和。”
“我和你好像还没到谈私事的地步吧。”凉子冷不丁开口，眼神带着浓浓的嘲讽，让少女勃然大怒。
但当少女看见不二手中故意晃着的手机时，最终还是放弃纠缠，一边向后退，一边对同伴说：“我们撤。”
不二终于走近，望着不良团体离开的方向，疑惑地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只是一帮无聊的家伙而已，说什么要我加入她们。”凉子说。
“你没有答应吗？”
“怎么可能会答应。”凉子平静的口气像是对此习以为常，“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有看不顺眼的人和敌对派系就直接干架，故意破坏公共秩序并以此为荣，自我标榜以取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所谓的不良团体不就是那种东西吗。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不如多读点书。”
不二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这完全不像同样身为不良的你会说出来的话。”
“虽然我总是打架，但并没有加入不良团体的打算。”凉子歪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真的打算做不良的话，我应该把头发染成七彩的，要像那个粉红色家伙那样显眼。”
虽然凉子语气如常，但她茶色的瞳孔似乎蒙了一层黯淡的灰色，就像这越来越灰的天空。不二一时间怔住，不知该作何回答。
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像胶一样黏稠，树间聒噪的蝉鸣时起时伏，蜻蜓在半空中低低地盘旋。
乌云从四面八方赶来，堆积着，挤压着，层层叠叠，无情地遮住最后一丝阳光，随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仿佛要坠下来，整个天空都蒙上一层厚重的铅灰。
两人不得不就此分手。
起风了。
很快地，整个世界变得一团漆黑。凉子钻进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把透明雨伞，而后立于窗前，凝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风势渐急，起先只是断断续续的呜咽，随后连成一片嘶号，裹挟着残花败叶重重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愤怒的吼叫。倏而一道闪电划破寂静的天空，隆隆雷声滚过天边，电闪雷鸣之际，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霎时间大雨倾盆。
待雨势渐歇，凉子撑开伞，踩着一地雨水，走出便利店。
小河也不似往常那般温柔，河水泛着深沉的颜色，雨点重重砸向河面，炸开一片片水花。密密雨帘之中，凉子撑着伞，挺直了脊背，顶着狂风，艰难地逆流而上，每一步都透着倔强、坚定与顽强。
渐渐雨疏风停，随后云开雾散，天边也遍布霞光。而在凉子的身后，映着一轮如血残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骤雨（已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