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手天下》兰陵妖月

130、第四十一章皇后之于皇后

　　“你不能怪我，如果你不回来，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却偏偏回来了！”

　　“那么，将我不能碰莲子羹的消息透露给胡沁莲，让她利用宛小媛设计我。甚至当初那场落水，都是你故意的？”很久以后，锦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何止啊！”芷柔笑出了声音，快慰的看着她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为什么了？”锦惜的声音轻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她近来屡屡感到挫败，身边的人她都开始看不懂起来，玉蔺姑姑她没看懂，景皓她没看懂，苏靖她也没看懂，现在看来甚至于芷柔她也是不懂的。

　　到底是她变笨了，还是有什么在时间的催化下悄悄发生变化了，而她并不自知？

　　芷柔笑出了声音，眼中却流出了泪“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从来没有顾念过我的意愿。你口口声声说着把我当妹妹看，可是我在你心中却连个丫鬟都不如。五年前你离开，我为你熬了几个夜晚做出来的衣服，可是你连等都不等我就走了，就算回来向我示好，也是盘算着要我帮你查苏家的往事。而皇上……”她涕不成声，眼里迸射出怨怼的光芒。

　　“而皇上在醉酒的那夜后，也说是为了我好，他不能封我为妃，后来我怀了孩子，他又说，为了我好，为了孩子好，他不能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成行的泪水大量流下来，冲掉了她脸上的胭脂，在脸上斑驳成恐怖的红痕，看了让人心惊。

　　锦惜心一跳，惊讶的看着她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然而芷柔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的陷入自己的悲伤道“可是我也是个女人啊，我不仅是皇上的玩伴、下属，我也是个女人，是个母亲啊。我怎么能亲眼看着我孩子的父亲……让人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将他杀死在我的腹中了？可是…”

　　她抬起茫然的眼睛，望着锦惜，像是又回到了当初，成为了那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孩“可是皇上也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看着我的目光里写满了懊悔。他将我的手握的生疼，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他说他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他不能让你知道他犯下了这样的错事。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其他什么旁的女人都可以，可是如果那个女人是我，你绝对不可能回来跟我争，那么你们的感情就真的完了！”

　　锦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里却找不到一个发泄口来说。她对芷柔的失望和痛惜也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她望着她瘦弱的身子，竟没想到这些年她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与委屈。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夜晚，在太液湖岸边柳若萱略带嘲讽的声音“等你明白他为了你都做了什么……”

　　酒后？锦惜自嘲的笑了笑。

　　诚然景皓是犯了全天下男人最容易犯的错，可是能怪他么？至少她是没这个资格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帝王的感情都是罪孽的。他们的爱本该洒向广袤无边的大地，所以，当他们将这份爱只给了一个人的时候，这份爱便是罪孽的。

　　芷柔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眼中的恨意更胜，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怎么？你觉得很开心，看到他为你做到了这个地步？”

　　锦惜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挣开了，只得叹口气道“从前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如今看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以前种种我不会再计较，望你也放宽心思，等下我会去面见皇上，替你求个恩旨，以后就算是正经的后妃了。”

　　芷柔忍不住想冷笑“那是不是还要我感恩戴德的跪下来，谢谢你的不计较，叩谢你为我请恩旨？”

　　锦惜因她尖锐的语言皱了皱眉，刚想张口，却被她打断。

　　“收起你的假惺惺吧，我见惯了你的虚伪。”

　　“虚伪？”锦惜皱了皱眉“你竟是这么想我的么？认为我们多年的情谊都是虚伪？”

　　芷柔用力的拭净了脸上的泪水，嘲讽的看着她“你还不够虚伪么？苏锦惜~你敢摸着你的胸口说一句，你心里装的那个男人是谁？”

　　轰的一声，像一束焰火，在人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在脑中炸响，只剩白光一片。锦惜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捂着胸口站不直身子。

　　锦惜的心里藏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慢慢的将她的心缠紧再一口一口咬下去。

　　她曾以为她埋的够深，在她被那条毒蛇咬死之前，都不可能会有人剖开她的胸膛，看到里面那个溃烂灌脓的伤口。

　　芷柔看着锦惜锦惜苍白着脸扶住胸口，满眼的痛楚与惊讶，所有的痛苦竟都不药而愈了。

　　她挂上美丽的笑容，转到锦惜面前温柔道“没有人会想到一向清高不可冒犯的皇后娘娘，竟然在心里藏着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居然还是她的公公！真是可笑啊~”

　　深吸一口气，锦惜惨白着面容强自镇定道“你说什么，本宫一个字…都听不懂！”

　　芷柔不以为意，笑得越发娇艳了“姐姐，你可真会逗柔儿开心，柔儿难道还不知道你么，姐姐一紧张，防备心一重就会说‘本宫’，你是害怕了吧！”

　　锦惜说不出话来。

　　芷柔却不肯轻易放过她，继续凌辱着她的意志“姐姐，你忘了柔儿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了吗？是捉迷藏啊！那天我就躲在床后边的柜子里，看着你一脸娇羞的看着先皇，那时我不懂那代表着什么，直到后来你一次次否认先皇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竟然爱上了他，这个全天下你最不该爱的人，你的养父，你的公公，甚至是你的杀……”她蓦然住了嘴，满意的透过锦惜的眼眸看着她因疼痛蜷缩成一团的心。

　　锦惜的指甲已经陷进肉里了，湿湿滑滑的血液粘了她满手，然而她的意识却不可救药的回到那个下午。

　　先皇面容苍白的靠在床头，而她正乖乖的替他用热毛巾擦手。这些她能够完成的小事，她是不肯假手于人的，哪怕能赚来一丁点和他亲近的机会呢。

　　待她擦完了他的两只手，一抬头便望进了他写满了温柔的眸子。

　　她微微有目眩神迷的感觉，呆呆的看着他伸出手，温柔的将她鬓边的碎发压到耳后。

　　“惜儿~”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拉回了她游离的神思。

　　“嗯~”她拖长了声音应着，双眼弯成了月牙，双手规规矩矩的叠放在膝上，低垂着头像个孩子乖乖坐着。

　　“你……”他望着她，慢慢开了口“愿不愿意做皇后？”

　　她猛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一张小脸却像着火了一般烧红了。

　　她一颗心雀跃着、蹦跳着，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但是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宫里已经有了一位皇后了，她虽和她相处的不多，但皇后毕竟也没做错什么，她不能这样雀占鸠巢。况且……只要她能陪着他，哪怕没有任何名分了！

　　她虽摇着头，但是一番羞涩的动作，小女儿家的心思已经显露无疑。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微愣之后，唇边便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惜儿居然会害羞。”他拍了拍她的头，看着她的目光却开始飘远，秘密的开始筹划心中那个已经犹豫了许久的决定，关乎于他的身后事。

　　“多么令人恶心啊！一直摆出一副不愿当这个皇后样子，其实没人知道，先皇做这个决定时，明明是问过你的。”芷柔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声音中的嘲讽让锦惜难堪的闭上了眼。

　　这一段往事是她连在梦中都不敢回忆的，如今却这么被人毫不留情的指了出来，就像是将她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再次撕开，待血液重新流出来后，再撒上一把盐，痛得她哆嗦着惨白的嘴唇，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芷柔不肯放过她，继续讽刺道“其实，你根本就是不敢面对你会错意这个事实吧？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却一直表现出一幅，你被逼的样子。你以为他要你当他的皇后，哪知道他说的其实是自己的儿子……”

　　锦惜尖叫的打断她的话，痛哭道“不要再说了。”

　　芷柔却冷笑一声道“怎么能不说，苏锦惜，其实你比我更可怜更可悲。你爱的人，不仅不爱你，还把你推给了他的儿子，甚至他对你的好都是‘别有用心’的。”她加重了其中几个字的语气。

　　“什么意思？”锦惜的眸中的颜色蓦然暗沉了下来。

　　芷柔哈哈一笑道“你以为他当真是因为和你父亲的交情才对你那么好的？你还愚蠢的一直感念他对你的好！”

　　“你知道了什么？”

　　芷柔看着她渐渐冷下来的面容，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什么？与其说我知道什么，还不如说皇上知道了什么，你不是好奇他什么不愿意你查当年苏家的案子吗？答案就在他那里，只要你告诉皇上你爱的其实是他父亲，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告诉你真相的。”

　　锦惜压下眼底的惊疑，强制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这就是你最终的目的吧？”

　　芷柔大方的承认道“你说对了，我告诉他，他如何能信？我要他亲手揭开你虚伪的面具。”

　　话罢，芷柔便毫不留念的往外走。

　　“其实，胡沁莲并没有告诉我你就是帮她的那个人。”

　　芷柔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但却没有转身，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是那个锦囊。当年写愿望的时候，我曾偷看过，清楚的记得你写的明明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你居然把它换了，若不是做贼心虚，你何必掩饰。”

　　但其实，她从未怀疑过她，哪怕许多事早已有了端倪，但她总是不愿往这方面声想。直到云杏提到了那两本小测子，她纵使是再怎么不愿意，那个人是谁，她心里其实早有了答案，所谓的找胡沁莲，不过是她为自己的不肯相信找的借口罢了。

　　芷柔突然爆发了一阵笑声，待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后，才轻笑道“好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