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手天下》兰陵妖月

118、第二十九章送出的月亮

　　她深吸一口气，慢拆开锦囊。

　　屋里的人都很期待，那个小小的锦惜究竟有什么愿望，而只有芷柔注意到了锦惜拆锦囊的手指，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锦惜从锦囊里拿出一个泛黄的小纸条，还来不及展开，就被调皮的莞珊夺了去，她看着纸条上略带稚嫩的笔记，笑着念道“愿三叔叔身康体泰，常伴惜儿身边。”

　　“三叔叔是谁啊？”先皇逝世的时候，莞珊还不会说话，自然不知道锦惜私下把先皇叫什么。

　　“是先皇。”答话的是玉蔺姑姑，说起这一段往事，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了。她一直是先皇的贴身服侍的宫女，直到锦惜进宫，才被先皇拨去服侍锦惜，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可是为什么要叫‘三叔叔’呢？父皇在皇族中明明排行老七呀！”好奇宝宝莞珊继续问。

　　玉蔺姑姑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她嘴角含着微笑目光抽离，回忆道“那是因为先皇和苏穆将军初识时都对对方隐瞒了身份，两人又意气相投，在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后，机缘巧合下便结义为兄弟，苏将军年长排位第二，先皇则为老三。”

　　芷柔笑道“那一定是一段即惊心动魄又豪气震天的故事。”

　　玉蔺姑姑叹口气道“这些先皇不曾提及，我们这些宫女也就不能知晓了。”

　　芷柔转过身问锦惜“锦惜姐了？苏将军就没提过吗？”

　　锦惜摇摇头“家父不是个爱招摇的人，当时结义也是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本宫猜测，若是他知道对方是当时的太子，怎么着也不会同意结拜的吧，所以并未在我们面前提起过。本宫也是在进宫以后才从三…先皇口里得知，原来他们曾是结义兄弟。”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父皇才把皇嫂接进宫的呀。”莞珊促狭的对锦惜眨眨眼“我还以为父皇是一早就为皇兄预定了皇后呢。”

　　锦惜脸上笑了笑，心里却泛起苦涩。

　　对于先皇当初为什么接她进宫，又百般宠爱，宫里自然有诸多猜测。初时还好，她毕竟只有九岁，她父亲又是战死，众人也只是猜测先皇想借她成就仁君之名，得一个体恤朝臣的名号。

　　可后来随着她年岁渐长，又任了御前使女那样特殊的职位，加之先皇与日渐增的宠爱，宫中关于她和先皇间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

　　直到先皇临终前拟的那一纸遗照公布于世，众人才领悟到先皇的深谋远虑，而她…也才懂得他对她的百般好，所为何事。

　　莞珊见她默不作声，便继续问道“有了二哥、三弟，那大哥是谁啊？”

　　玉蔺姑姑想了想，摇摇头道“这大哥据说是苏将军结拜的，和先皇倒没有多深的情谊，只是结拜的时候三个凑成一堆就成了兄弟，先皇很少提及，只是好像也是朝中官员。”

　　“现在还在吗？”莞珊问的是玉蔺姑姑，目光看向的却是锦惜。

　　锦惜和玉蔺姑姑均摇了摇头，锦惜道“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何妨现在在不在。”

　　莞珊没趣的叹口气。

　　锦惜缓过情绪，对芷柔促狭一笑道“好了，别说我了，芷柔的愿望还没看呢！”

　　莞珊的眼睛立马亮起来，嚷着道“对啊！对啊！芷柔姐的愿望是什么啊。”

　　芷柔大大方方将纸条拿出来递给莞珊，莞珊拿过来大声读道“愿父亲长命百岁，自己在宫中能平安到老。”

　　莞珊失望的撇撇嘴“你们这是写愿望，还是祈福啊！”

　　锦惜神色古怪的看了芷柔一眼，没有搭腔。

　　芷柔笑了笑道“写愿望自然是写自己最盼望的事，我当时就是盼父亲和自己都好好的，有什么不对吗？”

　　莞珊道“你便罢了，皇嫂对父皇可真好，写愿望都不忘帮他祈福。”

　　芷柔瞟了锦惜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先皇对你皇嫂才是真的好。”

　　莞珊对于自己的父皇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谁不希望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所以好奇的道“怎么个好法呢？”

　　芷柔想了想道“我记得先皇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只要是惜儿想要的，三叔叔都给的起！’，于是有一天咱们的皇后娘娘就调皮的指着天上的月亮问道‘惜儿想要天上的月亮，三叔叔给不给呢？’”

　　“然后呢？”莞珊来了兴趣，好奇的追问。

　　玉蔺姑姑也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接口道“先皇听完，大方一笑道‘这有何难，朕把这月亮赐给你便是。’。”

　　“可是月亮要怎么赐啊？”莞珊不解。

　　芷柔笑道“是啊，当时我们也很奇怪。你皇嫂就问了‘可是我拿不到啊！’。先皇狡黠一笑道‘东西是赐给你了，就摆在天上，你拿不拿得到朕却管不着。’你皇嫂大呼先皇耍赖，先皇却正色道‘东西朕给了你，没道理还得给你做全套啊。就像朕赐了水果给你，你不会吃怨不着朕吧；朕赐了宝物给你，你弄丢了怨不得朕吧！’”

　　“那皇嫂吃了这么一个亏，岂不是有苦说不出！”很难想象皇嫂吃瘪的模样，莞珊在偷着乐的同时对这个没有印象的父皇也多了几分好感。

　　玉蔺姑姑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道“怎么可能了！你皇嫂可不是个吃的了亏的性子，从那以后先皇只要一赏月就会被你皇嫂用手捂住眼睛，不许他看，谁叫他把月亮送给了她呢！”

　　“原来皇嫂曾经也和我一样任性调皮。”莞珊总结了一下，终于发现皇嫂是没资格教训她不懂事听话的。

　　锦惜也因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话，将思绪拉回了那曾经的过往，她含着笑意却用带着失落的语气对莞珊道“任性和调皮都是有人宠着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就像你，曾经有你母后现在你皇兄宠着，所以你才能任性。可是有一天当宠着你的人不在了，你就只能变得成熟起来。”

　　她明明是笑着的，莞珊却像是比见了她哭还难受，她握住锦惜的手，轻轻的问道“你一定很想他对不对？”

　　锦惜望着她如水的眸子，却在里面看见了那个曾经幼稚的女孩固执的拉着他的手，一遍一遍不耐其烦的问道“三叔叔，你会让惜儿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对不对？”

　　他摸摸她的头，无奈的道“傻惜儿，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你总会嫁人的。”

　　“御前使女不会嫁人的！”要嫁也只能嫁皇上！后面那就话，是她羞红了脸也说不出口的。

　　“你不会愿意一直陪着朕的。”他望着她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细碎悲伤。

　　“会的！会的！”她固执的道。

　　“不会的。”他不固执，却依旧这么道。

　　那天，她破天荒没有一直缠着他，直到他过来安抚她，她冷着的脸也没缓和。

　　“不想！”锦惜蓦然冷下脸来，背过身去声音冷硬的，像是在极力证明着什么“都八年了，本宫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可是不管怎么证明，屋里的人都听出了她声音里微不可闻的颤抖。

　　玉蔺姑姑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娘娘，不管先皇曾经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对你好的心都是真的，您不能怨恨。”

　　是真的吗？难道不是为了给他儿子铺就一条成功的道路吗？

　　就因为他的恩情，所以她连怨恨的资格都没有吗？

　　芷柔握住手里的锦囊惆怅的道“没想到九年过后再打开锦囊，爹爹和先皇都不在了，我们两个竟然没有一个人实现了愿望。”

　　莞珊看出她两个的情绪都有点低落，于是安慰的拍拍她的背道“没事儿，至少你会一直好好的在宫里活着。”

　　锦惜被这么一闹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于是对她们道“本宫今天身上有些不爽利，也不便陪你们，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明日再来。”

　　芷柔也不多留，担心的看了锦惜一眼后，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莞珊本来是有事来相求的，可现在看锦惜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的样子，只得也退下了，好在她的事情也不急。

　　玉蔺姑姑知道今日一闹勾起她心头事，于是等她们都走了后，便上前道“娘娘今日费了神思，不如去床上歪一歪吧，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锦惜摇摇头，转身往书房走。玉蔺姑姑无奈，只得跟上去。

　　然而等到了书房门口，锦惜却不让她进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里面。

　　书房的墙上整齐的挂满了画像，不管背景是什么，画法是什么，画上画的无一例外都是锦惜。

　　九岁的锦惜，十岁的锦惜，十一岁的锦惜……采花的锦惜、读书的锦惜，踢毽子的锦惜……

　　这些都是这些日子芷柔送来的，每一幅画都是当年先皇亲自为她画的。

　　锦惜一一走过那些画，最后停住一副夜月图前面，画中的女子痴痴的望着天上那轮圆月，脸上的神情竟和她此刻的如出一辙。

　　苏静总是不解，她为何总喜欢看天上的那轮月亮，那是因为她不懂，那是她仅有的东西了。

　　压抑了太久的感情决堤而下，锦惜终于承受不住跌坐在地板上，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