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婉娘心中早有了主意，听得商洛这般说辞先是伤痛一番，而后就是半推半就地应了。
随即商洛便在庵里添了不少香火钱。
在这一来二去的光景里，最终婉娘被安置在一所别院里，沉浸在终得良人的梦里。她日夜与郎君弹琴弄箫，享尽情爱里的悱恻缠绵。
虽说婉娘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没有三媒六聘，十里红装也就罢了，自己不过一个孤女而已。可是自己在这别院到底算什么呢？
她觉得有些害怕，可商洛对自己又是这么温柔细腻，体贴入微。难怪有人痛彻心扉却依旧泣血道：情深入骨。商洛这般待她，入骨的岂止是一个情字！那温柔，那缠绵，简直就是一味蒙蔽心智的附骨毒药，生生戳瞎一双眼！
是夜，她弹琴他吹箫，他独奏她伴舞，她亲手为她做宵夜，这些温馨琐事却比那十里红妆还贵重，就此再也不奢求三媒六娉，一场感人肺腑的海誓山盟，婉娘成了他的女人，且心甘情愿。
那一夜，她一身红衣妖娆魅惑，罗帐之外两支龙凤红烛火光跳跃，铜镜里的女子卸下胭脂红妆，心下稍有踌躇。
她轻解罗衫，镜子里模糊的身影照映出来，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了权势便以色事人又如何？撒尽这番才情挥霍这番容貌，婉娘所求不多，但望天地垂怜。”
怎样？赌一把又如何！？没试过又怎知自己赌不起！
婉娘下定决心想得倒是痛快，当那人的妾找上门来闹事，再告诉她商洛所谓的亡妻还活得很好，她输的一塌糊涂，终于知道自己赌不起，亦输不起。
如何输得起？一个女子除了才貌只有贞洁，没了贞洁以前做的梦转瞬都化为泡影，所谓的才貌不过徒增笑话。
他的妾杀上门来，口中叫骂不堪入耳，周边邻居对着她指指点点，街边的卖货郎生意都不做只为看她一场笑话，婉娘一个大家闺秀，躲在宅院自此再也不敢出来。
她终究确认自己不过是他养在外室无名分的女子，往日那些柔情蜜意瞬间化作利箭，铺天盖扎向心窝！
悲痛到了极点，却是所有爱恨化成灰，一阵风吹过，心中只剩一片空茫，却又有些释然。如今那些猜测终究水落石出，怨不得，恨不得，终其一生，陈氏阿婉也只能爱不得亦求不得！
如今阿婉还得感谢那所谓一生一世的良人，即使那人欺你瞒你，哄你骗你，那人终究在这滚滚红尘里取你这一瓢弱水，救你于浊世让你不至于沦落风流。
思及此，婉娘心境已然柳暗花明。听着门外泼妇叫骂也只是唇边冷笑。
片刻，门外叫骂声顿时消停，再听到男人几句模糊的斥责就更加安静。闺阁的门被打开，商洛忐忑进了屋。婉娘只顾绣那两只恩恩爱爱的鸳鸯，闻声头也不抬。
商洛自顾自倒了杯茶啜饮，一盏茶饮尽，商洛脸上愧疚之色也尽消散，理所当然道：“婉娘，我知你委屈，可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没了奈何，只能怪这情太深，这缘太浅。”语毕吻着婉娘鬓角道：“你再等些时日，我会给你名分的。”
一句话，让手上一对血红鸳鸯分外刺眼！
婉娘暗地里冷笑，抬头却是哭得如同带雨梨花：“官人切莫负我，妾身如今只有官人了！”
而后商洛又是一番温言劝慰，细语缠绵，薄情之人自有一番薄情的伎俩，倒是不说也罢。
事到如今，婉娘终于知道商洛是甚身份。
商洛本是个颇具书生气的读书人，因父亲去世而无奈做了当家，对生意却是不甚精通，多亏了自家老母为自己娶的一妻，同妻家合作方才保住了祖业不被旁支的族人占了去。
故此，商洛结发之妻的地位不可动摇，婉娘心灰意冷，再也不愿对商洛痴心妄想。
此后商洛多日面色不郁，婉娘亦解不开郁结，对着他也是少有笑颜。两人关系愈发疏离，时常同居一室同卧一榻却没一句言语。
可当年让商洛着了魔的便是婉娘那不谙世事的笑靥，经过一番纠缠婉娘心境自是不同以往，对着商洛别说笑了，说句话都是难得。
初遇婉娘时商洛心中自有计较，那一年他面对无知少女心机深沉，见着时值芳华的美人想的却是如何不辜负绝美容颜。如今，这婉娘笑不出来，自己也不该辜负她。商洛这念头，当真温柔多情，处处为他人着想。
终有一日，商洛揽着她神情颇阴郁，同她道，“婉娘，今日我带你去见一贵人，到时你献舞一支可好？”
那时与初遇之日刚巧隔了一个年头，婉娘有些恍惚，看着那一树雪白的梨花挑着唇角轻笑，闻言也只道：“好。”
心中念着，梨花开了，我便再舞一支。
商洛看着她嘴角那抹笑，薄凉的心仿佛有一刻被刺痛了一下，却是转瞬即逝。转头再看那一树盛开的梨花，当真觉得应景，梨花梨花，可不就是一树离花，这纠结的缘分终该有个尽头。
当晚，婉娘红纱遮面，隔着一道珠帘翩跹起舞。
舞还是那只舞，人却已经不是那个人。不光是赏舞的人变了，跳舞的少女也变了。
一场舞休了，珠帘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苍老声音击掌称赞道：“好！舞得这般仙姿，珠帘后面必定是个绝色佳人！”
商洛声音里带着股邀宠：“此女子也能弹一手好琴。”
俩人声音一句接一句，听得婉娘心中凄凉。自己夫君再一声召唤，阿婉起身，点着长裙款款走出来，面纱之后是一张笑靥，笑得格外畅快。
她的良人，她的夫君，对着陈县县老爷道：“大人，这女子才貌双绝。今日特意献给大人，还请大人对我商家多多关照。”
语毕偷觑阿婉一眼，那一眼辨不清神色，阿婉此刻也不想分辨那人神色，只听得商洛一句：“今晚，美人就是您的了！”
婉娘十分识得自家夫君眼色，当即起身款步直到老爷面前，掀了面纱语气甜腻：“是啊，婉娘今夜就是您的人了，父亲！”
最后一个父亲，叫的咬牙切齿，仿佛这么多年的怨恨都聚集在这么美好又暧昧的称谓里。抬头已经恨得形如厉鬼，却只想看看那人脸色，看看他沽名钓誉一辈子，毁在自己女儿手里到底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满面怨恨！
却不料被人一掌掀翻在地，她含了满口的血厉声尖笑，指着自己父亲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陈大人脸色青红交错仿佛开了染坊，怒视的双目布满血丝：“婉娘，看看你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真是丢尽了陈府的颜面！”
阿婉蓦然间咬牙嘶吼道：“陈义，能丢尽你颜面，我才会认你这个父亲！我陈阿婉认你作父，只求让你不得好死！！”
她捂着胸口，猛然吐出一口黑血。她取下头上的银簪沾了血迹，银簪陡然变黑了。阿婉捂着胸口笑道：“好！好！这般甚好！”
商洛精神有些恍惚，阿婉竟是陈大人之女，自己此番得罪了县太爷，内心焦急不已，猛的一看婉娘中毒的迹象不由脚一软坐在地上。
商洛不由自主地抱起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抱起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一味擦着她的脸，在那张娇颜上抹乱一片血迹。阿婉失了神智，却抬头对他喃喃道：“夫君，夫君，我的夫君，我的夫君······”
在那一声声叫喊里商洛终于泪如雨下，抱着阿婉痛哭：“阿婉，我是你夫君，你便是我发妻，我如今应你当日所愿，只要你今日活着，商洛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人。”
阿婉现在咳出来的毒血止都止不住，却勾着溢血的嘴角对商洛轻笑：“夫君啊，夫君，我怀了你的孩子。”
闻言商洛更痛，为那尚未出生的孩儿，亦为那不知名在心底生根的情丝。而婉娘迷茫的眼神瞬间清明，诡笑道：“陈氏阿婉，活一世累人累己当真不值，不光毁了生父名誉，也毁了夫君名誉，不若死了的好！”
商洛抬头来不及说什么，阿婉满面怨恨：“可恨！这世道可恨！男子只当我等命如草芥，却不知我也是有血有肉有爱有痛！”
最后，阿婉强挣着一口气用银簪费力的刺破自己的手指道：“过往诸位神佛请听我言，以我陈氏婉娘之血为引，我愿用三生福祉，来诅咒此二人的永生永世不得安息，以平息我心中的仇恨。纵然灰飞烟灭我阿婉心甘情愿。天地神佛实所共鉴！”
陈氏婉娘很是刚烈，死前发下宏愿用自己三世的福气换商洛和陈义死后灵魂永生永世不得安息，鬼门关的阎罗君在婉娘往生后判其灵魂在忘川千年不入轮回以洗净内心深处的仇恨，不用耗费三生福祉诅咒不值得的人。商洛同陈义因有所罪孽在三层地狱受劫千年。
后记，婉娘死后商洛将其厚葬，墓碑上刻着“爱妻婉娘之墓”，此生无子而终。陈义因婉娘死后，终日疑神疑鬼疯癫作怪，后因病而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