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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话 桃花毒雨 ...

  •   庭院中夜色静谧,月朗星稀,云翎坐在院内。

      她没有赴宴,只是在院中瞅着那月亮习惯性出神。

      今日是月圆之夜,幸亏月隐提早给了解药,不然这血咒发作,可就不好收拾了。

      这么一想,脑中浮起那个明月般的人物,想起这两年多来他对自己的舍命照拂,不由心底一暖。

      月隐,栖霞一别,如今你身在何处?在做着什么?是否平安?是否顺心?

      她叨叨念念,却不知晓那个人已身受重伤,垂垂于病榻。

      ……

      清晨,云翎一觉醒来,发现窗外天下起了雨。

      雨淅淅沥沥的,像遥远天际上垂下的无数道透明丝线,润物细无声。

      雨中漫步乃是人生一大美事。云翎撑起了把伞,便往屋外走去。

      庄园颇大,一路杏花细雨,景色撩人。

      前主人心思颇是巧妙,在园内开凿出一个人工池塘,挖了渠道引了活水来,栽上一池睡莲。池子上面修建了一弯木质拱桥,清澈的池水倒影着暗色的桥,加上这半池睡莲,以及池周一圈碧色垂柳,好不诗意。

      云翎倚在桥栏之上,撑伞去看那池中一片睡莲。盛夏未至,那睡莲还未到花期,湖面上只看到一片片圆形的荷叶,青绿青绿的色泽,让人顿生怜惜。

      她在那桥上看风景,却不知她连着那柳影斜疏小桥流水人家,俱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她静立着,似在想什么心事,垂首低头眼神专注,长睫蝶翼般扑扇。颇有些娴静恬然的意味,衬着这朦朦胧胧的雨景,这恍恍惚惚欲蓝又灰的天色,有种空灵脱俗的美,那芳草萋萋满庭芬芳,竟不及她垂眸一笑。

      桥对面曲水回廊上的那三人瞧这她这个模样,不由脚步都停了下来。

      颜葵道:“云小姐这模样让我想起一句诗,正是……”摇头晃脑念了出来,“一尘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风露身。”

      颜惜收回了目光,拿扇子敲敲书童的头,“偏你滑头。”

      一旁曲箜篌跟着笑起来,由衷道:“云姑娘今日确实很美。”又补充道:“往常见她呼来喝去打打杀杀,豪爽如同男儿,还真没发现她这般好看。”

      那方云翎听到了动静,扭过头喊:“颜惜,箜篌,快过来,这儿欣赏雨景再好不过。”

      三人一笑,便一同向那桥走去。

      因着三人没撑伞,曲箜篌怕淋雨,牵起裙角小步跑在最前面,一口气上了桥躲在云翎的伞下面,这才止步。

      曲箜篌看看云翎,目光不经意落在云翎撑着的伞面上,笑道:“云姑娘,你也喜欢这红梅伞么?”

      云翎点头,指了指那伞面,那面上图画是茫茫一片雪景,衬着那殷红的梅花,煞是好看:“我家哥哥曾给我做了一把雪景红梅伞,那上面的花色都由他对着我们阁内的梅花白雪所画,自此后我便对这种伞面的伞有特殊嗜好,每次下雨,都是打着这种红梅伞。”

      曲箜篌抿唇一笑,“巧了,我也曾经有一把,还是与颜大哥初次所见打的那把……”话音未绝,想起初次桥上见面的场景,面色一红,双目含情地向桥下的那人看去。

      颜惜主仆两伫在桥下,并未打伞。雨丝落在那碧衣公子身上,顺着脸庞蔓延开来,那眉宇间的温润便更胜当初,一双漆黑的眸子由着水意愈发显得波光潋滟。此刻他停在这莲花池畔,身姿笔挺,合着那一袭碧衣,清新雅逸,倒真像那池里一株亭亭净植的清荷了。

      一旁颜葵突然扑哧一笑,看向自家主子,“少主,你没觉得眼前一幕很熟悉?”

      颜惜道:“哪一幕?”

      颜葵口无遮拦地说:“少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年冬日你前去云霄阁,在山间遇见了云小姐,那日下好大的雪,她撑着伞,站在山间一座小桥上,看桥下雪景。她当时也是这般姿势,穿着红衫垂着头,一手撑着红梅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颜惜回想了一会,道:“是有这回事,难怪我今儿见这一幕觉得眼熟。”

      颜葵道:“是啊,唯一不同的是,那日是飘着鹅毛大雪,今日是萧萧雨水。”

      云翎疑惑道:“我跟颜惜在下雪的山中见过面?我怎么不记得?”

      颜葵捂着嘴笑:“你当然不晓得,那会你们还没和好来着,少主站在桥的远处,看了您很久,最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就没有最后啦,他看着看着转身走了,宁愿绕偏远的小路,也不愿过桥跟你碰面。”

      说到这他突然眼睛一亮,又道:“少主,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你初次遇见曲姑娘也是这般光景。那日在阳城河畔,曲姑娘也是这般俏生生站在桥上,簌簌大雪中撑着红梅伞,您便多瞧了几眼,再然后你们就……啧啧,真是巧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书童还在犹自不休,曲箜篌却忍不住踉跄几步。

      红梅伞,雪中桥,还有……颜葵漏说的……

      藕荷长裙。

      云翎在山中赏雪穿着藕荷色粉裙,而她对与颜惜初见那天也记得清楚,那日是她生辰,爹爹找了镇上的老裁缝为了她缝制了几套衣裙,其中那套藕荷衣裙,午夜莲花似的色泽,她一见便心生喜欢,恰巧当天梨花大雪,她便穿着长裙,披着夹袄撑了伞,去那著名的阳城桥赏雪景。

      接下来,便遇见他。

      碧衣翩翩的他,鲜衣怒马从桥上走过,眼光不经意落到她身上时,便蓦地顿住,许久都没移开。

      再接下来,两人并肩而去,从此情窦无声绽开,世间无数万紫千红莺莺燕燕,眼里只余对方。

      她曾问他,为何桥上这么多人,他唯独看向了她?

      他执着她的手,曰:“一见如故。”

      好一个一见如故。

      可是他那会看到的,哪里是她?!他眼神为她而停伫,无非是那洋洋鹅毛大雪,那傲然红梅伞,那一袭藕荷衣,那一弯拱桥,以及那桥上垂首看雪景的相似剪影罢了。

      而她还以为这就是一见倾心。

      其实……她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曲箜篌惨白着脸,身子晃了一晃,差点一头栽进了那荷花池。

      云翎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曲箜篌将她手一拨开,低着头颤着声音道:“我……头有些晕,先回去了。”

      其余三人关切看了她一眼,唤了丫鬟来,将她送回了房。

      ……

      翌日。

      云翎泡完温泉后刚刚回房,门外忽地传来叩门声,云翎忙去开门。

      曲箜篌站在门外,指着手中的花茶说:“上次云姑娘说我泡的花茶好喝,我便又泡了一壶,来跟你同品。”

      云翎欣然应允,想起曲箜篌对颜惜情深意重,问:“要不要把颜惜也唤来一起品?”

      曲箜篌的脸露出一抹古怪,左顾右盼见房间没有其他人,道:“不用了,我们两人便够了。”将花茶倒出两杯,一杯递给云翎,一杯自己握着。

      那茶水清透,面上飘着几瓣胭脂般的桃花瓣,分外养眼。云翎低头嗅了嗅,赞道:“此茶清香宜人,曲姑娘好手艺。”

      曲箜篌勉强一笑,“过奖了,此茶名为‘桃花雨’,取初春桃花瓣兑清晨露珠方能泡出。花娇贵,茶也娇贵,你趁热喝吧,一旦冷便半点滋味也没了。”

      云翎挑眉看她,“咦,你怎么不喝,这么好的茶,我可不好意思吃独食。”

      曲箜篌轻拍自己的额,“瞧我这记性,前几日大夫才嘱咐服药后不能沾辛辣油荤跟茶,我光顾着给你送茶,竟忘了这事。”

      云翎放下茶盏,担忧道:“你身体还没好么?要不跟我一道回云霄阁,找那神医荆安调理调理?”

      曲箜篌眼里浮起动容,然而不过一霎,她回归了理智,她敛神微笑道:“谢云姑娘的美意,云姑娘还是快把茶喝了吧,都快冷了。”

      云翎颔首,朱唇一启,那茶便倒进了口中。

      曲箜篌浑身紧绷,睁大眼去看云翎的反应。

      果然云翎脸色一变,捂住了胸口,一声低吟后,手中杯子啪的摔碎,身子一歪便往地上栽了下去。

      曲箜篌脑中嗡的一响,怔怔站在那里,心里有个声音霍然炸开——你已成魔。

      一念成佛,一妄成魔。她用了一宿辗转反侧,从日落到月初,再从月落到日出。终于,欲望击败了人性,她满腔决绝,以一杯桃花雨作为遁入魔道的引子,在眼前少女将那杯茶喝下之后立地成魔。

      曲箜篌强稳住心神,一步步向云翎挪过去,可双脚像是被铅灌满,千斤重似的,走了半天才移到云翎面前。

      又等了半天,地上的人没起来,应是已毒发身亡。

      曲箜篌蹲下身看着云翎,惶恐而结巴地道:“你……别怪我……你若不死……苦的便是我了……”

      她话未落,地上的人陡然鲤鱼打挺起身,将她往墙上重重一推,手肘直接抵住了她的喉间,她忍不住痛呼。

      云翎看着满面震惊的曲箜篌,脸向侧边一转,吐出了嘴里的茶汁,冷冷道:“曲姑娘,我实在很好奇你这么做的原因。”

      曲箜篌难以置信,“你,你没中毒?”

      云翎不答却问:“这毒是风清给你的吧!”

      曲箜篌木讷地看着她:“风清是谁?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给的。”

      云翎道:“一个二十岁出头,喜欢穿水清色衣裙,笑的很凌厉,武功很高的美貌女子。”

      曲箜篌面若死灰,“你怎地知道?”

      云翎道:“不巧的很,她给你的毒,早在你下手之前,我便对别人下了无数次,这毒性药理气味模样,我熟到不能再熟。”话落手肘一使劲,曲箜篌喉间登时剧痛。

      云翎眼里并没有怒意,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曲箜篌却心底一凉,仿佛那笑里带着刺,不由自主想躲过对方的目光,奈何身子被牢牢控制,动不了。

      “千万别乱动,不然我不小心点中哪个死穴就不好说了。”云翎眼神刀锋如凌厉,她平日里看似极好说话,但若触到她的底线,便不可同日而论了。

      云翎手中力道毫不留情,曲箜篌脸惨白如纸。

      云翎问:“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呢,知恩不报,反而恩将仇报……让我想想,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是我过去的仇家?”摇摇头,“仇家太多,想不起来了……或者,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曲箜篌的恐慌里浮起愤然,“你明知故问。”她的愤怒化作悲凉一笑,“你明明知道,却还要我说穿,你就如此喜欢侮辱我?”

      “侮辱?”这回换云翎愣住。

      下一瞬,一只长臂倏然出现,拨开她架在曲箜篌脖子上的手,云翎刚要动手,脸一偏看清来人便松了手,接着颜惜身影一动,隔在两人之间。

      “翎儿。”颜惜救下曲箜篌,看向云翎:“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云翎讥讽一笑:“你的好美人!巴巴送了一杯毒酒给我!若不是我机警,明年的今日你便要给我烧纸钱了!”

      颜惜微愕,看到了桌上的花茶,取了一根银针来往里一插,那银白的针果然发黑。

      颜惜脸色复杂至极。

      云翎将那花茶往窗外一泼,对颜惜道:“我不晓得她为什么对我起了杀心,但纵使我千错万错,她也不该恩将仇报毒杀我。当然,她是你的人,我自会手下留情,不过……”她话音一冷,临出门时斜睇曲箜篌一眼:“别让我再看到她。”

      门砰地关上,曲箜篌瘫软在地上,面色灰败。

      颜惜对着窗外深吸一口气,似在压抑着怒气,“为什么?”

      曲箜篌垂下眼帘,眼神恍惚。

      颜惜转过身,眸里波涛汹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鬼迷心窍竟如此蛇蝎?”

      “鬼迷心窍?”曲箜篌喃喃念着这句话,蓦地放声大笑,“哈哈,到底是谁鬼迷心窍?是我还是你?那些日子以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有你鬼迷心窍,有你自欺欺人,有你歹毒蛇蝎!你满心只有一个人,你对她心心念念不能忘,那画里人是她,那词里也是她,醉后喊的还是她。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却不敢说,偏还拉了旁人来做替身,陪你演那些无心无肺的戏,哈哈哈哈……”曲箜篌大笑几声,泪珠滚滚而落,“你何其自私,何其卑鄙,你看不穿自己的心,便用我的爱,来证明你对她的爱!可怜我这一腔痴情,可怜我这一片真心,竟托付给你这样凉薄之人……”

      她哽咽的不成声,眼里泪越落越多,倏然歇斯底里又大笑几声,猛然起身,对着身侧墙壁竭尽全力一撞。

      颜惜脸色一变,伸手去阻拦已来不及。“砰”一声大响,墙面震了震,便见鲜血一溅,曲箜篌倚着墙软软滑了下来。她身后墙上爆起一大朵艳色红花,衬着雪白墙面,红的刺眼惊心。

      “来人!快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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